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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士同,谢文载的同年好友,在长安府做通判。
海礁刚刚听说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了。他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在长安逗留的那半年期间听说过这位通判大人的消息,才会觉得有熟悉感。今天一早,他遇到了前来访友兼探望伤者的庄士同,瞥见他同行者的容貌后,才想到了对方跟自己的渊源。
上辈子在大同救过他,还赠送了他一笔路费的恩人小姐,就姓庄。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家资豪富,无奈父母双亡,做官的祖父还在任上死于非命,使得她落入孤苦无依的境地。她的宗族与舅家合力谋算她的丰厚家财,强迫她嫁给了舅家的表兄弟,婚后不久便死得不明不白。庄家的巨富由庄氏宗族与庄小姐的舅家瓜分,她那位夫婿转眼间就迎娶了新人,彻底将她抛到了脑后。
从长安便与海礁一路同行的老县令乃是庄小姐的远房亲戚,只因关系太远,根本没办法从宗族与舅家手中带走她。又因为老县令自己的女儿外孙都陷在了大同,为了平安带着这两个血脉亲人,他对庄小姐也是爱莫能助,只能事后想办法联系她祖父生前的友人。可惜,等他找来的救兵到达大同时,庄小姐已经香消玉殒,来不及了。
海礁对这位老县令非常熟悉,心里也对他很是感激。被迫离开永平老家后,他一路流浪,曾想过前去投奔对方,无奈当时对方已经去世了,女儿外孙也迁往他处,他只能前往京城去挣一条出路。
海礁方才正是认出了庄士同身边的同行者便是这位耿老县令,听得他向海西崖自我介绍为庄通判的远房表兄,就在长安府治下的长安县任县令,就把庄士同的真正身份给猜出来了——那正是恩人庄小姐的亲祖父啊!不幸在外任上死于非命的那一位!
海礁有些恍惚地对小妹海棠道:“听说庄大人前日就是到周家庄子旁边的一个小庄去作客。庄子主人孙子满月了,遍请亲友来吃席。事后庄主苦留庄大人与他表兄多住两日,反正是休沐日不必去衙门办公。耿老县令答应了,留在了庄上,可庄大人惦记着要来迎谢表叔公,便婉拒了,事后又没接到咱们家一行人,才又折返那小庄子借宿的。”
倘若……没有海家人,庄大人依然会去友人家吃满月酒,然后受庄主邀请,与表兄一道在庄上多住了两天,兴许也会在夜里,只带一个人出来赏雪散步,正巧遇上杀手行凶后撤退,就被对方灭了口……他死在任上,海礁那位恩人小姐便失了祖父,而后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得为宗族与舅家所辖制……
海棠见哥哥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便出言安抚他:“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虽然不是你有意为之,可你救了我们全家人,然后我们全家来到长安城外,又意外阻止了杀手杀害庄大人。庄大人安然无恙,庄小姐便有了依靠,她的宗族与舅家也就不敢再妄想图谋她的家产了。四舍五入一下,你也算是帮助了你的恩人吧?”
海礁闻言,心神重新冷静下来,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只要能对庄小姐有帮助,我心里便欢喜了。虽不是我有意为之,但能有这样的结果,又何尝不是天意呢?上天让我重活一世,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拯救全家人而已。那些曾经救过我、帮过我的人,也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这正是我重生的意义!”
海棠听得笑了,便把话题转回到正道上来:“庄大人碰上了那群杀手,官府才知道了对方的外形打扮,只是他们都蒙着面,随时可以乔装改扮,隐藏在民众之中。接下来官府打算怎么追查此事呢?”
“只能等那少年人醒过来了吧?”海礁道,“既然不是强盗抢劫杀人,而是专门为杀人而来,那少年看上去也有十来岁年纪了,总该知道些端倪。庄大人会到别庄来,也不光是为了见表叔公,查案才是他的目的!”
庄通判来查案吗?海棠的印象中,通判作为知府的属官,好象通常都是负责粮田水利方面事务的。
海礁告诉妹妹,长安府现任的知府是位民生好手,但在刑狱判案方面就不大通了,正巧庄通判做过几十年地方亲民官,对查案方面的事务非常熟悉,因此他上任之后,知府便与他商量过,把捕盗判案相关事务交给他处理。如今他们一正一辅,再加上一位擅长水利河工的同知,长安府衙三巨头可以说是合作无间,配合默契。这回的杀人案性质恶劣,又发生在长安巨族周家的庄子附近,知府衙门十分重视。知府亲自去了现场,庄通判则负责询问幸存者与知情人士,两人分头行事。
庄通判顺便来见友人一面。他的表兄得知他只带着一名护卫就敢在夜间行走于偏僻地带,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了,根本不肯再放任他任性行事,不但亲自跟了过来,还带上了一串护卫与随从,不许他再有任何落单遇险的可能。
海礁说起这事儿时,还略有些怀念:“老县令当着咱们家人的面,对庄大人也是照骂不误的。如今他还中气十足,精神矍铄,不象上辈子离开大同时那老态隆钟、心灰意冷的模样,看了真让人高兴。”
海棠听得笑了:“这样更好了。庄小姐的祖父安然无恙,而他之所以多年来仕途不顺,多半是因为与表叔公同为吴文安公门生的缘故。如今吴公算是被平反了吧?表叔公他们重新跟陶岳陶大人联系上,借着陶大人的光,不象从前那么容易受孙阁老一派打压了,庄大人想来也能在仕途上走得更顺畅一些。他过得好,他的亲家就不敢随意算计他的孙女,他表兄耿老县令的女婿也不敢再任意欺负妻儿。哥哥你就算没办法及时前往大同救人,庄小姐也不会被人害死的。”
海礁想想也是,神情也随之舒缓了许多,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原本前往大同的计划:“大同与长安相隔一千多里地,庄小姐又不在庄大人跟前,谁能担保她会平安无事呢?万一她父母双亡,她宗族与舅家依旧要算计她的婚事与家财,庄大人远在长安,鞭长莫及,又能如何?哪怕庄小姐不再轻易被算计身死,可若是被迫嫁给舅家表兄,那等薄情寡义之人,也不会让庄小姐好过的。我若不去,岂不是坐视恩人终身尽毁?那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海棠挑了挑眉,给哥哥出了个主意:“人家父母若是非要亲上加亲,你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吧?但要是……人家的祖父在外头见到一个青年才俊,人品可靠,前途光明,打算把孙女许出去,写信回家里说了,庄小姐的父母想来就不好另给女儿找婆家了。只是不知道……哥哥上哪儿找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去?庄大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孙女婿呢?”
不出海棠的意料,海礁仓皇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