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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太子不显地蹙起眉。
盘儿心里一个激灵,同时也回归现实,忙垂下眼将茶举得与眉平齐。
“殿下?”太子妃感觉到异常,侧脸询问道。
太子把腕上的手串捏进手里,才伸出大掌。
茶盏被拿走了,只略微沾了沾了薄唇,被放在福禄所捧的托盘上。
“起吧。”
盘儿忙站了起来,垂头往后退了几步。
太子妃含笑道:“赵奉仪和苏奉仪初来乍到,以后有不懂的多问问在座的各位姐姐,或者来问本宫也可,望尔等恪尽妇道,好好服侍殿下,早日为殿下开枝散叶。”
“是。”
太子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了。
太子盘了盘腕上的手串,做了个不用送手势,就离开了。
太子未免也太寡言了。这是赵曦月的心声。
东宫的老人们却是早就习惯了,太子不是寡言,而是不太爱说多余的话。他是个温和的性子,但就因这习惯,总让人觉得淡淡的。
待什么都淡淡的。
等太子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太子妃的声音打破寂静。
“今日赵奉仪和苏奉仪初来乍到,大家姐妹之间互相认识认识。望尔等日后可以和睦相处。”
盘儿这才抬起头,看向记忆中那些有的印象深刻,有的却早已模糊的面孔。
坐在上首处右侧宝座上的,正是太子妃陈氏。
她穿一身正红色缂丝蝶恋花的妆花褙子,靛蓝色八幅湘裙,裙摆上滚着织金裙襕,头梳朝阳髻,戴七凤流苏赤金红宝的凤钗。她长相算不得多出众,但五官端庄而大气,脊梁挺得笔直,十分有威仪,倒让人不敢小觑。
左侧下首第一位的是胡良娣,也是日后的胡贵妃。
此女长相极为妩媚,犹如盛开的海棠。今日她穿了身海棠色洒金折枝牡丹的褙子,梳着随云髻,戴成套赤金点翠的头面。
是个妩媚又不失贵气的美人!
坐在胡良娣对面的是徐良媛,与胡良娣相比,徐良媛的长相就稍显硬朗了,浓眉大眼,挺鼻朱唇,只看面相倒是个性格爽朗的美人。
徐良媛下首是何良媛,她生得柳眉细目,气质出尘,穿一身柳青色杭绸褙子,雪锻云纹的褶裙。样子看起来有些高傲,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盘儿和赵曦月,就她出尘忘我,眉宇间隐隐有着幽怨。
再来就是刘承徽和马承徽,两人相貌都不太出众,只能算是中等偏下。
一个是圆脸,看着一脸福相,一个是瓜子脸,稍显瘦弱。两人都很是低调,衣着打扮也是如此,一个穿秋香色褙子,一个穿竹青色褙子,颜色老气横秋,再半垂着头坐在最下面,很轻易就被人忽略了。
东宫妃嫔可设太子妃一人,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
不过太子素来不重女色,不加昨日刚进门的两个新人,才不过五个妾室。也许五个妾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多了,可相比几个成年皇子动辄后院十几二十人,太子已经算得上是清心寡欲了。
这五个妾室中,除了胡良娣为皇后所赐,大周制太子无侧妃,良娣即为侧妃,再加上胡良娣生育了太子第三女,如今又怀了一胎,在东宫算是十分受宠了。
然后是徐良媛。
徐良媛乃武将之女,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向来以太子妃为马首是瞻,再加上过门后就生下了太子长女,也算是十分有体面。
除过二人,何良媛性格高冷,一直没什么宠,刘承徽和马承徽是太子身边最老的人,两人长相平平无奇,太子一年到头难得去一次,在东宫几乎算是隐形人。
这就是当下东宫大概的局势。
盘儿和赵曦月作为后来人,位份又是最低的奉仪,自是要对其他人一一行礼。
胡良娣笑盈盈地对太子妃道,“两位妹妹长得可真是好,太子妃娘家不愧是出美人的地方,个个都这么水嫩。”
这话有点讥讽意味,赵曦月和盘儿都不傻,自然不敢贸然开口,只是低着头装害羞。
太子妃笑着瞥了她一眼:“胡妹妹谬赞了,有胡妹妹的天香国色在,谁又敢专美于前。”
“那倒也是,只是到底比不得年轻的小姑娘,尤其自打有了身子后,我这脸就不如往日光鲜了,也多亏皇后娘娘之前赐了雪容膏和玉容粉,才让妹妹敢于出门见人。”说着,胡良娣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微凸的小腹。
一时间,堂上所有人都的目光都落在她小腹上。
盘儿也看了过去,不是早就知道,她还真没注意打扮如此光鲜亮丽的胡良娣,其实还怀着身孕。
看肚子大小,应该有四个多月了。
太子妃没有说话,脸上最还端着浅笑,但眼底却藏着几分冷色。
这时候徐良媛说话了。
“这雪容膏和玉容粉乃贡品,咱们东宫也就太子妃得了一份,转手就给了胡姐姐,如今皇后娘娘又赐了胡姐姐一份。殿下素来宠爱姐姐也就罢,连带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也十分看重胡姐姐,真是让人羡慕。”
说是羡慕,但她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果然,她话音一转又道:“这不,太子妃体恤胡姐姐身怀有孕不便,恐怕不能侍奉殿下,这才寻了两个妹妹来,也算是替胡姐姐分忧了。”
这话极为扎心窝子,不过也正好回了之前胡良娣讥讽的话。
胡良娣脸上的假笑维持不下去,露出怒色:“你——”
徐良媛浓眉一挑,笑了:“怎么,难道妹妹说的不对?”
“行了,你们俩也不怕人笑话,都是东宫老人儿,怎么说话一点都不懂忌讳。”太子妃似有些恼怒,皱眉道。
徐良媛忙笑着讨饶:“太子妃还不知妾身的性子,妾身惯是口没遮拦,得罪人不自觉,跟胡姐姐也闹习惯了,胡姐姐可是从不怪我的,噢?”说着,她往胡良娣看了去。
胡良娣撑起假笑:“我自是不会和妹妹计较。”
太子妃无奈地摇摇头:“罢,一群不省心的,你们也不用陪着了,都散了吧。”
众人忙站了起来,曲膝行礼后,方鱼贯而出。
趁着出门转身的空档,盘儿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太子妃端坐在上首处,脸很冷,眉间似有疲倦,但眼中却绽放着一种奇异的光。
她不敢再多看,低头出去了。
等人都走后,陈嬷嬷扶着太子妃去了次间暖炕上坐下:“太子妃怎么不留两位奉仪说话?”
太子妃柳眉先是蹙起,再是舒展:“不急。”
陈嬷嬷欲言又止。
太子妃看了她一眼道:“这两人初来乍到,还是先看几天性情再说。”
陈嬷嬷点点头,想起方才胡良娣的放肆,不免有些抱怨:“这胡良娣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明晃晃当众给您难堪,真当自己肚子里揣块儿肉就了不得了。”
可不是了不得,胡良娣敢和太子妃叫板,不就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又仗着背后有皇后娘娘撑腰。
思及此,太子妃脸上不免浮起一抹苦涩:“母后本就对我心中有怨,觉得我嫁入东宫多年,却一直未能替殿下生下嫡子。当初指了她入门,不就是为了让她与我作对,如今她再度有孕,母后更是抬举她,也不怪她会如此嚣张。”
“皇后娘娘真是不懂得体恤人,她自己便吃了庶出儿子的苦,如今那齐王楚王在朝中风头正盛,倒还要压了太子爷一头,不就是因为庶出的生在嫡出的前头,如今还要把这苦让您再吃一遍,抬举那个小妖精。
“也幸亏太子爷懂得体恤,不管怎样从不会人前让您难堪,也不让其他人越过您。瞧昨日进了新人,太子爷往后面踏都没踏一步,一大早又过来陪您用早膳,不就是为了给您做脸,告诉那些贱人们您的位置稳如泰山。让老奴说,您就只管安心,把身子养好了,再给太子爷生个嫡子,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什么都不怕了。”太子妃神情似喜又似悲,说悲来其中夹杂着些甜蜜,可若说是甜蜜中间又难掩苦涩,总而言之是五味杂全。
她斜靠在引枕上,不自觉地抚了抚小腹:“我不着急,只要这次”思及心事,她的手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