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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琴帐外,一名士兵朝正从里间走出来的炊事小兵看了眼,随即压压帽檐,走进暗处。{首发}你要找的人,在饭菜中放信的人,在这里。他淡淡想道。
此时,连玉大帐内,孝安守坐在一旁。蔡北堂、萧越、高朝义等一个个鱼贯而进,伙同严鞑、慕容定和几名副将一起商议战情,因战况危急,这朝中大臣也被一同召来,集思广益。
如今光景不同往日,不复往日朝堂盛况,黄中岳和一向礼法至上的礼部尚书朱启光都归纳到了权派,加上原有的晁晃、李兆廷等权派官员,几占臣工的三分之一,而魏成辉和司岚风赴疆戍边,剩余中立派的臣子虽也被营救到了此处,但概不表态,连玉也不相逼。
高朝义近年颇受重用,这两天并不参与议事,却是自告奋勇到帐中做劝说工作,这些中立派臣子虽说手上并无军权,但从事翰林侍学等职,代表的是天下学莘文人,若他们能表态支持连玉,对于赢取百姓士子呼声无疑是一种助力。
但高朝义满脸愁容的样子,可见此行并不遂顺。
他汇报了几句,连玉并无责怪,只似笑非笑的回了句:“高侍郎不必自责,这事别人来办肯定是难,除非是魏尚书在此。”
“微臣办事不力,不能为皇上分忧,微臣有愧。”高朝义一脸惭色,退到旁边。
这时,眼见保皇党众臣陆续到来,连玉放下手中一直研看的兵书,缓缓说道:“此生死存亡之际,朕感激诸卿追随,但也希望诸位踊跃发表见解,莫要像在朝堂一样,趋利避弊。若有任何良计妙策,他日战事平定、论功行赏之时,朕定必重重有赏!”
众臣互相交换着眼色,这重重有赏自然吸引,只是在场的臣子多是出自饱读不错,也不乏兵法之流,但到底没有实战经验,是以大多是面面相觑。
但到底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正是工部尚书蔡北堂。
“皇上、太后,依臣看来,我们可将原来的四里岗哨延长至七八里之外,一旦发现敌情,便以烽火示警,另外,派探子到敌阵,打探敌军进攻虚实,再制定后续作战方案。”
他话口方落,刑部萧越不落入人后,也出列陈言道:“皇上、太后、严相,臣认为,还有一处需注意的是,这设在前方山林要塞之中的精兵,经过*一日的等候,已是疲惫不堪,是否该立刻换上一批人过去,否则,叛军一旦突袭,原来的兵士只怕无法应对,这有利也变成不利。”
一些臣子相交点头,连玉依旧眉心紧蹙,未置可否,孝安看了看严鞑,严鞑朝慕容定和几名副将看过去,“两位大人的意见,不知几位将军意下如何?”
慕容定一下便笑了,“严相,两位大人满腹经纶不错,论起舞文弄墨,我等老粗自叹不如,但说到行军打仗,这可不是纸上谈兵,蔡大人提议派遣探子打听虚实,这是什么时候,莫说如今才临危受命,便是再早些时候安插下探子,就能轻易的靠近权非同、晁晃这些人了么?”
“萧大人的话请恕末将也不能认同,”这时,另一名副将重钧开口,“这撤换关卡上将士并非易事,决不可选在夜间,夜色黯淡,无法视远,万一这一撤一换间,布防未妥,敌军便突然来犯,这当如何是好?”
“场子话谁都会说,可这仗该如何打,如何用阵布法,是守、是考虑主动进攻,还是兵分两路,让半数兵马先拥皇上离开,等候援兵到来,如此种种……两位大人都没有提到。”
这些副将平素和慕容定互有不服,此时难得达成公识,一致对“外”,孝安和严鞑有些哭笑不得,但这笑味儿没能持续多久,很快黯淡了脸色,看的出心头十分沉重。
蔡萧二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绿,颇为难看,严鞑不想令气氛闹僵,打了个圆场,“都有一番见解,皇上认为如何?”
连玉正要答话,有两人急匆匆的掀帐而入,青龙和玄武一惊,青龙喝问:“什么事?”
来的是黝黑侍和瘦高侍,二人苦笑,黝黑侍答话:“皇上,九爷似是想把七爷的亲兵连同自己的人带走,正在和看守七爷兵士的将士在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连玉猛地站起,孝安已是大怒,用力往桌案拍下,砰然作响,“混账!这连琴还真反了。”
见连玉快步而出,孝安连忙跟出,背后,一众臣子也紧赶慢赶的跟了出去。
连玉随行之中,有五百禁军侍卫,平日由连捷所掌,连捷仓促离去,未及带走,为军队所控,后来一直被关押在最里面的几处营包之中,上了镣铐,由专人看管。
此时,其中一处营帐外面,果见连琴双手握拳,双目圆睁,头上青筋高高迸起,正声色俱厉厉的和负责看守的几名将士在争执,模样凶狠而狰狞。
“连玉你们的皇上说过,要走要留全凭我决定,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
为首一名守将脸神色仍算谦和,捺着脾气解释道:“九爷,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小的都不敢拦阻,但这里关押的是……判党七王爷的人,非是我们不肯放人,而是这些是犯人,我们如何能放?”
“除非有皇上手逾,否则,恕我等难以从命!”
“行,行,行啊!”连琴怒极反笑,“我这就去你们陛下的圣旨。我留在这里,也是碍着他的眼,七哥这点兵,能妨害到他什么!我就看看他放还是不放,借口把我们杀了更好,我这一闹正好成全了他。”
他说着便要往前奔,帐间火盆烧得噼里啪啦的响,火光通红的另一端,映着连玉显得有些氤氲不清的脸。
他一时似有些心虚地定住脚步!随即冷睨过去,阴阳怪气地道:“皇上来得正好,倒省了小爷一番功夫。”
连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孝安却止不住气怒得浑身颤抖,“好,好啊,连琴,个大逆不道的的小畜生!你要走是不是?那便立刻给哀家滚!但此处所囚是判臣党羽,你一个也不能带走,你若敢再说一句,你看哀家杀不杀了你!”
连琴冷冷看着她,目中充满仇恨,“太后娘娘,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也敢杀我,你连夫连君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不敢当的。”
孝安再也不说话,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不必她开口,她身旁的红姑已拔出腰中悬剑,快步上前。连琴哈哈大笑,竟也不躲不惧,傲然看着众人。
就在红姑走到他跟前,递剑刺出一刹,一道低哑的声音止住了她,“住手!”
“放他走,让他把这些人也带走。”
红姑不敢妄动,除去孝安,在场能下令的只有当今天子。
她转身看去,连玉再无方才在帐中面对危急,却仍旧镇静的沉着,整个人一下子仿佛褪了层皮,显得形销骨立,枯槁难容。
孝安惊愕震怒地看着他,“皇上,你把他当兄弟,他可没有,绝不能心慈手软,以免放虎归山。他转过头来对付你!”
“皇上,这权非同找了个与王伦模样相近的人、又伪造了所谓密诏来诬蔑你,但如今七爷、九爷却深受蒙蔽,起了异心,虽是情略有可原,但为大局计,哪怕不作小惩大戒,也不能让他走,更不能让他把人带走。”
一旁严鞑急得下跪痛陈,眸中都是焦灼,“皇上呀,这九爷哪怕并不投靠叛军,这回到京师,散播谣言,也是了不得的事呀,百姓时有愚昧,若是听信,当如何是好?”
“是,严相说得对,”高朝义见机极快,也连忙出声道:“皇上不杀,已顾及了兄弟情义,是九王爷蒙昧不清,这将他囚禁起来也不为过,皇上务必三思。”
连琴不屑地看过去,最后目光定在连玉身上,鄙夷地狠狠啐了一口,“连玉,看你的一众好臣子,行,你就如此混淆黑白吧!你本就想杀了我,我,还有他们都给了你好台阶下,来吧。”
连玉看着他,眸中慢慢透出一片灰败,带着嘲弄与悲哀。
他掀唇笑了笑,在慕容定等人相继跪下劝诫之际,他终是决断地挥了挥手,“这些人留下。青龙,你亲自护送九爷离开,谁也不得阻拦,若中途有偷袭杀人者,格杀勿论。”
连琴似没想到他会放过自己,愣了一愣,正当青龙和黝黑侍过去,把连琴带走之际,蔡北堂、萧越等人眸中突然变了色。
“火,火……”不知是谁倒抽了口凉气,厉声大叫起来。
连玉、孝安等人背向后面无数营帐而立,闻言转身,一刹,孝安先惊叫出声,严鞑脸色大变,那脸上的沟壑皱纹仿佛要全掉下来一般。
这前方万千营帐,过半侵染在熊熊大火之中,烟雾直冲天际,那凌厉凄艳的火光,仿佛一条凶猛暴戾的火龙,要将一切焚毁殆尽。士兵在火中奔出,慌乱、痛苦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后面并未殃及的营帐,无数士兵逃难般涌出。
连玉静静看着连琴,神色突然平静得有些可怕。连琴先是疯狂大笑,而后仿佛似被他的安静吓到,惊骇地瞪着眼睛。
“朕一直不知道,朕的弟弟竟如此聪明,好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你故意在此争吵,把人都引过来,暗中却让你的亲兵到前面营帐放火,军中虽有巡兵,但数目有限,大部分士兵尚在睡梦之中,你和老七一样,手上握有五百禁军亲兵,这五百人打仗不行,悄悄纵火却是足够有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连琴没有应答,脚步却不由得一点一点往后退去。
孝安厉声道:“皇上,你看,你对他好,如今终铸成大错。”
“阿红,杀了他,杀了这小畜生!”
“奴婢遵命!”
连玉大步上前,挡到连琴身前,红姑一惊,连忙撤剑,连玉抬手,狠狠给了连琴一记耳光。
连琴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去。
“你我兄弟情义从此两讫,滚!”缓缓一句从连玉口中冷冷吐出,他再没有看他,转身便往火场奔去,玄武、青龙等连忙跟上护卫。
瘦高侍眼看有人保护连玉,道:“两位大人保护皇上,属下帮忙救火去。”
他说着跑进前方火海之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慕容定等人仿佛如梦初醒,当即大喊,“诸位大人留在此处,等候火势熄灭,其他诸将快,随我领人去救火!”
严鞑和红姑扶过孝安,与众臣退到一旁,其他副将还有黝黑侍都随慕容定迅速离去。连琴吐出口中血沫,呆呆看着眼前一切,忘了要走,突然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掩住脸庞。
一抹耀眼的焰火在空中升腾而起,如星熠璀璨,又倏然落进林间。
时间虽然短促,但足已让一直在暗中仔细观察的人看到。
密林中,几名男子相顾一笑。
晁晃拔刀大喊,“传我将令,大部队起拔,直捣敌营,小心前方林间埋伏,但彼处并无险要高峻山势,且后方起火,前方埋伏兵士接报必乱,定赶回救助。”
权非同续厉声再训道:“护甲盾牌备好,抵挡暗箭,遇铁蒺藜,前锋战士全数掷盾于地,让后部踏盾牌和尸体而过,切莫恋栈作战,前速通过,保留实力,我们的目标在连玉的大本营!”
“是!”先锋部队百名官兵大声附和,十数骑策马奔出,传达将令。
大军气势磅礴,慕容军埋伏之处,果设下弓箭蒺藜等陷阱,但一如权晁所言,这途中伏兵已接到后方通知,将领指挥半数士兵回程救火,战力不足,权晁装备又充沛,战术目标皆明确,这一路杀将过去,只折了一二千人,慕容军也是伤亡不大,但不消多时,便教他们突破防线,冲杀到了大本营。
半山上放眼所见,火势虽有所减,但帐字内外无数焦尸横陈,残肢断臂,烟灰熏黑,更远的地方,成千上万的士兵如潮水般往山谷深处逃去,可见这片火海已无力回天。
众人大快,仇靖赞道:“好外甥,这一仗,你当记一大功!”
“我的功劳?噢,我只是提出火攻,但具体如何操作,如何声东击西,完成此举,还是李侍郎的计谋。”连捷轻轻说着,脸上笑意也慢慢凝住,“死了那么多的的人……”
“七爷,你不该有怜悯之心,这些都是你的敌人。”权非同淡淡说着,晁晃大刀一挥,已领着大军冲杀下山,绕过中间火势较大的地方,往两侧驰将过去。
眼见连捷不动,权非同也不勉强他,与李兆廷、仇靖等先后策马而下……
“杀!”
“杀!”
“杀!”
就在无数枣红铁甲军冲下山坳,到得谷中营地向着往山林深处避难的慕容军猎杀而去之际,随着几声号令,除去来路,三面山上突然亦出现了无数身着湖蓝青铠的士兵,手持火箭,向他们疾射过来,随之,如雨滴般密集的大石滚滚而下,呼啸声、冲杀声,突然便变成了怒吼声、惨叫声!
“换阵势。”晁晃大喊,他脸上都是兵士溅来的鲜血,十分可怖。
兵士听令,迅速改变阵法,以鱼鳞阵势盾牌加盖,将几名主帅护在中央,同时迅速移动往来路撤退,但这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颓势,不断有人倒下,大批大批的,触目惊心。
透过缝隙,李兆廷盯住不远处营帐残尸,突然道:“是假人,夜重更深,我们竟被骗过!”
权非同此时怒极反笑,冷眼搜索着几面山头,果见,侧面山上,一身明黄迎风伫立;在慕容军逃跑的方向,慕容定前方,慕容家军旗亦随风摇曳。那些窜逃的士兵,则已全数转向,手持刀剑,双目含威,时刻准备进攻!
而几人的视线最终却落到另一侧山上,两名年轻男子,策马并立,那是连捷连琴兄弟——在他们下山杀敌的时候,连捷悄悄离开了。
人以十数万计的山谷突然变得悄无声息,权非同大笑出声,“好,皇上,你手段真是厉害。竟连我也被你骗过了。”
“假的,兄弟反目是假的,火烧兵营也是假的!你做得如此逼真,连太后和百官都骗过了罢!”
山上,玉冠男子身形削瘦,眸中充满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难言,他淡淡回道:“对方是你,不做得逼真,如何能瞒过你安放在我军中的探子,朕又不知道这眼线底细,到底什么人,自然得处处得防。正如你所说,连太后与百官都不知道我的实际布防,你权非同被骗过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权非同身上晃动微微一剧,李兆廷立刻按住他,低道:“师兄稍安勿躁,我们能否突围全凭你指挥,若此时为他所激,难免自乱阵脚,万万要稳住。”
“你且宽心,我不是连玉轻易就能打败。”权非同轻声回道,他随即改看向连捷兄弟,“你二人是傻子吗?连捷,他抢了你的帝位,连琴,他杀了你的父亲,你们竟然还与他联手来对付我?你以为那密诏是假的,蠢材,那却是真的!”
“我一旦出事,你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山上,连捷策马上前,盯着他提唇而笑,末了,一字一字道:“权非同,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的这位六哥都做了些什么。”
“早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了?”这次颤然出声的却是仇靖,权非同尚未答话,他已按捺不住,怒吼起来,“知道你还帮他,你是疯了吗?你这孬种,懦夫,扶不上墙的阿斗!”
连捷目中也血色满布,与对面山头上的大周天子一般,他看着自己舅父,缓缓道:“舅舅,我没有疯,我确实早就知道了这事,早在岷山,我撞破权非同和李怀素在酒肆……谈话,权非同第一次对我说起对我暗示此事的时候,我便和六哥谈过了。那晚,我二人促膝长谈*,我假意试探,他没有隐瞒,也没有杀我。权非同机关算尽,但他少算了一点,他不认为我会傻到跟六哥坦白,也不认为六哥一旦知道,会放过我,但我二人是真把对方当作手足兄弟,是以我们在生死关头,敢跟对方坦白。我心中恨极六哥,但我更清楚知道,这连家的江山,我能力有限,接不稳,至少,在诛灭权非同之前,我不能接。你们并非真心扶持我,你们更希望巩固的是你们自己的权力,为了这份权力,你们可以滥杀无辜,六哥杀了父皇,是天地不容,但他对得起这大周百姓,对得起这天子之位。我们约定,二十年后,大周大治,哪怕他还正值壮年,我和连琴也将亲手取他性命,还了父皇这身骨血之恩,但在这之前,我们兄弟二人必定站在他背后,共同守祖宗百年基业,保大周子民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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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发稿遇到好些需要整修的的地方,就先没有发布,修整后放到今天两更一起更新。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