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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二子好胜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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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棋中,黑棋因为拥有先手优势,在布局上势必会占一定的便宜,为了公平起见,现代围棋规则引入贴目制度,即最后计算双方所占目数的时候,黑棋必须扣减六目半,以此冲抵先行子效。①

    让子棋则默认不贴目,让几子就由黑方先在棋盘上放几子,然后白方接着行棋。所以让一子棋就是受让者执黑先行,终盘不贴目,因此又被称为让先。

    宫崎六段理所当然地等待谢依执黑先落子,但谢依却一动不动地坐定,不知是在等待着什么。宫崎六段自矜身份,并不出言催促,只是风度翩翩地微笑静坐。

    唯有孙苏合眉头一挑,他终于明白谢依先前说的“有条件的棋”是什么意思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会错了意,让一子是没错,问题在于谁让谁,谢依是在自信满满地等待宫崎六段先落子啊。

    约莫过了二十几秒钟,谁也没有落子,谢依郑重地点了下头,平静地打破沉默道:“我明白了,是我太保守了点,一子无悬念,二子好胜负。只让一子下起来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也挑战一下,就让二子吧,虽然有压力,但肯定会是一盘好局。”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的棋盒里拿出两枚黑子替宫崎六段摆上。空白的棋盘上,两枚黑子突兀地点在了左下角和右上角的两个对角星位②。

    谢依自己则提起一子白棋,重重敲在右下角小目③位置,激出一声响彻棋室的脆响。

    “开始吧,能跟得上我吗,六段?”

    不待芥川先生翻译,宫崎六段和平野理事已是脸色一变眉头大皱。

    两位棋士一旦坐于棋盘之前,还未落子,先有讲究,双方适用的对局方式便代表着二人之间棋力的差距,这就是棋份,又称手合。

    在不贴目的前提下,实力相当的两位棋士的手合为“分先”,即双方轮流执黑。

    次一级为“先相先”,下手执黑,执白,再执黑,三盘轮替。

    再次为“定先”,下手永远执黑先行。

    再次“先二先”,下手先执黑一盘,再受二子一盘,再执黑一盘,三盘轮替。

    之后以此类推,二先二、二子、二三二、三二三、三子……

    同时,按照日本围棋的传统,当双方对局纪录中,甲方胜场多于乙方四场时,则可将乙方“降级”,以后甲遇上乙时,乙方需以次一级的手合与之对局。

    棋份可说是职业棋手的一生荣辱所系,围绕棋份曾经演绎无数恩怨纠葛,有一则著名的棋坛掌故,木谷实九段当年在与棋圣吴清源的升降十番棋中被打得降级,九段引以为奇耻大辱,以至于两位好友为此十余年不曾来往。

    过去一般认为一子差三段,职业九段可以让职业初段三子。但是由于围棋职业化程度的日益加深,棋手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职业段位间的差距也逐渐缩小,如今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以下克上已是常态,便是九段也不敢轻言让初段二子。

    因此,谢依这一举动对于一位职业六段来说简直是近乎侮辱般的挑衅,用俚俗一点的话来形容,不亚于一本正经地站在对方面前,劈头盖脸便是一句“嘿,老子是你爷爷”。

    要不是做出这等挑衅的是一位少女,再加上碍着平野理事的面子,宫崎六段涵养再好也要当场拂袖而去。

    “孙社长,翻译……”芥川龙哉对于围棋知之不多,但也瞧出谢依的话似乎大有不妥。

    “如实帮她翻译吧。”孙苏合说道。他心中一阵苦笑,难怪谢依先前说到“条件”时一直含含糊湖,只是一味恳求自己答应促成这次对局,原来她想的竟是要让二子挑战一位职业六段,如果她真的赢下这一局,毫无疑问,一鸣惊人,如同平地一道惊雷,足以震得任何规矩通通靠边站。但是,她真的有匹配这份自信的实力吗?

    也许这已经不应该称为之自信了,而应称之为狂妄,狂妄到没边的一局棋,身临此阵,孙苏合的血似乎也热了起来,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促成这局棋,不仅是因为已经承诺了谢依,也因为他直觉感到错过这样一局棋将会是一种难言的遗憾,他要亲眼见证这一战的结果。

    听完芥川龙哉的翻译,宫崎六段始终挂在嘴角的微笑都悄然收敛,他皱着眉头望向平野秀夫,他需要一个解释。

    平野理事此时亦是一脸茫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他毕竟处事经验丰富,对宫崎六段点点头以示安抚之后,笑着同孙苏合说道:“孙社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可能不太清楚围棋中让子棋的意义。”

    孙苏合肚子里再清楚不过其间的意义,他笑着装傻充愣道:“有什么问题吗?我这位小朋友可是很厉害的。”

    平野理事心里顿时大翻白眼,真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再厉害,让二子也太荒谬了,宫崎英树毕竟是职业六段,让他两子?如今日本最强的井上裕太九段恐怕也不敢放此狂言。他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诶,来了,来得正好,孙苏合心中一笑,抬头向门口看去,数秒后,果然见到大和田等在门口,一位棋院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拿着一份文件请平野理事签字。原来孙苏合早有吩咐,让大和田尽快将那笔十万美元的赞助落实,这会儿钱已经到了日本棋院的账上了,只等走完内部流程,这笔赞助就名正言顺地达成。

    “不好意思。”平野理事告了声歉后拿起文件飞快地扫了一眼,一看之下顿时心情大好,他看了看宫崎六段,微笑着说道:“诸位,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会儿,我出去处理一些公务,马上回来。”

    他拿着文件起身出门,临出门前向宫崎六段使了个眼色,宫崎六段自然会意,也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一起跟了出去。

    “平野理事,这不是胡闹吗?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是朋友引荐的,今天第一次见面,是来谈赞助和合作的。”

    “那这棋……他们是中国人吧,难道不懂围棋的规矩吗?”

    “不一定是中国人,那位孙社长的母公司是一家跨国企业,说不定他们是美国或是欧洲的华裔。也许那位小姑娘在他们当地真的没有敌手,嘿,我这些年到处在国外跑,这样的井底之蛙也见过不少。”

    “那这局棋怎么办,难道我真要陪他们胡闹?”

    ……

    对局室内,谢依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棋盘。或许是因为对孙苏合的信任,又或许是因为从她落子那一刻开始,舍棋之外,一切再与她无关。孙苏合向大和田招了招手,拿出支票簿签了一张一千美元的支票递给他,并向他嘱咐了几句。

    几分钟后,平野理事满面笑容地和大和田握了握手,然后将签好字的文件交给工作人员。其他人离开之后,他搂着宫崎六段的肩膀,把孙苏合的支票放进宫崎六段的口袋里。

    “我知道受让二子是太委屈你了,但这又不是什么正式的比赛。这笔对局费你先收下。就当是为了围棋推广所做的表演,让他们见识一下围棋的博大深奥。嗯,怎么样?”

    宫崎六段叹了口气:“好吧,就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