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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韦大拿一说,我也憋不住乐了。心里却又有些奇怪,窦大宝是好吃好喝,但平常也算是有分寸,怎么这回这么不着四六?转念一想,又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情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这小子,是真的对潘颖动了情了,潘颖魂魄不知所踪,也就难怪他牵肠挂肚,借酒浇愁。
韦大拿喝了口酒,话锋突然一转:“敢情三年前来镇上买好酒好烟的那个老蔡是个冒牌货,听说他是个憋宝的羊倌?难道咱这四方镇上真有宝贝?”
我说:“他是要寻宝不假,但按他的说法,宝物并不在四方镇,而是在四灵镇。”
汤易似笑非笑的看着韦大拿:“咋地?韦掌柜的也对宝贝感兴趣?”
韦大拿连忙摆手:“不不,我可没那心思。常言道知足常乐,不知足常衰,我们两口子开这小店过的挺滋润,可是不敢妄想奢求。我也就是对羊倌这个行当有点好奇,所以多嘴一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一说,一旁的三哥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三哥起身下炕,迟疑了一下,对我说:“既然你们决定了,明儿一早,我套辆车送你们进山。”
说罢就低着头闷声走了。
韦大拿问我,还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我早就想好了,当下就给他列了个清单。韦大拿看完以后,只说包在他身上。
等韦大拿出了门,汤易摸着下巴对我说:“我怎么就觉得,这个韦大掌柜总像是防着咱们似的?”
我拿起酒盅跟他碰了碰,却是岔开话题说:“大哥,明儿您和三哥一起,把我们送过后山洼子,然后就回吧。”
汤易眉头一皱,“咋地?嫌我碍事?”
不等我开口,他又和我碰了碰杯,仰脖喝干了酒,抹抹嘴笑着说:
“都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儿,要是有什么避讳就直说,旁的别矫情。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一是蹚雪山你肯定没我熟,二是你呼啦抄带这几个人,看上去可真没有多靠谱的。我跟着你,一方面有什么事,你也算有个靠膀子的,遇上什么事咱并肩子上;再就是,人人都有猎奇心,我也不例外。嘿嘿,我这不是还想着,要真有什么宝贝,我也能分一杯羹嘛。”
我听得心里热乎乎的,当下也不再多说,就只和他讨论进山的细节。
聊了一阵,汤易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要出去办点事。
他前脚出去,季雅云后脚就问了我一个问题:
“潘颖和狄金莲到底算是什么辈分啊?”
我被问愣了。
很多事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能被绕腾进去。
我被季雅云冷不丁一问,也有点犯迷瞪,俩人正掰着手指头算辈分,门一开,窦大宝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我一看见他就又来了气,哪知还没等开口,窦大宝就使劲揉了揉眼,瞪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恶作剧心起,不咸不淡的说:“不早不晚,回来的时候正看见你向潘颖她祖宗求亲,完事儿就看见你的嘴和她的嘴就怼一块儿了。”
“真的?”窦大宝脸不红气不喘,就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我刚要说话,他却一抹搭心口,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恩哟,那还行。不管再怎么喝多那好歹是潘潘的身子、是她本人的嘴。那那什么,金莲奶奶和我差着辈儿呢,她肯定不会怪我。”
“哎哟我去!”
我伸手过去一把揪住他耳朵,把他扯到炕上,“我说你这趟出门不光没带脑子,也没带脸吧?”
窦大宝拨楞脑袋挣脱我,单腿盘在炕沿愣了会儿神,忽然转向我说:“祸祸,我觉得我真死了。”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在他眼前比出俩手指头,“俩事儿,一,这趟回去你跟我找林彤去,我得让她给你看看脑子。二,回去以后,说什么都得带我去见见你那个师父。”
我真没开玩笑,我是觉得,窦大宝是真落下病了。而他的病根,似乎就是他那个寡妇师父的一句话。
窦大宝又愣怔了一会儿,问我:“你真没对我干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真有病了?怎么就东一句西一句的?要真特么这么着,咱还进什么山、找什么人?趁早回吧!”
见我动了真火,季雅云赶忙拽了我一把,这才好悬没叫我一巴掌落在窦大宝后脑瓜子上。
“你别动气,先听我说完啊。”窦大宝挠挠头,一副很是困扰的模样,“喝酒这事是赖我,我认行了,我也不解释了,总之我就是心里特难受。那什么,我记得我喝多以后,好像真是亲了潘潘了,还亲得特紧,可完事儿完事儿我特么吓了一大跳!”
我气乐了,“想起亲的是人家祖宗了?”
窦大宝眼睛斜向我,神情很有点怪异,好半天才含糊的说:
“隔辈儿亲亲不可怕,我吓着是因为,等亲完仔细一看,发现脸前头的人是你!”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张毛嘴,闻着他嘴里的酒臭味,反应过来狠狠一脚把他蹬了下去,“滚!”
窦大宝确实是还晕着呢,一屁股坐在地上,过不大会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直愣愣的说:
“我去照顾潘潘了,晚上晚上我就跟她一块睡了,你睡这屋吧。”
说完居然就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我去”
我正想把他拉回来,静海突然出声道:“由他去吧。”
关键是季雅云知道我的脾气,怕我着急起来真跟这不争气的家伙动手,硬是把我给拽住了。
我定了定心思,正想询问静海对草窝子这趟怪事的看法,汤易突然兴冲冲走了进来。一进屋就把一包东西拍在炕桌上,颇有些激动的说:
“还真是没想到,这趟会有意外收获!”
他拍在桌上的是一个式样很有点怪异的皮囊,我乍见这皮囊,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犹豫着问他:“这是什么啊?”
“是刚找来的家伙事!”
汤易揉了揉鼻子,将长条状的皮囊摊开。我这才看清,那是一挂牛皮所制的长条状镖囊,分隔间插着七把黯淡无光的铁镖。
看清这七把飞镖的模样,我惊疑的问:“汤大哥,这东西哪来的?”
“花钱跟韦大拿买的!”
汤易随口说着,从镖囊中抽出一支,甩手打出。
约五寸长的铁镖看似蠢钝无锋,汤易只手腕一抖,镖身竟是直穿透了墙边八仙桌子的桌腿。
汤易绝没有显摆的意思,走过去将铁镖从桌腿内侧拔了出来,回身小心翼翼的插回镖囊,这才对我说:
“兄弟,跟你说实话,我打小练过,不说百步穿杨,也还算有点准头。平常安安定定的没啥,可这回咱去草窝子,我就觉得手里头要没趁手的家伙事,我这心里头就不安生。这不,我刚才就想着,看能不能找样合手的东西使,哪知道就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我跟韦大拿一说,他说刚好,他家里藏着这么件物事,我给了他五百,他麻溜的就把这套玩意儿给我了!”
说到得意处,汤易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也是脑子转筋,捋顺了一下思路,才明白汤易是手里有真把式,有着一手飞镖绝技。
我拈起一支样式稍显怪异的‘铁镖’看了看,心中不禁疑窦丛生,问汤易:
“这些真是韦大拿给你的?”
“是他卖给我的!”汤易强调说。
他突然嘿嘿一笑,也拈起一支镖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些事,我也不是一点没见识。这七支舅公钉,我花了钱了!甭管它们本主是谁、从何而来我挺直腰杆掏兜,真金白银花出去,现下,这就是我的!”
他向前凑了凑,放低声音对我说:“兄弟,我知道你通阴阳行当,问一句,这舅公钉,真能打鬼魅邪祟吗?”
我迟疑了一下,拿过他手上的铁镖,连同我手上的这支一起插回镖囊,向他问道:
“你知道这是舅公镖,可你知道用这东西的禁忌吗?”
汤易挠挠头,“多少知道点,不就是要沾手用这东西,就得倒霉三年嘛。还有,要是用这舅公镖伤了人命,又或者伤了鬼魅邪祟,就得用自个儿的阳寿做为代价。这些都是真事儿?”
我点点头,“是真事儿。”
汤易眼珠微微转动,冷不丁抓过镖囊,掀开大氅,将镖囊绑在腰上,“哈哈,这玩意儿合手,更合我心意,我留下了!”
“大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有点急了,伸手搭他肩膀。
这一搭不要紧,我可是真真吓了一跳。
我是用右手搭的他左肩。手指才一触碰到他的肩头,立马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灼烧火热。
我下意识猛地缩回手,再看他时,双肩头顶竟已然蹿起了近乎两尺的阳火赤焰!
我彻底愣了。
舅公镖可不是什么武侠里的独门暗器,而是阴阳行当里,对某种事物的特定称呼。
说是镖,其实就是七支棺材钉。
而且,这棺材钉还不属于同一副棺材!
盖棺入殓一般都要钉七根棺材钉,又名子孙钉。尸体、殉葬放妥,盖棺时子孙回避,孝子贤孙在外‘躲钉’,怕的是见不得阴阳相隔,心窄难受。
七根钉单有一根是不能钉死的,最后必须得是长子长孙亲自送终,可要是娘家有舅舅,这封棺的活就得是舅家的人来做,也就是老话说的——天下以舅公为大。
舅公钉,说的就是这第七根棺材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