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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正寒三缄其口,安静如一方深潭。照片好比一块石头,突然砸落到潭水中,激起一片澎湃波浪,但他一个字也不说,看上去似乎维持了平静。
从小到大,他的父亲一再教导他,浮躁的时候更要谨言慎行,避免一怒之下口不择言。
蒋正寒向来做得很好,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夏林希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周围都是同学,附近一带人多口杂,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
拍摄工作仍然在继续,前排的导演举着喇叭,大声喊道:“蒋正寒,接下来有你的戏!”他摸不清状况,没注意气氛不对,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跑了过来。
“蒋同学,这一场戏要考验演技了,你千万不能紧张!”导演放平了剧本,怀揣着一颗热爱艺术的心,条分缕析地讲解人物,“这一幕的感情表达要细致,要做到深入骨髓。”
他盯着蒋正寒,一句一顿描述道:“路人甲打扫完卫生,发现学校没有垃圾分类,作为一名环保主义人士,他感到非常的愤慨,沉着一张脸静坐不动。”
蒋正寒接话道:“路人甲的状态,和我差不了多少。”
导演深深凝视着他,不久之后双目放光,当场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你这样,完美十足,无可挑剔!你保持住情绪,摄像组快跟进!”
“以后我们再找演员,最好找一批学霸,”导演一边安排摄像,一边说出他的感想,“你们看到没,我给学霸讲一场戏,他的领悟能力有多强。”
严子明连忙附和道:“蒋大神这演技,栩栩如生啊。”
路人甲这个角色,仿佛是为蒋正寒量身打造,他拍一场表达内心的戏,三分钟之内就通过了。
一个理工科的大一学生,从来没有参影的经验,却能表现得这么真实,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除了近在不远处的夏林希。
夏林希握着手机,订好了酒店的房间,有心和他促膝长谈。交往一年多以来,她拿捏不准他的脾气,一般而言他都很温和,然而大多数时候,她并不会开口与他坦诚——或许是她本身的性格原因,遇到事情更倾向于自己扛着。
今晚电影收工之后,他们没有返回宿舍,而是走上了另一条街,直达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
酒店的房间整洁如新,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茶具。夏林希放下自己的包,弯腰沏了一壶茶水,她用勺子搅拌瓷杯,然后把杯子递给蒋正寒。
他们坐在茶几的对面两侧,仿佛要进行一场商业谈判。
茶水热气弥漫,飘忽着蜿蜒上升,蒋正寒看着她问:“上个月三天没见面,是因为脸上有伤?”
“我被打了一巴掌,第二天就消肿了,”夏林希道,“上个月那三天,是为了考试复习。”
当然,也不完全是因为考试。在她面部消肿之后,她持续观察了三日,确保自己恢复正常,陷入热恋中的女孩子,总是很在意自己的脸。
夏林希低头喝了一口茶,捧着她的茶杯继续说:“冲突发生得莫名其妙,我也猜不到她的心思,没有人告诉辅导员,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蒋正寒点头道:“坐过来,我看看你的脸。”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他还能看出什么?虽然心里这么想,夏林希依旧听话,她站起来走近一步,瞧见蒋正寒伸长了他的腿。
他本来就腿长,这么刻意的伸直,就好像炫耀一般。
夏林希问:“你什么意思?”
蒋正寒握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扯进怀里:“坐我腿上。”
夏林希挣扎了一瞬,反而被他抱得更紧,她索性贴近他的耳朵,打算以理服人:“我身高一米七零,体重四十八公斤,重力压在你的腿上,你不觉得难受吗?”
蒋正寒反问道:“我压在你身上的时候,你难受么?”
夏林希涨红了脸:“你耍流氓。”
“还有更流氓的,”蒋正寒抬起手,开始摸她的左脸,“我碰你一下都舍不得,竟然有人扇你巴掌。”
夏林希任由他动手动脚,又在他的肩头蹭了一蹭:“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要比扇巴掌更疼。”
夏林希说得很委婉,蒋正寒的手指却僵了僵。
他关上一旁的灯光,半张脸被阴影遮挡,隔了半晌之后,他开口说了一句:“我的技术还不到位。”
蒋正寒低头亲她,既像是心存体贴,又像是借机赌气,嗓音仍然很低沉,夹杂着半点沙哑:“你不喜欢,以后不做了。”
“等一下,我没说不喜欢,”夏林希道,“也就是刚开始,疼了十几分钟。”
她以一种探讨生物学的认真,回应蒋正寒刚才说的话:“那是一种正常现象,我们的心态要包容。”
由此拓展,夏林希拐弯抹角道:“还有很多事情,同样需要包容。”
蒋正寒回答:“不可能包容所有的事。”
夏林希表示赞成,她抬头亲了他一下,话题回到了最初:“我和室友的纠纷,也是我自己的麻烦,假如我没办法解决,我一定会告诉别人,或者尽快找你帮忙。”
她说:“走到那一步之前,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些奇怪的琐事。”
夏林希自认为是一个独立的人,就像她在漂流时说的那样,她并不习惯于依靠男朋友,或者更直白一点,她不习惯于依靠任何人。
蒋正寒背靠着沙发,双手搂在她的腰上:“你不想让我参与麻烦,能不能坦白是什么事?”
“我说得简单一点,”夏林希答道,“我当时的语气不好,庄菲把东西扔在地上,我帮她捡了一个录音机,她动手扇了我一巴掌,我气急败坏踹了她。”
她埋首挨在他颈间:“你听说过罗生门吗?我自己的解释,肯定偏向我这一方。”
“罗生门”是一个禅经的故事,日本导演黑泽明也拍过同名电影。电影与最初的故事完全不同,但都表达了人们描述场景的时候,总会出于潜意识地偏袒自己。
似乎一个人的本能,就是为自己开脱,而不是承认错误。
蒋正寒道:“和罗生门没什么关系,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话。”他抬手摸她的头发,安抚一般接着说:“你并不是一个人,有事可以告诉我。”
“那我让你别管,你就不会管吗?”
“嗯。”
“好啊,你说话算数。”
“一定。”
“我问过你有关实习的事,”夏林希琢磨了一会儿,搂着他的脖子说道,“我问你实习累不累,同事相处好不好,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她道:“你是这么说的,你说任务量还好,同事也不错,相处比较轻松。”
蒋正寒道:“这话有问题么?”
夏林希坦诚道:“其实我是不信的。”她目不转睛看着他,眼中如有灯色流离:“我觉得你和我一样,报喜不报忧,你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蒋正寒与她对视片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这样也很勾人,仿佛是有意为之,夏林希盯了他一阵,无法从美色中回神。
她伸手按住他的领口,扯着他的衣服拉链,缓慢地上下移动,好比一个周期函数,在持续不断地做功。
她感觉手里有点空,突然很想玩点什么,就玩到了他的衣服拉链。蒋正寒是一个大方的人,纵容她反复扯了十几次,出于礼尚往来的习惯,他解开了她的上衣扣子。
严肃的氛围消失了,桌上的茶盏半凉,光晕暗淡又柔和,影影绰绰照在床上。夏林希低头看表,似乎到了睡觉的时间。
蒋正寒将她抱了起来,出乎她意料地问道:“你想搬出来住么?住在学校的附近。”
“一个人住不太好。”
“我陪你。”
夏林希第一次被人公主抱,而且还抱得这么稳,她双手攀附他的肩膀,心中没有浪漫的情绪,盘算的都是房租和月薪。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同居吗?”夏林希很快否认道,“不能这样,我们才上大一。”
她说得义正言辞,心里却在算计着钱。本地房价之高,她也算有所耳闻,如果她能全权负担,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但她同时要体谅蒋正寒,毕竟他已经开始实习了。
她的初恋就是蒋正寒,在此之前,她没有与男生交往的经验。自从她上初中开始,父母之间时常争吵,而她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也有自尊心。”
因此夏林希认为,裂缝起源于自尊心。
她明白防微杜渐的道理,时刻在这一方面警醒,避免谈到“钱”的问题,也很少用到“穷”这个字。然而生活与钱息息相关,她不可能永远避开话题。
夏林希陷入了静默的沉思,蒋正寒却相信了她的理由,他把她整个人放在床上,指腹在她的耳根处轻轻摩挲,不久之后又问:“你觉得大一不行,那大二怎么样?”
夏林希用手托着下巴,趴在床上没吭声,她略微眯了眯眼睛,耳朵居然有点舒服——她认为这样很不像话,因为她从前逗猫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干的,肆无忌惮地摸耳朵,然后抱着一只猫随便揉。
夏林希绝不屈服,她很有骨气地回答:“大二也不可以,至少要等到大三。”
从现在开始算起,至少要等到大三,匀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继续成长。长到可以担负一方,独自面对生活的琐碎,不再需要父母的援助,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夏林希的想法这么正经,蒋正寒却坐在她的身旁,很有技巧地将她揉了一揉,她没有被揉得丧失理智,反而愈加清醒地站起来说:“我去洗澡了,你在这里等我。”
蒋正寒打破气氛道:“你不愿意搬出来,可以调换宿舍么?”
“你这么在意那个庄菲?”
“不然呢?”
他说:“动辄扇耳光的女生,和你住在一个宿舍。”
夏林希打断道:“那一次冲突之后,没再发生任何牵扯。”
她脱下外套,又想起来什么,偏头看着他说:“对了,庄菲不用智能手机,也没有笔记本电脑,虽然她和时代脱轨了,但是也保护了信息安全。”
夏林希说得迂回曲折,蒋正寒听出了言外之意,他明白她现在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插手做无用功。
浴室里的喷头被打开,水声点点滴滴落下来。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有人重新推开了玻璃门,偌大的浴室之内,水蒸气缓慢上行,他们两个四目相对,夏林希差一点摔倒。
她试图用浴巾遮住自己:“你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蒋正寒走近她:“我都看过了。”
“你给我三分钟,我洗完马上出去,”夏林希退无可退,脚底越发打滑,“你今晚怎么这么着急,不能等一会儿吗?”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斜靠在一扇玻璃门之外,手中握着一部苹果手机,屏保是一对鸳鸯戏水。
蒋正寒据实回答道:“你的手机忽然亮了,我看见了你的屏保。”
夏林希心中一惊,连忙和他解释:“没有暗示你的意思,别往那个方面想。”诚然她目前的手机屏保,是两只欢快戏水的鸳鸯,但她的重点在于山水景色,而不是那一对神仙眷侣。
思及此,夏林希感到烦躁,她的手机老是惹事,她想重回诺基亚时代。
蒋正寒放下了她的苹果,当然他还是没有踏进来,而是站在了洗手池旁边,进行一番正常的洗漱工作。他们双方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几分钟之内没有互相干扰,夏林希洗完澡就跑出了门,顺便带走了她的手机。
她耐心等了半刻钟,蒋正寒搭着浴巾出现了,他关上室内所有的灯,双手扣住了她的腰。因为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顺利了很多,就连拆开杜.蕾斯的速度,都不可同日而语。
“你的那个东西”夏林希伸手比划,虽然她羞于启齿,还是硬撑着说了一句,“尺寸超标了。”
真的说出来了。
她用被子蒙住脑袋,自认为现在无法见人,不过卧室里一片漆黑,也没有捂脸的必要。
蒋正寒笑了笑,回应了一声:“下一句话是什么?”
“轻一点啊,”夏林希道,“我还是怕痛。”
蒋正寒在她的脸上吻了又吻,然后践行了他今晚的承诺。他果然比上一次更温柔,技巧和花样多了很多。
从晚上十点半算起,他们折腾到了凌晨两点,夏林希在昏睡之前,不忘表扬他一句:“你的自学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