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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日上黄金殿,地迥风鸣碧玉珂。
元大都。
世间有两种景观令人叹为观止:
一种讲究化自然为丹青,融静谧于一体,进而达到返璞归真的妙境,覆船山的大光明顶当为一例。
另一种则必是那收纳五湖异宝,尽藏天下奇珍,极尽人间奢华的皇宫大内,元大都的宫廷便是如此。
此时皇宫正殿的大明殿内,大元的现任皇帝至正帝妥懽帖睦尔(史称元顺帝)正疲惫地靠坐在金雕龙椅之上。
二十八岁的他相貌平平,累年奢华的深宫生活也未将他脸上淡淡的风尘抹去,仿佛随时在昭告着天下他是个并非在宫中长大的天子。
儿时在静江大圆寺中长大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坐在这张沉重异常的龙椅上,而且一坐就是整整十五年。
这个位置赋予了他无上的皇权,也令他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坐得朝不保夕,如履薄冰。
傀儡皇帝,权臣相争……曾经年少的他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臣子专横跋扈,生怕他们下一刻就要递给自己一杯毒酒,抑或是一段黄绫。
燕帖木儿,伯颜……这些曾让他胆战心惊的名字无数次地在梦魇中取走了他的性命,剥夺了他的灵魂。
他先是在这张龙椅上诚惶诚恐地看着燕帖木儿专横跋扈,好不容易等到燕帖木儿纵欲过度而亡,又冒出一个伯颜让他胆战心惊的过了七年。
现在的他想起那段过往,仍然感到无比屈辱,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来之不易,所以不能再容忍任何人威胁自己!
“朕好不容易坐稳了这龙椅,你们这群废物还敢屡次忤逆朕,朕不准你们弹劾的奏章,你们竟然就一起请辞,真是反了!”
至正帝望着面前的一堆御史台以及各道御史呈上来请辞的奏章,蓦地升起一股火气,龙袍一挥便将这些烦心的奏章都给噼里啪啦地扫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不过是一些自命清高的腐儒而已,辞官之举不过是为了所谓的“清名”罢了,陛下只要给他们个笑脸,他们就一定还会像哈巴狗一样地向陛下摇尾乞怜。”
除了宫女以外,殿中只有一人在皇帝身边侍奉。
此人名叫哈麻,因为母亲是前任皇帝宁宗的乳母,所以有幸在皇宫里担任宿卫。
至正帝登基后非常优待对自己忠心的臣子,哈麻心思灵巧,最善揣摩圣意,所以深得圣心,几年时间里便被逐步擢升为殿中侍御史,兼任礼部尚书。
哈麻肥头大耳,此刻满脸谄笑,一身肥肉恨不得从褶子里挤出油来。
他心中清楚至正帝的逆鳞所在,这位圣上自从设计杀了伯颜独自执掌皇权以后就变得极其敏感,对于任何敢反对他的臣子处罚得都极其严厉。
就拿此次来说,起初是因御史台臣弹劾现任中书右丞相别儿怯不花各种罪名,可皇帝偏偏就要孩子气一般地对别儿怯不花不罢反升,为其加太保之职,还将御史大夫贬谪离京。这才有了今日御史中丞以下全部请辞的“盛况”。
至正帝很享受哈麻的奉承,将坐在龙椅上的身子挪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不再理会这一堆奏章,咕哝着道:“这别儿怯不花做事的确很荒唐,这次连朕也不好保他。”
“陛下,臣子都是用来替您分忧的,既然他为陛下您添堵,那不如就换个更合您意的臣子。”哈麻满脸谄笑,小声试探着说:“臣听说……马札儿台已经病重。”
至正帝眯着眼扫了哈麻一眼,轻哼了一声道:“你是想劝朕将脱脱调回大都吧?你倒是对他们家忠心得很啊。”
这句话意味深长,哈麻不敢大意,赶忙跪下,“哈麻只对陛下一人忠心,哈麻只是见这些人都不能帮陛下处理好政务,担心陛下累坏了身体,才想到将那脱脱调回来替陛下分忧。”
哈麻的回答让至正帝较为满意,“起来吧,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下。”
“哈麻多跪一跪,沾沾陛下的光,没准延年益寿哩!”哈麻体胖,又穿着朝服,这一跪一起之间已经满头是汗。
“都是一朝大臣了,怎么还总跟个奴仆一般。”
至正帝屡经磨难心思多疑,任用臣子,能力倒在其次,忠心是最首要的,所以口蜜腹剑的哈麻才能坐到今天的位子。
“这些官职哈麻可不稀罕,哈麻更愿意做个能日夜服侍陛下的奴仆。”
至正帝被哈麻这一番阿臾哄得心情大好,笑道:“罢了,调脱脱回来吧。可是马札儿台正值病重,他肯回来吗?”
哈麻敢在此时建议调回脱脱,是因为他知道至正帝心烦之事,追溯到源头其实就是自从脱脱辞相后,任用的几任丞相都不堪大用,可至正帝去年偏偏听信别儿怯不花的谗言,将脱脱的父亲马札儿台贬徙西域,致其忧郁成疾。
“陛下,那就不如就遂了这帮御史台臣的愿?”皇帝提出调脱脱回来哈麻已是大喜,不如趁此机会将别儿怯不花那个老东西直接撵下去。
“嗯,就这样办吧。”
“那哈麻待会去给他通个气?一把年岁的人了,总该识趣点,临走前也该替陛下分忧。”
至正帝知道哈麻这是想让别儿怯不花主动请辞,这样既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又能让那些沽名钓誉的御史台臣无话可说,还能给脱脱一个交代,确实是一举多得,满意地道:“去办吧。”
哈麻知道对皇帝忠心又有能力的脱脱是别人无法取代的,所以自从脱脱上位,就义无反顾的站在了脱脱的阵营中,对他百般趋附。
脱脱辞相后,与脱脱家素有仇怨的别儿怯不花一党多次弹劾脱脱,也都是哈麻秘密劝慰至正帝,才让脱脱免受磨难。
出了大明殿,哈麻心情大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脱脱这次一定感念自己的恩情,以后的日子肯定如鱼得水,越想越是得意,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