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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冬日,初雪覆盖整座郢都皇城,一片银装素裹。
自吴振楚上报滇地蝗灾以来,已过半年有余,蝗灾也已随着严寒消散,这让贾仁很是得意了一把,在朝中扬眉吐气,逢人便炫耀自己当日谏言“兴修水利是为万世计利”真乃神来之笔,治国这玩意,吴振楚这等匹夫哪里行,还是得看我贾仁的,嘿嘿嘿嘿。
此等跳梁行为皇帝姬燮自然是一笑置之,他真正担忧的还是远在西南的太子,找来太卜杜六章询问后,对方只说变数仍在,只怕不吉,太子不可妄动,让他更是心绪难平。
这西南异动到底会是如何?还有此前刺客周登第的身份依旧不明,要说他是太后的人恐怕不像,南宫玥应该不会做出此等没有格调的事,多半是姬秀搞得鬼了?
姬燮冷笑一声,内心深处竟冷不丁冒出个“就怕不是你”的声音。姬秀,好好的边关藩王你不做,非要赖在这京中,可怪不得我了。
说来新任户部尚书周兆的“先北后南”之策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楚国资源调度逐步向北倾斜,南边姬秀屯私粮养兵的事虽说也还在进行,但是进展哪里能顺当?只能小心翼翼地缓慢推进。而且姬秀感觉吕韦和周兆办事越来越不得力了,但是对方以现在时机不好操作,小心驶得万年船云云理由搪塞,让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心中隐隐不快。另外太后南宫玥在吴霜等巾帼卫的暗查下得知了姬秀暗中的勾当,南宫玥哀怒交加,明明不是帝王材料却偏偏要逞能?!她将儿子姬秀叫来明里暗里敲打了一番,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进去几分。
女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宫玥凄然自问。
更让她心里苦闷难解的是南宫莺儿和姬子衿两个郡主丫头一个在家闭门不出,一个已经嫁了人,让这宫中更是显得尤其冷清,只能频频召贾仁入宫云雨,贾仁很是吃不消之后,南宫玥又托人找来几个相貌姣好的年轻优伶,鸾凤宫几乎夜夜笙歌。不过南宫玥也很快处死了两个男宠,一个是在行床笫后向她荐官,另一个是问了朝中的国事,这让新来的优伶们无不胆寒,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侍奉这位太后。掉脑袋的事儿呢,谁不怕?
数月来,韩泉和老王走走停停,一路有说有笑瞧瞧风景,看看世间烟火,倒也自在,心中郁气除去不少,现下两人来到滇地昆明城附近,一处名为北羊的县城暂住。
北羊县不大不小,住着两千多户人,韩泉和老王挑了一处小宅子,倒也不贵,目前韩泉身上所剩的银两绰绰有余,只不过他得自己生火做饭了,因为老王不知是由于水土不服还是气候原因感了风寒,需要静养。老王一开始还总是挣扎着起身干活,却总是被韩泉笑着阻拦,最后只得无奈休息。
两手空空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干活干习惯了的老王,现在突然什么都不做,心里总感觉有些不是滋味。这人呐,还是得有点寄托不是?释家说世间安心最难,只是这心到底在何处,又应当安在何处?
这一路上,韩泉倒是慢慢多了些体味。这世间人,父母爱子女,却被子女困;丈夫爱妻子,却被妻子困;诸侯爱境内,却被境内困;天子爱天下,却被天下困。有人贪财,却被财困;有人好色,却被色困;有人追名,却被名困;有人逐利,却被利困。
无不受困,无不受缚,又有几人自知?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世间意义何在,又当如何行事?
害,还是酒老爷子说的好,这世间事,事事都是一本书,这世间人,人人也都是一本书。
若是看不明白,终归还是自己修养不够。
韩泉抬头看天,淡然微笑。
今日北羊的天,格外晴朗,午后时分,韩泉懒洋洋地靠在街边一角,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街对面的一个小男孩身上。
小孩大约十二三岁,身穿素衣棉袄,蹲坐在路边,跟前摆着两个竹筐,分别装着鸡蛋和鱼。
今天他的生意和往常相差不多,到未时二刻,鱼和鸡蛋都卖得差不多了,但他模样显得有些着急,因为那个常客今日还没有来。有人上前询问鸡蛋价格,小男孩只摇了摇头,“今天鸡蛋不卖啦,鱼五个铜板一条。”对方道:“咋就不卖啦?我还想给闺女买点鸡蛋回去,炒个香椿哩。这样,五个鸡蛋,我多给你一个铜板,你看中不中?”小男孩又摇了摇头,“不卖啦,你去别家看看吧。”
“哎我说你这小娃子,是跟谁学会坐地起价啦?嘿嘿,这样,伯伯给你多两个铜板好不好?”他说着掏出铜板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
小男孩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拒绝道,“对不住啦伯伯,这鸡蛋有人要了,我给他留着。”对方看他样子不像说谎,只得怏怏而去。
韩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抿嘴一笑。他知道这个小男孩是给县里唯一一个教书先生留着鸡蛋呢,而且那教书先生不知道,这小男孩每次都会折价卖给他鸡蛋。至于原因,韩泉看得出,是这小娃儿敬重那位教书先生,还时常躲在墙后偷偷听他讲学呢,好像他每次听着都会入迷,脸上不由自主地笑着。
这样的笑,最是迷人。
不过小男孩同样也不知道,教书先生每次都会特地绕道去他那儿买鸡蛋,心里想着小娃儿也不容易,小小年纪便分担了俗世家务。看到小男孩,也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不也是如此?这世间还是苦人多哪。
小男孩身旁街边不远处,擂台上那个身影依旧意气风发,舌灿莲花:“诶,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嘞!千古不遇发财良机,现在不买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这人是个炒地皮的商贾,名字叫啥小男孩也不知道,好像是叫啥子的传肖,还是肖传?自打滇地西南蝗灾起了之后,这不知叫肖传还是传肖的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路吆喝倒腾地皮房产,到北羊已有三个来月了。也却如他口中所说,地产这东西一定会大涨,买到就是赚到,就北羊这一小地方来说,几个月时间地产田产价格便翻了一倍,许多从西南来躲灾的人都选在此处安家,更是助长了物价上涨的气焰,一时间,肖传被奉为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神仙,每日在众多人等的拥护下来到街边擂台上演说开示。
小男孩每日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讲话,心里不免十分动容,但一想到自己的家境,又忽而失落,虽说田产地价一直上涨,但是家中哪有余钱来买呐?这等天上掉馅饼好事,跟我还是没有关系的吧。
小男孩有些无措地挠挠头,怔怔看着擂台。
一个身穿灰色素袍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抬头看了看,又转而望向擂台:“叔叔对不住啦,今天卖完啦。”
“你这框里的鱼摆摆也卖完啦?”灰袍男子看着他一脸笑意。
小男孩忽而哦了一声,面色发红,低下了头,“鱼摆摆还卖的,五个铜板一条。”
灰袍男子哈哈一笑,“要得。这钱你先拿着,等今日完事之后我便来找你取。”小男孩手接过十个铜板,有点不知所措,对方已是走远,来到擂台下。
“咚。”
一声细弱蚊蝇的闷响,一颗小石子射中台上的肖传的大腿,他突然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走,跟我到衙门去一趟。”灰袍男子冷冷道,围观的近百人众往后退了几步,神色复杂看着他,议论纷纷。
“哎哟,哎哟”肖传抱着腿连连惨叫,在地上打滚,身旁有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下擂台围住了灰袍男子。
灰袍男子寒眸一凝,登时让打手们打了个冷战,“让开。”打手们面面相觑,对方继而道“是为公务”,他们这才让出了一条路。
灰袍男子足尖轻轻一点,便上了丈许高的擂台,冷然看着蜷在地上的肖传,“怎么,还不起来?”
肖传抱腿缩成一团,置若罔闻。
灰袍男子将声调提高几分:“赶紧的,再不去看大夫,伤都要好咯。”
肖传听罢怒目相向,但被对方眼中寒意冷到骨髓,只能踉跄起身,灰袍男子一手抓过他的胳膊,架着他向衙门方向而去。
人群中炸了锅。
“这人是谁啊?怎么把活菩萨带到衙门去了?”
“不知道,好像是城东刚来不久的?我记得他家中还有个老汉,一起来的?走,看看去。”
喧闹声中,众人跟上前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