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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和李玉斧回到正殿,思渌和几泓都抬头看过来,申晨起身行礼。
方才申晨按照秦桑的吩咐,挑出一些能够透露的对思渌二人说了,不过有些事情是很难隐瞒过去的,他们早晚能够看出来。
“来到这里,我们之前的约定便完成了。不知思渌道友接下来做何打算?”秦桑坐到二人对面。
思渌的意图,秦桑亦能猜出几分,但他不会因此将思渌拒之门外。这里是朱厌族领地,即使思渌身份暴露,司幽也不可能大举来攻。
异人族共同生活在雾海,彼此间免不了竞争,各部上族之间也在彼此提防。
他现在还摸不透朱厌族的心思,留下思渌,说不定有大用。
“如果我们就这么离开,秦道友应该也不会放心吧?”
思渌狡黠一笑,望向殿外,目光悠远。
据传有一种说法,大千世界中有不计其数的小千世界,每时每刻都有小千世界毁灭和诞生。门户可能就在你面前,在床榻案头、在树稍花间,朝夕相处却浑然不知,直至这个小千世界消亡,内部生灵俱灭,也未曾泛起丝毫涟漪。
他们还未看到全部真相,想不到风暴界是整体融入大千,只当风暴界出了一位破界飞升之人,反哺一界,带领其他人进入大千世界,在更广阔的天地修行,这种情况在大千世界并不少见。
又或者,这些人可能来自一个破灭的小千世界,在末日来临前,找到道标之门,幸运地逃了出来。
无论如何,人族绝不可能平白出现在雾海,而且这些人肯定和司幽族没有任何干系。
‘飒飒……’
青羊观弟子都老实待在静室里,风吹过殿前的一丛紫竹,偶有几声鸟叫,没有其他杂音,衬托着道观愈显幽深高远。
“难得来到一处清净地,在下想继续叨扰一段时间,不知可否?”
“秦某求之不得,”秦桑看了眼李玉斧。
李玉斧心领神会,躬身道:“不远处建有本观的一处别观,居于深山,灵机丰盛,用来招待贵客,只有几名弟子在那里看守,甚是清幽。”
秦桑点点头,“过段时间,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还要劳烦道友走一趟,将素女他们带回来。”
短时间频繁出入,容易引人怀疑。
思渌自无不可,当即应下。
“几泓道友呢?”秦桑又看向几泓。
“我还要帮思渌道友报仇呢!”
几泓高高仰起小脸,忽又殷切问道,“你们这里肯定有新奇异种,不定就有潜力,培育出上佳灵种,我能不能到处走走?”
秦桑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只要道友按照焦侥一族和其他部族的立约,将培育出的灵种和我们分享,可随意来去。不过秦某暂时不会将这些事情宣之于众,其他人从未见过道友的同族,道友最好伪装成人族修士。”
非是担心几泓的安危,风暴界现在几乎没有人是几泓的对手,秦桑是怕几泓引发动荡,影响他的计划。
几泓小脸露出欢喜之色,连连点头,“秦道友放心,我做事很小心的!”
说话间,李玉斧已经调动鹿野大阵,很快便来到别观上空。
安顿好思渌二人,李玉斧将鹿野停留在这里,随秦桑外出。
秦桑决定先去小寒域,那里是青羊观祖庭所在,也是他起步的地方。转挪至弦月境,秦桑兴起一股灵风,卷起二人北上。
如今小寒域和北海三境之间的风暴消散,不再是孤悬海外,事实上两地之前也能勉强视为一体,在天越上人竖剑北海之前,顶尖高手之间一直是有往来的。
秦桑不疾不徐在高空飞驰,刻意选择靠外海的路线,看得出风暴界修士构筑的防线一直延伸到小寒域,整个北海四境都面临长右族的威胁。
“风暴界像是镶嵌进长右族领地的一个楔子,除了东边的污浊之地,都被长右族的领地包围着,好在长右族势力集中在更富饶的南方,北方较为薄弱。因此最初遭到猛烈攻袭的是中州、沧浪海和妖海,否则被强占去的可能就是北海四境了。”
李玉斧面露感慨之色,手指外海,“长右族不断向北海增派兵力,试图复刻当年的战果。不过有挪移阵在,中州随时能够增援北海,他们始终未能得逞!”
如今,风暴界的地盘只有北海和中州两大块。
风暴退却后,风暴界修士又发现了几处疑似避难所的地方,和秦桑从北海出发时路过的那处类似,地域狭小,无法和几大域相提并论。有的变成死地,有的只有凡人和低阶修士,像一枚枚散落在外的碎片。
这些地方现在都被舍弃了,只固守中州和北海,两地修士往来都是通过挪移阵。因为有长右族高手在两地之间游荡,化神修士御空飞遁也有可能遭遇袭击。
防线井然有序,除非长右族族长突破空境二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击溃风暴界修士,秦桑不必急于现身,有充足的时间,从容布置。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北辰境边缘。
往日的北辰大沙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绿意盎然的丛林和草原,空气飘来湿润、清新的气息,栖息着无数生灵,享受这片膏腴之地的馈赠。
天地元气复苏,许多地方的天气地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玉斧又和秦桑说起一些故人。
“卢前辈不幸亡故,死前将全部身家都赠给了寒晰道友。寒晰道友步入化神后,将道场迁挪妖境。
“不过现在的妖境之主是羽王,曾经的妖境之主殒落于天劫。据传羽王在紫微宫飞升时挖出一株神药,助他成功渡劫。羽王化神之后便入主妖境,早已统合北海妖部。
“许多小寒域的妖部追随羽王,举族迁去妖境。那些地方变成无主之地,玉奴前辈便将千山竹海和青羊观连在了一起。”
没想到卢伯远陨落,身为他灵兽的寒蜥反而修成化神。
秦桑暗忖,自己当年和羽王接触不多,不知此妖性情有没有变化。倘若此妖桀骜不驯,也容易解决,将北海妖族交给玉奴或者寒蜥便是,而且他箓坛里还有两名妖侯没放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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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北海人族,玄天宫一家独大,且和他渊源颇深,只要玄天宫甘愿配合,其他不足为虑。
中州才是要着重关注的,各族各派,千丝万缕,须得好好梳理一番。
李玉斧又向东方的罪渊指了指,“秋芷仙子天资卓绝,其实即使没有青灵之气,她也是最有希望突破化神的人之一。”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天行高原近前。
“可惜真一道长的两个弟子,天资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却因为共修之法存在缺陷,到达元婴后期便寸步难行,最后止步于此,饮恨而终。天行盟内部各怀心思,很快就四分五裂……”
李玉斧一路述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抵达千山竹海,他取出观主御令,在身前一晃,和秦桑穿渡大阵,守卫的妖兵浑然不觉。
他们步入千山竹海,就听到里面传出懒洋洋的声音,“观主怎有闲暇回来,可是长右族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呃……”
声音猛然一顿。
下一刻,秦桑和李玉斧面前忽然闪现出一道俏生生的人影,一身素雅白裙,不施粉黛,小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张大嘴巴看着秦桑,连小嘴也是圆圆的,只有耳朵尖尖的。
“玉奴道友,别来无恙,”秦桑含笑打了个稽首。
“秦……”
玉奴又惊又喜,张口结舌,呀了一声,忙是一个万福,“玉奴见过秦公子。”
……
三人漫步在云端,徐徐向东飞行。
一别千年,说起过往,以及那些失踪的道友,秦桑和玉奴都不胜唏嘘,气氛也变得沉重起来。
千山竹海和青羊观以及附近的地域,现在都被外人视为玉奴的道场,青羊观弟子和千山竹海的妖修,修为有成便可择一处灵秀之地开辟洞府,不虞被人打扰。
青羊观祖庭翠屏山,也就是昔日的大隋国,亦在此间。
他们直奔翠屏山,对青羊观做出贡献的门人弟子都会被葬在后山,享受后人供奉,包括谭豪等人之墓。
祖师殿。
秦桑上了三炷香,望着上面的牌位,不仅有寂心道人和明月,还有云游子和他的。
青羊观以为他已经陨落,云游子肯定也没有复生的希望了。往事越千年,秦桑依旧能够回忆起那段在青羊观的记忆。
待他祭拜完成,玉奴忍不住问道,“竹妖前辈还会回来吗?”
李玉斧神情紧张,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
“会的!”
秦桑重重点头。
玉奴和李玉斧都对秦桑无条件信任,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时,李玉斧又想起一事,道:“还有一事要向师伯禀告,这些年,一些地方陆续有怪事发生,城隍等庙宇中,承受祭祀的泥塑木胎忽然活了过来,诞生出神灵,问询得知乃是有人死后魂灵归位,浑浑噩噩便成了神。因为长右族,大家一直没有定论该如何处置他们,见这些神灵和凡世勾连极深,暂时不会影响修仙界格局,且能帮助各派安定凡间,便暂时放任自流。”
他还有一句话未提,自从神灵频频现世,有人担心享受一界供奉的圣像,一旦被什么附身,可能会诞生出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秦桑来时路上便感知到几处神灵的气息。风暴界以前没有神明,回归大千之后,神灵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明显有古怪。
秦桑想不出原因,只能归结于风暴界自身特异。
他有一种推测,会不会是下界天道不全,而风暴界缺失的恰恰是神道?
李玉斧顿了顿,见秦桑没有说话,便继续道:“当年世人感念师爷和师祖恩德,建立万家祠堂,一直香火不绝,师祖和师父他们有没有可能……”
他的语气带有一丝激动。
秦桑知他心思,但认为寂心道人和明月回归的希望不大。假如神道一直存在,以寂心道人和明月的功德,肯定会被接引入神道,但他们已经死去一千多年,神魂早已泯灭。
他们如果能够回归,证明每个人都在世间拥有独特的印记,死后也不会被消磨去,轮回或许并非传说!
之前,秦桑听说,八大天州之中,位于东南方的震州神道最为兴盛,其他地方神道的大多受到压制。秦桑走过三大州,也没见过成气候的神道修士。若非得到风暴界的消息,他可能会亲自去一趟。
接下来,秦桑又去墓前祭奠过谭豪等人,独自离开翠屏山。
在天上俯瞰,昔日的三巫城历经几度兴衰,不复本来模样。大江水势暴涨,新的城池偏移旧址甚远,那家包子铺也早已不在了,不知那家人有没有传下血脉。
他继续向北,最后来到一座山峰上方。
朝圣山!
在青羊观精心护持下,朝圣山景色如旧。
秦桑降下遁光,手里拎着一壶酒,沿着一条步道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块无字碑。
纵然保护再好,石碑历经千年时光消磨,也难免留下岁月的痕迹。
秦桑脚步一顿,默默看了一会,走到墓前,将手中酒壶放下,喃喃道:“这一次,来得有些晚了……”
他细心扫去灰尘,在墓前坐下,仰头看向天上。
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做出那种选择后,自己未来会经历多少磨难和精彩。
天色昏沉,和昔年似乎没有分别,但并不是同一片天空了。想起那时的誓言,他打破了天宇,来到‘天上’,却还没有看到仙人,未来任重而道远。
所幸,东阳郡主也和他来到了同一片天空下,还能够继续见证他践行当年的誓言。
静静坐了许久,秦桑站起身,敬了东阳郡主一杯,将这壶上好的灵酒倾洒墓前。
没有什么缅怀之言,也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道了声,“我走啦!”
然后随意挥了挥手,像在与一个老朋友道别。
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在石碑上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