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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次日,发出的第一道皇帝(名义)诏书,便是给秦亮的。
宣诏的使节是御史中丞钟毓,随行的人之中,还有他的的弟弟、尚书郎钟会。
秦亮今天的安排,原本是去宜寿里王家宅邸、祭祀外祖王凌,然后把玄姬接回来服丧。
但听到宫里来的禀报,他只能临时改变行程,叫吴心去告诉令君,让令君她们先去宜寿里、以免王家人干等。他自己则先接待使节、宾客,随后再去王家宅邸。
守中书省的人是陈安和王明山,现在皇帝年幼,诏书若非秦亮的授意,那便是郭太后的意思。让郭太后摄政之后,敞开了说实话、如今秦亮也不是在自己夸自己!
大将军府的大门打开,秦亮等亲自迎到门楼外,一番见礼对答,将使节引到了阁楼前厅。钟毓坐于前厅北面,宣读了诏书。
着墨最多的内容、是列数秦亮的功劳,包括对外开疆辟土的军功,以及拥立大功。然后给予殊荣,加号大都督,免除都督中外诸军事,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除此之外,还有赏赐的华服、财物等东西。
如果秦亮接受,那么现在他的主要头衔就是这样了:大将军,大都督,录尚书事,假黄钺,平皋县侯,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秦亮听完宣诏,先向代表皇帝的使节钟毓伏拜,但没吭声。
钟毓等了片刻,又正身说道:
“钦哉,敬服朕命。”
秦亮想了一下,终于开口道:“臣感激涕零,拜受皇恩。唯有战战兢兢尽心辅佐陛下,治安国家,中兴魏室,方可报之于万一。”
钟毓的催促只是例行公事,似乎没想到、秦亮干脆直接受了,他不禁抬头看了秦亮一眼,然后把诏书送上。即便秦亮把话说得很客气谦逊,实际也是毫不推辞。
但又不是裂土封公,以及加九锡、如王莽故事,秦亮有什么不敢受的?诏书说了,如萧何故事!
不说萧何,即便在魏朝,前面也有四个人如萧何故事,并未(来得及)篡位,其中还有王凌。
钟毓立刻离开上位,来到东侧站定,揖拜道:“恭贺大将军。”
跟着一起来的钟会,以及大将军府的辛敞、王康等人,纷纷拜贺。
秦亮道:“公请入座,我叫人奉茶。”
钟毓侧目看了一眼钟会,然后向秦亮拱手道:“大将军好意,仆领受了,但因有公事在身,须得赶回宫中复命,请先告辞。”
于是秦亮把诏书拿给了秘书掾朱登,遂率众送钟毓等人到府门口。钟会果然没有跟着大哥一起走,大伙返回阁楼的路上,他还十分自然地走到了秦亮的身边。
钟会与钟毓是亲兄弟,秦亮便继续刚才接诏的话题、随口又说了两句,“皇太后殿下、陛下信任重用,是希望我辅政更加用心,我若推辞不受,反而会让殿下陛下不悦。”
钟会的声音道:
“大将军在任,宣力淮南,文治武功,前人所不能及,拜受殊荣,受之无愧。”
一行人不时谈论两句,很快就走过长廊,来到了阁楼台基上。
秦亮见到一个侍女,便吩咐侍女把茶水送到西厅,正是事先为钟毓煮的茶。这会去王家已经迟到了,他索性准备再与大伙坐一会,因有钟会并非大将军府的属官、熟人也该以宾客待之。
大伙在栏杆旁边稍作停留,秦亮回头时、察觉到了钟会注视的目光,便也看了钟会一眼。只见钟会脸上,露出了些许自然的微笑。
不知怎地,秦亮又想起了钟会的龙阳流言。但眼前这二十多岁已经满脸胡须的汉子,确实不太像。
不过看着钟会的模样,秦亮倒忽然有点感慨,记得刚认识钟会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余岁的白净少年郎。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大概就是如此、见证少年渐渐长了一嘴胡子。
这时钟会忽然问道:“大将军事先便知,家兄要来宣诏?”
秦亮随口道:“卿为何这么问?”
王康的声音道:“大将军不知道。今日大将军本要出门,得知消息才未成行。”
钟会叹道:“难怪大将军听完诏书,有一时思索。不过大将军仍是我见过的、最从容坚定之人,虽对答言辞谦逊,却有镇定自若、坚如磐石之气,令人拜服。”
即便大将军府的属官,恐怕也没有那么细致地、注意到秦亮的反应。钟会一说,辛
敞等也纷纷点头称是。
秦亮寻思,大伙所指、应该是他坦然接受如萧何故事的诏书?
这时秦亮才意识到,即便是枭雄人物、也应该会有畏惧徘徊的时候才对。比如后世书上说的杨坚,可谓一代枭雄,趁着皇帝驾崩做上权臣,却整日惶惶不可终日、问别人自己能不能成功呢;还是他的一个谋士安慰他,不管成功与否、你还能退回去?
但秦亮的心态比杨坚还好吗?
秦亮不敢如此自夸,大概是因为他曾获取的知识讯息太丰富了,早已明白了诸如此类的道理,所以不需要别人劝说。
而且秦亮多次带兵打仗、坐镇中军,可能有点装过了头,潜意识里便不愿意、把自己的恐慌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有些事是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现在真要自身承担了,秦亮大概也不像钟会所言、坚如磐石!
现在他的心态就有点不太好,一口气干完几件大事,现在他心里就像一团浆糊一样,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出错!因为他知道,有些事,出了错不会马上显现出来后果,会在随后产生长期的影响。
也许不仅是权衡利弊,还有颠覆观念。有些确实应该做的事,不见得就符合他的价值观,即需要消耗精神去克服。
于是他觉得有些疲惫。不是身体上的,就是精神内耗、想事情太多,造成的心累。就像是困意袭来、却失眠时的那种感觉。
这种时候,把日常安排紧
凑一点、反而能好受一点。便是一直关注眼前的琐事,让自己顾不上太多思考!
秦亮站在栏杆旁边,看着前庭庭院里、那些假山上草木间的新绿,沉默了一会。
钟会的声音又道:“齐王芳无德,大将军仿效伊霍,实乃众望所归。但仆等刚闻消息、大事便已定音,大将军雷霆手段,真是出乎常人所料阿。”
秦亮回过神来,回顾左右道:“事先我与府上的人商议过,不过这种事一旦谋划,确实不能拖延太久,免得夜长梦多。”
大伙先后应声。在场的人里面,钟会是没有参与密议的,因为他不是大将军府属官。
秦亮再次观察着钟会。此时确实看不出来、钟会有多大的野心,兴许人的心气,还是与处境有关罢。
不过钟会此人的性情,确实与羊祜不同,做事也没那么讲究;与之类似的人,大概还有吕巽、贾充等。
羊祜那样做事有原则的人,其实更让人放心。哪怕羊祜很少恭维秦亮,还继续与夏侯霸家的人交往,甚至不避夏侯玄,但秦亮还是觉得他比较靠谱,正是因为相信羊祜,有所为、有所不为。
秦亮想了一会,仍然露出笑容道:“王士治现在做了从事中郎,若是用军谋掾的官位邀请,大概有些委屈士季。不过士季若是愿意,以后就方便参与大将军府议事了。”
不料已经是尚书郎的钟会竟是一喜,立刻拜道:“即使为大将军之马
夫,有何屈哉?”
刚才被提到的王濬,顿时与辛敞面面相觑。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秦亮立刻拖住了钟会的手臂,却笑道:“士季若为马夫,汝兄答应吗?”
身边的几个人发出了笑声。不过秦亮继续开玩笑,反而能避免钟会尴尬,这不是替钟会的言论开解、大家只是开个玩笑吗?
钟会也是会心一笑,“家兄应会勉励,愿仆能追随大将军左右,可以增长见识。”
秦亮道:“只听士季说,我不太确定。改日派人登门礼聘,问问汝兄。”
大伙如此一阵谈笑,但说出来了的事、便非玩笑,此时基本可以确定、钟会要到大将军府为军谋掾了。
起码钟会目前是明确站到了大将军府这边,秦亮得到颍川钟氏的加盟、应该大有裨益。至于今后是否会出什么问题,倒不用管那么长远。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顾不上太远、太细的考虑。
朝廷里也是一样,像尚书省那些中下层官吏的人事权、财权等,换作太平盛世,人们必定看得非常要紧;但以前的曹爽司马懿王凌,也没有太过关心,原因无他,大伙都盯着洛阳兵权、各州都督刺史,有更紧迫要命的东西。
这时侍女们端着木盘,把煮好的茶送到西厅了,秦亮遂邀请诸官入内同坐,一起品茶。
其实秦亮就算不赶着去宜寿里、此时也有正事可以做,比如听取王康禀报抚恤伤残的进展,询问办事的详
细过程。
然而秦亮也发现了,谈事情最好单独召见。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便很容易谈地,不干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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