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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容恪番外十九 一夜之间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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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茉莉冰凉的手指在纪容恪脸上辗转流连,她不肯离开,最终落在他削薄的唇上。

    她痴痴望着他,这个她藏在心底爱了半辈子的男人啊,她怎么忘得了。

    她羡慕冯锦,她更钦佩贺润,她想象不到怎么会有女人心甘情愿主动离开他,贺润是傻了吗,如果是她死也不会提,她会狠狠的握住他,哪怕到最后耗光了最后那丝情分,他厌弃她到骨子里,恨不得杀了她来摆脱掉这份禁锢与束缚,她也不会松手,她会咬着牙扛到底,扛下去就赢了。

    她为什么要给其他女人让路,她为什么要丢掉属于自己的身份,爱情和婚姻不都是可以把握住的吗。她只恨自己没有贺润的好福气,她始终站不上那个位置,她连奢望都不敢有。

    白茉莉还记得他吻自己的滋味,他靠着窗子,清冷的月光溶溶似水洒落在烛火上,瞬间被焚化为一缕香。

    他霸道钳着她下颔,吻下来时她的世界天旋地转,烟花遍地。

    她就是喜欢撩他,撩到她控制不住的程度,再转身跑掉,他总是十分纵容而宽和的任由她撒野,他不急不恼,似乎不管她做错什么,他都不忍责备。

    她怀念那时的水,那时的伏龙山,更怀念那时的阳光星辰月亮与湖泊。

    他总是驾着小舟到湖心亭接她,她偷吃莲蓬子,到处都是空了的莲蓬花,那东西去火,可吃多了物极必反,她经常嘴上起泡,可她还吃,被纪容恪发现了就嫁祸给年轻的女佣,她霸道蛮横,又任性古怪,都是被他宠出来的。

    白茉莉真想回到过去,她愿意拿出二十年的寿命,换来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坚定不移跟着他,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她根本不知道他有日后如此风光的可能,哪怕就是只做一对平凡夫妻。

    白茉莉贪财,她渴望富贵,可她富贵了二十年啊,她快乐吗?她发现自己的笑容越来越假,它不再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是为了取悦九叔,取悦来的结果是她纵情于花钱,纵情于享乐,可她越来越空虚,这日子过得多悲凉。

    纪容恪偏头避开她的吻,她红润的薄唇擦着他脸颊掠过,扑了个空,她呆愣住,听到他说,“你醉了。”

    她醉了吗。

    她大约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如果她醉的时候他能在,她何尝不想一醉到死呢。

    她原本有那么好的人生,那么好的爱情,是她自己毁了,把这副牌打得一塌糊涂。

    她哭着还要吻上去,可纪容恪根本不再给她机会,他向后仰着,用手捧住白茉莉的脸,他沉默注视她,她眼底荒凉如沙漠。

    她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就错了那一次,你不肯原谅,而冯锦错了那么多次,她比我更坏,你分明知道她所有的坏,都因为她替你入狱而抹杀掉了吗?我也能做到,如果选择摆在我面前,我也会毫不犹豫,命没有给我,我只求你安好,我不想诅咒你还有下一次,所以我这辈子都做不了她做过的,那你就否决我的真心吗。”

    “合欢,你和她不一样。”

    他忽然喊了她名字,这阔别已久的合欢两个字,她忘记了多久没听到,就像一把触了电温度滚烫的尖刀,狠狠插进白茉莉的心脏,连带着她一起焚烧起来。

    纪容恪看着她因为激动与崩溃而逐渐扭曲的脸,“她是我从生到死永恒不变所爱的女人,你是我过去的故事。没有人活在故事里,更没有人会对一个故事耗尽一生的力量,我们会听故事,会沉迷于故事,但仅仅是那短暂的时间,过去了就再也不会拾起来。”

    “会拾起来的,那么美好的故事你怎么舍得扔掉呢?”白茉莉不甘心,她在他怀里用力挣扎起来,她拼了命的摇头,她喊着他名字,她说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她以为这样就能回到过去,就能穿越时光,她麻木着自己早就融化的灵魂,像一个小丑,救赎不了,就试图拉上所有人犯错。

    纪容恪任由她发泄着,到最后她失去了力气,嚎哭着坍塌了。

    她额头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她哭到声音嘶哑喉咙干裂,她从没这般绝望过,她恨冯锦,恨纪容恪,恨九叔,更恨自己。

    她所有的爱与怀念,都在这一刻变为了一腔扭曲的恨意。

    纪容恪后来回想起来觉得特别庆幸,自己没有头脑一热和白茉莉在那个令人心神荡漾的晚上发生什么,如果他不曾克制自己,他这八年的自抑会不会成为世人眼中的一个笑话,也成为自己无法面对冯锦的一处污点。

    他最热血冲动的岁月都熬过来了,现在除了冯锦,他不打算再给自己招惹一丝一毫的情债。

    债都要还,什么都不欠才能活得最潇洒坦荡。

    可纪容恪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茉莉真的走投无路去死,虽然她胆小,虽然她贪生,可她照样会死,因为她活不下去,丽娜不容她。

    顾温南任由丽娜猖狂撒野,他不闻不问,大不了惹了祸他再想办法给她擦屁股,他得到了九龙会,得到了他蓄谋已久觊觎的东西,他没有道理不满足丽娜,而这份满足没有底线,白茉莉很有可能成为他对丽娜纵容的牺牲品。

    纪容恪最终将她安排在公司做了一个普通职员,工作性质很简单,收发文件打印点东西,每天十分清闲,薪资却和高层相差无几,说白了就相当于变相养着她,白茉莉没有贺润的傲骨,也没有贺润安全的处境,他没办法给她送出去,送到其他地方,只能养在自己的企业,才能杜绝丽娜伸出的毒手。纪容恪心里也清楚,这事瞒不住,他无缘无故安排进来一个吃闲饭的,员工都不瞎,想要避免纷扰都很难,他吩咐何一池再三警告白茉莉,不要四处散播谣言,更不要提起陈年往事,纪容恪之所以这么担忧,不是他摆平不了流言蜚语,而是他怕伤害到冯锦。

    冯锦出狱了。

    一切都藏不住。

    她提早释放了两个月,出狱原因是她脑子被撞坏了。

    纪容恪从武警医院直接把冯锦接回来的,她当时陷入昏迷,颅腔里有很多散开的凝固血块,大夫说有脑出血的前兆,抢救了两次才平稳恶化的迹象,一度生死攸关。

    何一池询问了当时在场的狱警,冯锦是在拧灯泡过程中不小心踩空了扶梯,从大概两点五米的高度坠下来,当时范围所及没有人能够扶住或者接住她,俯冲下来的重力让冯锦在低空翻了半圈,头部倾下砸落在地上,磕到了额头,索性她脖子垫在一块防滑海绵上,使头部没有完全磕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很有可能因此一命呜呼。

    纪容恪借机对女子监狱发出一纸诉状,指控看守人员没有保护好女犯的安全,要求进行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赔偿,纪容恪不缺钱,自然看不上那点物质赔偿,他目的无非是在一系列舆论加持下,将最后未服刑的余期也减掉,而最终结果自然在他掌控意料之中。

    纪容恪为了陪伴冯锦,推掉了公司全部工作和应酬,将他积累的两个月年假都用在这一件事上,由何一池暂代他掌管纪氏名下一切事务。

    纪容恪有将近八年没见过冯锦了,她消失在他的现实世界里,可没有消失在他的回忆中,她日日夜夜都缠绕在他梦里,好的坏的,哭的笑的,折磨着他不得解脱。

    他有时候想,她可真狠啊,她离开的悄无声息,竟没有一丝预兆,他在得到她自首消息时都难以置信,他觉得真可笑,那般强势固执又聪慧的冯锦,她怎么可能让自己走上绝路,她就算推所有人下深渊,她也不会跳下去。

    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望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她剪了短发,刚刚过耳朵的长度,显得尤为俏丽精致,可她太瘦了,尖细的下巴和塌陷的眼窝,让他在医院看到她第一眼就疼得险些落下泪来,他抱起她回家时,一路上动也不动,脊背无比僵硬的直挺着,他不敢让她坐车,他怕颠簸会颠碎了她,碎得拼凑不起来,在他怀中在他视线里四分五裂随风而散,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他真怕她眨眼又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容恪知道,一旦冯锦再离开,一定是对他伤心绝望到不能弥合的地步,她将彻底不回来了。

    他想到这里无法控制握紧了她,他这颗心啊,已经抵抗不住与她分离片刻。

    纪容恪发誓这辈子也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不管他还能活多久,不管余下他还能给予她多少岁月,她都是他的天,是他的命,是他不可分割的呼吸。他愿意抛下高不可攀的身份,呼风唤雨的地位,和他唯我独尊的一切,将她看作至宝,如影随形,连去厕所他都不要松开她了。

    可此时躺在床上昏睡着的冯锦早已感受不到他的心疼和在乎,她陷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阴谋没有恶毒,没有算计没有悲伤,她是自由的,是快乐的,她贪恋这一丝美好的净土,迟迟不肯醒来,她愿意睡着,她不想睁开眼睛。

    她昏迷了很多天,多到纪容恪心慌,华南最好的医生进行了无数次会诊,仍旧勘测不出她任何苏醒过来的迹象,她脑海内的血块分明融了,可她就是不醒,她似乎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她并没有任何留恋支撑她与要击垮自己魔鬼斗争。

    包括一一,包括纪容恪。

    都不足以唤醒她沉睡的灵魂,让她抛弃和这个世界说再会的决绝。

    她要强了半辈子,可她并未得到什么,倘若她的坚持和执着换不来半分她渴求的,那还不如从此懈怠,她还能偷个懒。

    纪容恪知道她倔,陌生的医院让昏睡的她畏惧,她不喜欢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也不喜欢冷漠的白大褂在眼前不断飘飞,她害怕,医院代表着鲜血死亡和挣扎,代表着多少崩溃的家庭颓废破败的悲哀,代表着多少向阳的花海沦为枯萎的残渣。

    他一意孤行要将冯锦带回蓝羽,他说她能感觉到家的温暖,她活了三十二年,她最想要一个家,他给晚了,可他最终还是给了,她如果肯原谅,她会醒过来。

    可冯锦在这又一段漫长时光里,仍旧沉睡得那般娴静。

    她无法吃喝,只能依靠导管勉强输送液体维持生命,宽大病号服下的肉体是一层皮包裹着一排排坚硬的肋骨。

    她瘦得太可怕,根本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她的脆弱,她真的一触即碎。

    纪容恪不断亲吻着她瘦成一把枯柴的手背,他觉得自己真能忍,竟然没发疯去把监狱扒了,他对冯锦有近乎癫狂的占有欲,这一丝欲望强烈到他甚至容不得她看其他男人一眼,对其他男人笑一下,哪怕只是礼节象征性的扯一扯唇角,他也会百般不舒服。

    可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忍了八年,这没有她的漫长岁月里,他躯壳内的灵魂早就疯了。

    他真不敢想,倘若需要再等五年,他会不会一夜之间急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