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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座,师座——”
张立宪的声音将虞啸卿唤醒,不远处的南天门上,日军依旧炮火齐鸣,追兵一路拿下南天门似乎还嫌不够,大有趁机攻破怒江东岸边防的倾向。
溃败的第二主力团士兵已经被杀破了胆,只顾着逃窜,整支队伍居然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就连断后的队伍都没有。
如此溃败的迹象,短时间之内怕是无法挽回。
虞啸卿和张立宪仓促之下带来支援南天门的只有五百人。
此刻这五百人用在东岸的驻防上尚且有些捉襟见肘,又怎么可能把那些已经过了行天渡,四处溃败的溃兵们给叫回来。
虞啸卿将张立宪和带来的五百人安排在东岸的驻防上,自己独身一人背着自己锻造的跟了他多年的砍刀,手上抱着一挺冲锋枪,就要朝着行天渡的东岸桥头过去。
“师座,我跟您一起过去。”张立宪说道。
虞啸卿摇了摇头,他此刻的声音冷冽的吓人,“这些溃兵只有亲眼见到我本人才能清醒过来,张立宪,你给我死守住怒江东岸,绝不允许日军过江。”
“是。”张立宪应道。
于是余虞啸卿孤身一人上了行程,直奔行天渡的东岸桥头而去。
夜幕下,第二主力团的溃兵们还在拥挤着过桥,所有人都觉得两条腿儿都不够用了,生怕落在后面吃了日军的子弹,一旦过了桥,继续在毫无组织之中夹杂着满心的惶恐朝着禅达的方向逃命。
溃兵们吓破了胆,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过了行天渡之后,还有在东岸驻防这事儿。
行天渡上。
原本就只有两三人宽的渡桥上挤满了人群,这时随着桥尾处一声怒骂,“妈的,没不长眼吗?赶紧的让开道儿,让团座先过桥。”
说话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威势,甚至开枪乱杀了几个还在争抢着渡桥的溃兵。
枪声惊醒了这些惊恐万状的溃兵们,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默默地在拥挤的人群中间留开了一道过缝。
“团座,咱们过桥吧!”
身后日军的炮弹不断,打出的火力点几乎将黑夜染成白昼。
竹内这家伙虽然是土木工程出身,但在军事指挥上的造诣同样不低,他甚至能够牢牢的抓住这些溃兵们的心思。
当有部下提出直接用炮弹炸毁行天渡,让这些中国溃兵们无处可渡河的时候。
竹内却摇了摇头,老谋深算道:“不,中国人有句老话,叫破釜沉舟,留下这处渡桥,就给了这些溃兵们生的希望,只要有了生的希望,他们就绝不会扭过头来和我们拼命。
况且有这些毫无纪律的溃兵帮咱们冲击怒江东岸的防御工事,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在明日的太阳升起来之前,我们甚至可以跨过怒江,占领禅达。”
“嗨!”参谋心服口服。
竹内却又在感慨之中忽地叹了口气。
参谋疑惑道:“大佐,南天门已经被咱们拿下,眼见着马上就要打过怒江,您又感慨什么呢?”
竹内道:“我在感慨这些中国军队高层的眼拙,有南天军那样的队伍,有韩征那样善于战斗的将领,却不知道重用,而是把这整整一个主力团交在虞慎卿这样的草包手中。
此战咱们虽然拿下南天门,取得胜利,可说起来也是侥幸,倘若那南天军和韩征还在,咱们怕是难以踏过南天门半步。”
“是啊!”日军参谋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能让敌人都赞同和钦佩的魅力,这是何等的豪迈!
韩征几乎已经成为了竹内心中对中国将领的最高评价。
行天渡上。
南天门的突然失守打击的虞慎卿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在脸色惨白中被左右警卫簇拥着往行天渡的桥头奔去。
一路通过溃兵让出的缝隙抵达行天渡的桥头,身后日军的枪声和炮声似乎也越来越远。
终于逃出生天,按说应该松一口气,可虞慎卿的心底却充满了绝望。
他把南天门给搞丢了。
“哥,你放心,我一定守住南天门,人在南天门着,我不会给咱们虞家军丢人的。”
三天前的信誓旦旦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此刻却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心如死灰之下虞慎卿甚至想直接冲开警卫,跳下怒江一死了之算了,他哪有面目再见自己的哥哥虞啸卿呢?
回想起南天门失守的全过程,虞慎卿现在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原来就在他接手南天门的驻防之后,竹内联队一连三天都按兵不动,没有任何进攻动作,只是一直在南天门山下的树林地修筑防御工事,白日里修筑,就连夜里也敲敲打打个不停。
时间一久,一天,两天,三天……
原本斗智昂扬的虞慎卿慢慢地蔫儿了,他是急于向自己的哥哥虞啸卿证明自己的,巴不得在换防南天门之后可以与进攻的竹内联队好好的干一仗。
结果倒好,上来一连呆了三天,也不见竹内联队有任何动作。
再加上竹内联队在山脚下修筑防御工事。
慢慢的虞慎卿也就有些懈怠了,甚至放松了警惕,他还以为人家竹内真是老老实实修筑工事,要和他在这南天门长期的对峙下去呢!
亏得这虞慎卿也是讲武堂出身,居然不懂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道理,人家竹内之所以在他眼皮子底下修筑工事,就是为了迷惑他的判断。
结果就在这第三天的夜里,竹内突然出招了。
先是漫天飞舞的毒气弹,骤然在南天门上炸开。
一时因为笼罩在整个南天门上的毒气而痛苦难当的虞师第二主力团士兵们彻底的慌了。
“是芥子气,是糜烂性的芥子气!”
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嗓子,原本就没有准备充足的防毒面罩的第二主力团士兵们很快便陷入了对毒气的惊恐之中。
趁着南天门上一片慌乱,竹内早就安排到位的东南北三向精锐在重炮开火,小炮辅助的轰炸下,向着南天门阵地发动了全面总攻。
一时喊杀声四起,整个南天门都像是被团团围困了。
于是虞慎卿和第二主力团的士兵们是彻底的慌了。
这黑灯瞎火的,日军借助手电筒作战,漫山遍野都是手电筒的光亮,从视觉上便给南天门守军一种极大的压迫感,日军似乎已经攻破了南天门上的道道工事,向着山顶围上去了。
其实除了这些进攻部署之外,竹内还有其他的后手安排。
可紧接着竹内就在愕然中发现,前后不过是几十发毒气弹,外加上三面的火力猛攻,原本以为的虞师第二主力团正规军,居然逃了,直接丢弃了南天门上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就这么溃败了!
用第二主力团副团长的托辞说,“我们不是在溃败,只是暂时躲到反斜面,避开日军的毒气笼罩范围,然后再重新夺回阵地。”
这个说法如果是在南天门的山顶棱线还在的情况下倒是说得通的。
这南天门地势独特,易守难攻,只要能够占据顶部的棱线,便能占据绝对的主动权,充分利用反斜面躲避日军的炮火,然后再居高临下的反击。
可虞慎卿显然没有这个意识,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有回过神来,当他意识到棱线没有派人把守的时候,为时已晚,精明的竹内早就派了先锋中队占领了棱线制高点,然后居高临下的打击隐蔽在反斜面下的中国士兵。
再随着日军后续主力增援不断的涌上山顶,猛烈的火力之下,第二主力团原本佯装的溃败也就假戏真做了。
说来可笑,两千五百多人的主力团,就这么在日军竹内联队的进攻之下抵抗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直接宣告南天门失守,全团溃败。
副团长刘武在护着虞慎卿逃亡的路上猛烈的咳嗽,一边不停地流泪,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芥子气糜烂了心脏。
“团座,团座,我感觉自己要不行了。”这家伙倒是忠心,把身边唯一的一副防毒面具戴在了虞慎卿的脸上。
可他一路上说自己快要不行了已经说了有三四次了,一直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一次又表示自己快要死掉之后,刘武又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似乎一下子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愣了愣,帮着虞慎卿取下了防毒面罩,说道:“团座,不对劲儿啊,咱们好像判断错了,这不是糜烂性的芥子气,好像就是最普通的催泪弹啊!”
“什么,催泪弹!!!”
虞慎卿彻底懵了,全团的士兵都害怕被糜烂性的芥子气杀死,这才无奈之下转移到南天门的反斜面躲避毒气,结果这会儿跑出来告诉自己鬼子使用的不是芥子气,而是要不了人命的催泪弹?
虞慎卿觉得有些崩溃,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因为这小小的误会,因为怕死,导致了全团的溃败。
南天门已经彻底失守,日军还在队尾追杀着。
“撤,撤吧!守住怒江东岸,就还有机会。”
心如死灰的虞慎卿就这样在溃兵的夹带下向着行天渡奔去。
……
回到眼前的现实,虞慎卿终于在警卫的护送下上了行天渡,眼看着马上就要抵达东岸的桥头。
就在这时,桥头的方向忽然响起一阵冲锋枪的声音。
五六个溃兵被当场击毙。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即使是在月色之下,也把一众在六神无主之下朝着禅达的方向慌乱逃窜的溃兵们给镇住了。
一道平静中夹杂着冰冷的声音响起,“我是你们的师长虞啸卿,临阵脱逃者,杀!溃败以乱军心者,杀!从现在开始,再有溃败者一律格杀无论,所有过了行天渡的士兵立刻投入东岸江防。”
虞啸卿这个名字,这张脸,在整个虞师就是一面大旗。
只要有他在,虞师就在,有虞啸卿亲自率领的队伍是不可能溃败的。
他就像是一剂灵魂强针剂,总能绷紧所有军官和士兵作战的心思。
但这也有弊端,当感觉不到他这个师长的存在的时候,虞师的士兵们就像是纸糊的似的,一捅就破。
直到此刻虞啸卿出现,一柄砍刀,一把冲锋枪,就这样形单影只的站在行天渡的东岸桥头,却如同一道巍峨的高山,彻底将后续的溃兵唤醒。
主心骨来了!
“哥,哥——”
虞慎卿几乎是恸哭流涕着跑到虞啸卿面前的,见了虞啸卿,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
这是弟弟在见到兄长时的委屈和依赖,甚至大过了丢掉南天门的惊吓和自责。
虞啸卿的眼角闪过一丝柔色,他轻轻的抚着虞慎卿的脑袋说道,“慎卿,没受伤吧?”
虞慎卿似乎也怔了一下,连忙摇头,“哥,我没事儿。”
“那就站起来,好歹也是主力团的团长,打了败仗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虞啸卿喝道。
虞慎卿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哥”……“战场之上没有兄弟,只有上下级。”……“师座!”
“虞团长,整整一个主力团两千五百多号人马镇守一个小小的南天门,结果防守不到三天便直接丢了阵地,我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虞慎卿的神色一僵,回道:“哥……师座,那竹内太阴险了,这几日他一直在修筑防御工事,谁曾想他会突然趁夜偷袭,南天门上被投放了大量的催泪弹,所以……”
“所以你们就放弃了阵地?”
“我……哥……”
有些过于惊吓而结巴起来的虞慎卿在骇然之中看到自己的亲哥哥缓缓地拔下了背着的砍刀。
“哥,我错了,我错了……”虞慎卿重新跪下,恸哭道。
周围虞慎卿团的几个副官也连忙跪下求情。
闪着寒光的刀锋在昏暗的月色下高高的举起,它有犹豫,也有不忍,但并没有停留。
刀锋划破黑夜,在呼啸中朝着虞慎卿的脖子砍去。
虞慎卿一时面若死灰。
砰——
铿——
后方有枪声响起,射来的子弹击中了虞啸卿落下的砍刀的刀面,砍刀稍稍侧移,在虞慎卿的左侧落下,最终砍下了他一条左臂。
虞啸卿在冷漠和震怒中回头,他不敢相信整个虞师居然敢有向他开枪的。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怒吼声,“他娘的,还愣什么呢,所有人立刻东岸驻防,阻击渡江的鬼子,再有临阵脱逃溃败的,格杀勿论!”
原来是韩征带着自己的南天军及时赶到了。
不仅如此,那些过了行天渡之后就向禅达逃窜的溃兵也都被韩征一行给赶了回来。
至于刚才那一枪也是韩征打的。
……丢掉南天门,率众溃败,导致第二主力团伤亡过半。
按理说,虞慎卿就是死上十次也不为过。
但阵前斩将不利,现在就是虞啸卿亲手砍了虞慎卿也无济于事,反倒会增加他心底的阴郁。
虞啸卿这个人是国军中难得的清醒者,却又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能主宰自己命运,被人任意摆布的悲哀者。
这样的人已经够可怜了,就当是同情,也不应该让他亲手斩了自己与自己感情甚笃的胞弟。
断了左臂的虞慎卿左侧一片血肉模糊。
接着传出他惨绝人寰的哀嚎。
这哀嚎声似乎也把虞啸卿惊醒了,他握着砍刀的手稍微有些颤抖,但目光依旧冷冽,神情依旧肃杀。
“再有溃败者,杀!谁也不能例外。”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去手的虞啸卿震慑了行天渡上的溃兵们。
溃兵们毫不怀疑,若不是先前那颗子弹,此刻落在地上的就不是虞慎卿的胳膊,而是虞慎卿的脑袋了。
哪还有人还敢乱窜,再加上被韩征一行赶回来作战的溃兵,行天渡上的溃兵们不在逃了,甚至自发地有了纪律,有序地通过行天渡,绕过虞啸卿身旁的时候,一个个无不打着寒颤,连忙投身到东岸的江防之中。
虞慎卿被几个警卫抬走,找军医临时包扎,哀嚎过后的虞慎卿也意识到自己哥哥的怒火,忍着疼痛再不敢多言。
南天军队伍里,不赖看的吓了个哆嗦,“我滴个乖呀,连自己胞弟都砍,真是个狠人!”
孟烦了道:“要是没有这一刀,只怕也镇不住这些溃兵。”
哲夫在大骂:“这些废物,好好的南天门,咱们这些日子构筑了那么多防御工事,结果三天不到就被他们给丢了。”
“白白的送给小鬼子,这下子鬼子占领了南天门,咱们再想打过去可就难了。”
迷龙冷嘲热讽道:“第二主力团呀,虞师的精锐部队啊,足足两千五百多人呢,连三天时间都守不住,这些瘪犊子玩意儿,我就是拉来两千五百头猪也比他们守的好吧!”
……
南天军将领们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回避,自然也传到了第二主力团士兵们的耳中,但一个个哪还敢表现出愤怒,只有在羞愧之中越发的没脸见人了。
“报告师座,南天军全体赶来驻防!请师座指示!”
韩征小跑到虞啸卿的面前汇报道。
虞啸卿没有立即下命令,倒是先开口说了一声,“谢谢!”
韩征稍怔。
“如果没有你那一枪,我一定会砍了慎卿。”
韩征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虞团座的确该死,但战前斩将不利,即使砍了虞团座也于事无补,不如让他以后将功折罪就是了。”
虞啸卿沉默,算是默认。
韩征继续道:“师座,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势已去,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南天门棱线制高点,咱们再打过去是不可能了,只有暂时驻防怒江东岸,炸毁行天渡,隔绝日军的进军,再想后招。”
虞啸卿点了点头,在最后一批溃兵胜利的通过行天渡之后,火力阻击想要登上行天渡的日军,并下令炸桥。
随着一声巨响,早就安置在行天渡上的炸药包被引爆,这座在禅达有着悠久历史的渡桥就这样支离破碎,彻底沉在怒江之中,随着滚滚而去的江水一道不见了。
这时在怒江东岸,有虞啸卿和张立宪带来的五百将士,有韩征带来的千余南天军战士,外加上被韩征阻拦回来,被虞啸卿驱赶到东岸江防的一千多第二主力团溃兵。
东岸江防便有将近三千兵力。
站在南天门上指挥的竹内也从夜视望远镜下注意到了怒江东岸的情形,他看到了属于南天军的那面独有的大旗。
竹内知道事不可违了,便下令停止追击,巩固夺取的南天门阵地,再图后路。
于是仅仅是一夜的时间,两军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原本是第二主力团和竹内联队在南天门上和南天门下的对峙,现在变成了整个虞师与竹内隔着怒江的对峙。
老谋深算的竹内在南天门上布置防御工事的时候,看到了南天门上韩征指挥下的一系列布置,他忍不住感慨,“若非南天门临时换将,就是再多给我一倍的兵力,我也不一定就拿得下这南天门。韩征此人当真奇才,难道他也是土木工程出身不成?居然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借着韩征的思路,竹内下令利用己方的机械化工具,扩大南天门上的防御工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