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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第一缕阳光冲破重重云雾阻碍横空出世。
已被困于平阳宫三五日的元妡终于等到了时机出来走走。
她此时正站在一碧如玉的池水前,看着自己在水中颓丧的倒影出神。
“诶,你听说了吗,姜贵妃昨晚在太极殿哭求了一夜,恳请陛下允准她抚养宁王殿下。”
“宁王是景妃的独子,她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肯?”
池边寂静的小道上,一对小宫女正怯怯私语。
元妡被这二人的谈话勾起了兴趣,蹑手蹑脚的靠近她们。
“她再不肯也没有办法,姜氏掌管后宫这么多年,又一直得陛下爱重。虽说她儿子犯下了谋逆大罪,可你看,她的地位还不是丝毫未受影响。”
穿一袭薄纱粉衣的小宫女压低了声音,言罢,拉着她身边的蓝衣少女往前走了几步,
“妹妹,咱们边走边说,别耽误了主子的事。”
元妡见此,忙悄悄跟上这二人的脚步。
“这么说,陛下是同意了。”那蓝衣少女好奇的问。
“可不是。”粉衣少女答,“从今往后,这宁王就成了姜贵妃的儿子,贵妃此举,想必是不甘于殷王的败局,想再举阖族之力重新培养一位皇子他日竞争太子之位。”
“这…”蓝衣少女一时目瞪口呆,“她亲生儿子刚被流放,她这么快就能……”
“后宫的女子,谁人不是如此,侍奉君王就得狠心绝情。”
“话说回来,那姜氏一族不是还有一位镇守西境的老太师吗,这次殷王落败他为何不出面?”蓝衣少女不禁疑惑。
“我倒是听过几句流言,说这位殷王不知何故竟故意暴露了老太师安插在皇城数十年的人,想必老太师早就对他失望至极了。”
听到此处,元妡有些讶然。
想不到,在皇宫大内,连末微宫女都长了一颗玲珑剔透心。
她提着裙子穿过一片树丛,想继续听听这二人的谈论。
一抬头,却发现,一直紧跟的两位少女蓦然不见了踪影。
元妡皱起眉头,转头看了眼四周。
刚才只顾着闷头走,并未看路,现下也不知到了哪里。
只是觉得景致愈见荒凉,杂草连着枯树丛生,像是到了极少有人会来的废弃院落。
糟糕……
她心头一紧,这二人不会是故意引诱她来此处的吧。
“姑娘莫急。”
薄纱粉衣的小宫女从白灰脱落的宫墙后走了出来,“奴婢只是个宫外传话的。”
元妡先是一怔,随即了然一笑。
看来是汪洁找了个伶俐的宫女传递消息给自己。
她取下头上的珠花连同一对青玉耳环,一并给了这宫女,“我想听一五一十的原话。”
那小宫女点点头,回忆着雇主的原话。
“‘我照小姐的吩咐,一早提醒了向公子他已暴露,让他不要再回元府。可五日前,小姐被老爷送入宫中,迟迟未归,我向阮利寻问,他说小姐替那叛贼殷王作了伪证,被执政王抓回了王府审问。我一着急,连忙去找向公子商量对策。向公子听了后,说此事交给他来办,就不见了踪影。我后来细细一想,越发觉得这更像是个圈套。找人到皇城一打听,才知道,小姐您并没有出事。可向公子那日离开后就再未回来,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元妡神色凝重,心间暗暗有了下一步的决断。
她看向这小宫女,“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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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崇德殿
五鼓声起,百官上朝。
一身紫金朝服的关漌缓缓走入大殿,
曜日阳光从他背后洒来,他清逸的眉目似浸在光华如玉的晨曦之中。
殿中众朝臣眼见他仍是一派从容散逸的姿态,丝毫不为他做下的凶残狠绝之事所动,
立刻哗然开来。
或疾言厉色,或戟指怒目,纷纷出言叱责。
关炜俯视着殿中众人,带有高居上位者的威严,
“众爱卿因何事争执?”
内阁首辅徐奉天率先开口,厉然正色道:“我朝素来以仁义治国,还从未发生文官被私用凌迟酷刑,折磨身亡之事。”
他凛冽的眼眸转向一旁负手站立的关漌,
“昱王,虽说陛下将殷王叛国一案交与了你,可你竟敢不经三司会审,不交由刑部定罪;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就私自让尚为我朝正二品御史的张席间惨死狱中,老臣今日就要在这崇德殿上与你论论理!”
与张席间同为御史之职的秦政开口附和,激愤道:“不遵从我朝司法制度,是为目无法纪;私自动用酷刑残害朝廷命官,是为草菅人命。”
另一人抬手指责,“凶残至极,前所未有啊!”
此时,所有立于殿上的姜氏旧党们,无不敛声屏气,颤抖不已。
他们早先就听到一些风声,说这位主理殷王叛国一案的昱王殿下,有意要杀尽他们这些曾经的姜氏党羽们,
本就有些惶惶不安。
今日又得知了还未定罪的张席间,已被昱王滥用酷刑加害于狱中一事,更加胆战心惊,
生怕他昱王下一个对付的就是自己。
方少游紧皱眉头,不动声色的梳理着这件突兀发生的棘手事情:
今晨,昔日殷王同党,御史张席间惨死于大牢一事甫被曝出,
朝中大半数官员立即联名上书,控告昱王擅权摄威,残暴狠绝。
锦城之中,不明真相的百姓更是物议沸腾。
只道这位昱王嗜好滥杀,要屠尽王廷半数官吏,真乃一朝得势的毒虐小人。
现下的茶楼酒肆,只怕是冲溢了大量的民沸民怨…
和朝堂之上满腔义愤,孰不可忍的众朝臣一样,俱在开口诛伐自家殿下的‘罪行’。
他相信殿下是不会做出动用凌迟酷刑暗害朝臣,这等惨无人道之事的。
如今,定是有人嫁祸殿下,
想利用这来势汹汹的恶劣舆论向殿下施压,让殿下失了朝臣支持,乃至失了天下民心!
“王上。”
方少游上前一步,心中反复考量着这件措手不及之事。
陛下将殷王叛国一案全权交给了殿下,刚被关进大牢还未及审判的张席间就被暗害。
虽然自己看得出,这是他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但落在众朝臣眼里就不尽然了。
他们只道殿下是案件的主理者,他人无权插手。
且张席间是死于大牢内独有的刑具,怎么看,都像是被殷王一党打压太久的殿下伺机报复,
在殷王倒台后,动用酷刑谋害了他的手下。
况且,能想出这种‘利用人心,打压异己’之计的人,
动手之时必不会留下任何能让他人追查到的痕迹和把柄。
现在尚且不知是何人布的局,一味否认反而更引起大家的反感与不满。
不如将重点放在张席间与殷王串通一气,意图谋逆造反之事上。
思及此,方少游朗声道:“御史张席间身为我朝官吏,本该上报国家、下安黎民,起到监察劝谏之责。可他自上任以来,不光结党营私,疏离职守,甚至还伙同罪贼殷王叛国谋逆,此等不忠不义之徒,臣正打算上奏陛下‘除诛奸,安社稷’。”
献王关佶闻言冷哼一声,义正言辞,“张席间该杀,可剩下的百余位官员呢?七弟扬言要诛尽姜氏旧党,难道那些迫于形势,无奈加入姜氏党派的人都该杀吗?他们之中也有朝廷的股肱栋梁之才,七弟是想一并滥杀吗?”
大殿内,众姜氏党羽听到此处,恐慌的情绪有所缓解,
仿佛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局下看见一丝生机。
“昱王殿下。”翰林侍郎贾彦是方少游的门生,他此时恳切的语气中有几分规劝之意,
“这些姜氏旧党们杀不得,虽说他们曾经依附了乱臣贼子,可他们毕竟是我朝在位数十年的官吏,一旦杀了他们,王朝运作机构必乱,岂非架空了陛下的皇权,制约了王上的政权?”
太尉周子彧眼见时机成熟。
要点燃这群朝臣的怒忿,让他们知道日后该站位何人,只差最后一把火了。
“昱王殿下,您既放话说要诛尽姜氏旧党,臣就得问问您了。”
他思忖片刻,朗声道:“其一,您要如何杀掉这百余位我朝官吏?是如张御史一般动用凌迟酷刑还是剥皮?腰斩?车裂?其二,这些个个身居要职的朝廷命官被您杀掉后,谁又来取代他们的旧位?是从学士府挑选未经培训的新人还是安插上您的亲信?”
此话一出,满殿群臣一惊非小。
若说他们先前还没有想到这层意思,那么现在就是清楚明确了这位昱王殿下的勃勃野心。
“漌儿。”
居于上位的关炜适时开口打断了殿内嘈杂的众议。
对于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他都早有指挥若定的计算,“你还坚持要诛杀这些姜氏旧党吗?”
他微眯了眼,很是好奇这位昱王会如何作答。
他应该不会傻到在毫无证据,且舆论已全部指向他的情况下,当堂否认这些事吧。
静默许久的关漌此刻模糊笑了笑,似是已对布局之人的一切阴诡谋算了然于心。
他微抬双目,看向高座上的关炜,眸底涌起深沉激荡的波泽,
“可怒而不怒,奸臣乃作;可杀而不杀,大贼乃发。”他决然道,“侄臣今日就是要诛尽这些姜氏党羽,扫清朝堂,整肃纲纪。”
关炜不停摩挲着手中的金玉扳指,面色阴沉。
这个关漌倒真的在大殿上表明要杀尽这些姜氏旧党,应合了自己的计谋…
难道他真的是在姜家的威势下屈服多年,早已对姜党恨之入骨了?
那看来,他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自己先前原是高看他了……
周子彧听到关漌此话,眉间愈显自得之色。
如此,他就算真正掉入了王上为他搭好的圈套……
那晚陛下寿诞,他一人力挽狂澜,救王朝于水火之后,
朝中官员纷纷上奏,称他宜承大业,是难得的帝王之才,
望执政王好生培养,他日定可成为一代明君。
可今日,张席间之事一出,他们又联名上奏弹劾昱王:
说他肆意妄为,包藏祸心,难堪大任……
由此可见,他们的一切心思,都在王上的计算之中。
周子彧舒然一笑。
对于王上而言,只要这些姜氏党人不除,明面上可继续保持各股势力互相倾轧,却又无人能取得压倒性优势的现状,
就可将争斗延续下去,让众皇子之中无人能脱颖而出。
而暗地里,这些姜氏党人又能依靠王上,为王上效力……
想到此处,他转头看着关漌,布满寒气的眼眸中流出蔑视之意。
这位昱王,虽然扳倒了最具实力的关垣。
但到底还是太嫩,在王上善用人心的布局前根本不堪一击。
王上居执政之位十载,掌握的制衡驭下的帝王术。
他一个初入帝京,涉世未深的皇子焉能懂得?
王上刀不出鞘,不见硝烟就可轻松扳倒他。
失了朝臣支持,就是绝了他的帝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