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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一看,这队骑兵甲胄加身,数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从人数上看,扶凌门很难不输。
到了如今,也该明白此局扶凌门已回天乏力。
见状方才士气高昂的卫众门纷纷铩羽,望着那一队人马陷入踌躇,只有少数人高声喊叫着要带门主杀出去。
未曾叫嚷几声,已被人射杀几个,剩下那些终也闭了嘴。
络腮胡总算露出笑意,长剑直指面前的女子,“徐凌,你已没有退路了!”
霄娘抬眸望向眼前这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有些黯然的眸子里终于赋上怀疑。她神色是平淡的,并没有战败的哀色,反而如一汪古潭,毫无波澜。
“你到底是何人?”
络腮胡望着她,伸手在下颚摸索了两下,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整张脸的络腮胡子一扯而下,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霄娘眼底这才有了惊色,她不禁自嘲一笑,“沈寂,你竟没死!”
沈寂放下指着她的剑,低头笑了笑,“你未现身,我怎能中道崩殂。”
聂允倒很是贴心,在一旁解释道:“金蝉脱壳之计罢了,本座不才,在刑场上偷梁换柱的本事还是有的,寻常计谋,不值一提。”
霄娘提气,恨道:“早知当初在珑汇,就该不计一切代价杀了你!”
“杀了他,你又该去何处后悔!”
人群中一道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寻声望去,士兵纷纷给来人让路。
昭王一身蟒袍坐于马上,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见到他,霄娘已有些伤痛到站不稳了。
眼前之人,是她姐姐的夫君,是曾经立下海誓山盟,承诺一世不负她姐姐的男人,也是长姐死后他们徐家唯一能倚仗的人,更是曾经数不清的日夜里,她在泥沼中沉浮时,唯一盼望着能来救她的人。
可他没有来,谁都没有来,没有人来救她。
当她在深宅大院中被他们所轻视薄待时,当她夜里惊恐地不敢入睡时,当她的女儿身被乳母暴露出去,身为一介孤女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和耻辱以及那些破碎的夜晚哽咽着吞下时。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救她。
可如今,他们却都来了。
他们来阻止她复仇。
她的姐夫,她的外甥......一个个的为了让她死去,不遗余力,这岂不可笑?
“好,好啊!”她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情绪瞬间如山石倒塌,铺天盖地袭来,她手指着昭王,字字咬牙切齿,“你来的好,容柏,来,你来告诉我,我若杀了他,该怎么后悔?我为何要后悔?”
她情绪崩溃,声音愈发激动:“午夜寂静无声时,你可曾对我姐姐有悔?每每在王府中见到邹氏时你可曾后悔?见到邹太后这个老妖婆时你有没有悔?你若没有悔意,我为何要有悔?”
昭王毕竟对她有愧,翻身下马想喝住此刻状如疯魔的她,开口时却又不禁压低了声音。
“徐凌......”
“我叫霄娘。”霄娘吼道:“我姐姐没有跟你说过,我叫霄娘,因我出生时,爹爹栽种在院里的凌霄花尽数盛开,娘亲便给我取了霄这个名字,我是女儿身,徐凌,不过是为应付外界虎视眈眈的恶狼目光而作的无奈之举。”
“我自小被当做男孩般教养,鲜少有人知晓我是个女子,这样我徐家才不至于被旁支那些恶人吃干抹净,后来姐姐遇到了你,那年春寒未退,她心中却已至盛春,义无反顾地对你许下芳心。”
“再后来姐姐嫁给了你,以我徐家的声势,竟然有个女儿被选做亲王正妃,不断有人说我们是祖坟冒了青烟,说便说吧,好在自那以后,欺我家无人的人纷纷换了一副嘴脸,无人再敢瞧不起我们。依靠着你昭亲王这棵大树,我徐家倒是短暂地风光过一阵。”
“我年岁渐大,父母想着要将我女儿身的身份传出去,幸好他们未曾这么做,给了我后面几年的安稳日子。你说谁能想到呢?好好的日子,被这个妖妇毁了。”话至此,她又提剑直指此刻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尸首的太后。
望着她长剑指来,本就伤心欲绝的太后更为愤怒,怒喝众人:“她杀了哀家的女儿,尔等岂容她在此发疯,速速将人拿下!哀家要将她碎尸万段!”
可如今霄娘在控诉妖后罪行,又有昭王作证,等闲人谁敢动手?
见无人理会,太后瞠目望向一旁的聂允,“哀家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吧?聂允,哀家说,杀了她!”
其实方才聂允就有些不耐烦了,他不禁叹了口气,眉头一皱,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卫,“公主身亡,太后娘娘悲痛不已,扶她下去休息吧!”
侍卫得令,一左一右毫无敬重地架着太后离开了。
太后一走,霄娘立时惨笑一声,放下剑又望向昭王,缓缓道:“与其说我最恨她,倒不如说我最恨的人是你,容柏!”
昭王错愕。
她又续道:“你娶了我姐姐,却又护不了她周全,她死后你又不能为她报仇,你和你的好哥哥,还有沈敬、赵绥等人,就这么眼睁睁地望着杀害我姐姐的人在后宫恣意了二十年!”
“你怎么对得起她?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可知将当年七八岁大的我丢在山东,无异于将羊送入虎口,如今你倒好意思回来问我悔不悔?”
她字字珠玑,听得昭王一脸沉痛,“你可知杀害你姐姐的人,其实并非太后,那时有外敌潜入,恰好遇见你姐姐去苏州游玩……”
他想好生解释自己当年为何没有让太后伏法获罪,话至此,却发觉自己怎么说都解释不清……原本就是他错了,是他负了他的发妻,如今也对不起她的胞妹。
霄娘果然质问他,“好,我信你,我信你说的最后令我姐姐身亡的人不是妖后,那酿成当年惨案之人,是不是她?若非她从中作梗,我姐姐怎么会离京?若非她派杀手前去,赵绥又怎么会离开那艘游船?既如此,我找她寻仇又有何错?”
昭王沉默了。
话听至此,一旁的侍卫和士兵们开始不知所措了。
这些事情,他们大概是听不得的吧?可昭王未曾下令,他们又怎么敢撤离?于是只能尽可能的往后退了些许,逼迫自己听不见。
可言语就像是个匣子,既已经打开,便藏不了多少了!
而后他们听见了此行最为劲爆的一个消息。
只见眼前的女子放下长剑,一步步朝沈寂走过去,眼神流露出极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想恨不得恨的矛盾,又有一层无以言喻的疼惜。
像长辈望着后辈的慈爱。
“沈寂,寂哥儿!”她双眸噙满泪水,偏头看向昭王,“你问我杀了他,该去何处后悔,是因为他是你的亲生子,是我姐姐给你留下的唯一血脉吧?”
话落,全场落针可闻,连风都静了。
士兵和侍卫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个事啊?
沈二老爷的独子,怎么会是昭王的儿子?
就连沈寂都错愕了。
“你怎么……”
霄娘抹去眼泪,低头一笑,“是想问我如何得知你的身份的?分明你们瞒得那么紧,甚至你都不愿认祖归宗,对吧?”
沈寂无言。
霄娘又笑了笑,退开半步,“也好,你没有认他这个父亲,我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至于我这个姨母,你不认更好,不认我,就能好好的恨我了!”
“杀你养父之人是我,杀你发妻之人也是我,你的余生该好好恨我的!”
沈寂闻言浑身一僵,脸上的表情以极快的速度开裂,只留下怔愣。
“你说什么?”
沉默几息,他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句,“你说,你将千澜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