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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做到,那晚之后,杨司乐再也没主动找过施年。
同理,除了在微信上转过一笔钱,施年也从杨司乐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两人鼻青脸肿了一周多,杨司乐始终没和岑婉萍交代自己受伤的真正原因,施年同样不敢去付宜那边过夜,一直赖在施正国这儿当米虫。
施正国原本抱着一颗绝不能放过校园暴力凶手的心,想尽办法逼问施年来龙去脉。然而,得知这个“校园暴力凶手”就是自家儿子,且儿子使用暴力的理由可笑得不忍直视之后,他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暑假里的每一天,从早到晚,施年都要听施正国让他去和对方道歉的唠叨听上百次。
吃饭,施正国会夹起一块肉,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被你打伤了的同学现在还在清汤寡水地养身体,根本没办法吃这么香的五花肉。唉,太惨了,不能吃肉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洗衣服,施正国会说:“打一场架衣服尚且会留下洗不干净的血迹,更何况是人家受伤的心灵!”
练琴,施正国会靠着门框,兀自叹息:“可惜啊!再熟练的演奏技巧也掩饰不了一颗蒙尘的心。”
这天睡前,施年看见戏很多的施正国第八次推开了他的卧室门,一副又要开始满怀感情地念经的样子,终于忍无可忍,捂住耳朵大喊:“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错了!”
“光你自己知道没用,你得让那位挨揍的同学也知道。”施正国把椅子拉到床边,顺水推舟地问,“他家住哪儿,我后天有空,带你登门道歉。”
施年翻了个身,掩耳盗铃地把薄被盖过头,闷闷地答:“不知道,开学了再说。”
施正国坐下来:“你没他的联系方式?”
施年不愿登门,干脆撒谎:“没有。”
“名字班级呢?我打电话问你老师。”
施年怒了,一脚踹开被子,回头冲施正国大吼:“我已经够丢脸了,问个屁的老师!施正国你是不是故意的?!”
施正国骤然冷了脸,与他对视半天,并不回答。
沉默逐渐发酵,双方胜负已分。没一会儿,施年就知道他爸生气了,很大的气,赶忙认怂,拉起被子把自己重新藏了进去。
窘迫的心跳声在潮热的被窝里隆隆作响,足足挣扎了五分钟,他才很小声地说:“他叫杨司乐,民乐3班。”
被子外面却没传来任何动静。
施正国认真发火的时候就这样,不说话,只一脸复杂地看着你。施年从小怕到大,唯恐把他惹急了,他会像前几年和付宜闹离婚时一样,跟自己冷战上十天半个月。
“爸……”
为了避免最令他厌恶的冷战的发生,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往身后望,意图挽救一下。
结果卧室门大打开着,床边的椅子上空空如也。施正国早走了。
可施年并没有因此逃过自责的惩罚。他伸直手脚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没能如期待的那样夜夜安眠。
他恍惚意识到,其实他和杨司乐之间也正在进行着冷战。只不过,这一场由他挑起的冷战或许没有任何回温的机会。因为他们非亲非故,谁都不会为了谁后退一步,甚至于,即使如今他已经开始后悔不该把话说那么绝,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向杨司乐低头道歉。
更何况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对他们而言完全算不得什么,杨司乐的朋友那么多,根本不差他这一个。
施年说服了自己,下意识把手探进枕头底下摸了摸。
什么都没有。
好多次都是这样,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自己这一天天的是在摸个什么劲儿。他认命地下了床,关上卧室门,把椅子拖回书桌前,随手挑了本乐理书来背。
他只知道,学习不会和他冷战,学习不会带来厄运,学习可以缓解焦虑,他爱学习。
“学习也爱我!”
陈楠坐在机场的麦当劳里,吸了一大口可乐,埋头继续抄杨司乐的假期作业。
“改改主语,是杨哥爱……咳咳!咳!”杨司乐三两口解决了一个鸡腿堡,差点没被呛死。
他今天一起床就直奔机场,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飞机上提供的餐点聊胜于无,他愣是捱到了落地才和来接机的陈楠进这儿填肚子。
陈楠被这架势吓到了,连忙把可乐推过去:“你看起来不像是没吃早饭,像三个月没吃早中晚饭。不至于吧,偌大一个北京没点儿好吃的?”
“你不知道。”杨司乐吸了一大口可乐,又捶捶胸口,鸡腿堡总算下去了。
他举起自己还缠着绷带的右手晃了晃:“我爷爷奶奶看我这样,每天不是熬粥就是炖汤,一点滋味儿都没有。回来庆江再不吃点垃圾食品,我的味觉就要退化失灵了。”
陈楠一边抄填空题一边叭叭:“不是我说,施年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下手怎么这么重啊?半个多月了,还没好。”
眼前是杨司乐身残志坚拼命完成的文化课作业,脑海里浮现的是施年完好无损,接着拉大提琴的骄矜样儿,两相对比,他霎时对施年的行径更加深恶痛绝了。
“都是学乐器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右手负伤半个月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暑假,你现在还得约琴房练笛子,得硬着头皮参加月考期中期末考,他承担得起这个后果么?”
杨司乐打开一盒麦辣鸡翅:“没事,明天就拆绷带了,不说他了。”
陈楠哼哼:“亏我以前还挺欣赏他。都是学神,他比不上谢沉的万分之一!”
杨司乐没抬头,沉声重复道:“不说他了。”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留神,把这件事透露给了乐队成员。
不论是林漓指责他还手还得太轻,还是陈楠骂施年小人之心,他心里都不怎么好受。
回北京看望家人之前,他原本想着和成员们补个聚餐,顺便商量一下去酒吧演出的事,便坦然地带着一脸的伤跟他们约了一次饭。
结果,前有逗哽林漓换着花样地套话,后有捧哏陈楠见缝插针地渲染气氛,旁边还有个“看我眼神行事”的谢沉虎视眈眈……他没能招架住,一个疏忽就说秃噜了嘴。
于是,事发第三天,林漓、陈楠、谢沉都知道是施年动的手了。
陈楠震惊得说不出话,林漓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晴转电闪雷鸣,知道得比另外两个稍微多那么一点儿的谢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了句:“造化弄人。”
林漓似乎最生气,吃饭中途频繁摆弄自己的两个手机,打字打得啪啪响,仿佛是把手机屏幕当成了施年的脸,恨不得徒手戳个稀巴烂。
坐在她旁边的谢沉哪儿经历过这场面,趁着林漓去上卫生间,不动声色地和杨司乐换了位置,默默地吃自己的饭。
杨司乐其实也纳闷儿。
按理说,林漓和施年没什么交集,顶多是期末展演那天从谢沉嘴里听来一个“青梅竹马”,不至于为他这点破事发这么大脾气,把好好一顿饭吃成炮仗,连招牌梨涡都无影无踪。
莫非是有别的隐情?杨司乐很难不这么想。
林漓揣去卫生间的是她平常用的那个白色苹果手机,另一个同款黑色手机则被她随手扔进包里,放在了椅子上。
杨司乐第一次知道她有两个手机,便出于好奇心瞟了一眼。没成想刚低下头,没拉拉链的斜挎包就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
正好躺在缝隙中央的手机滑出一条推送,应该是某个app的通知。
有遮挡物,他只能看到两排通知的中间部分。
第一排:“……员权限,请注意确认……”
第二排:“……《展演现场视频来了,施……”
看这标题,是校内网?
杨司乐用学生卡注册账号后,就上过那么几次校内网,因为他发现校内网除了经验帖的讨论风气相对好一些,其他版块都乌烟瘴气,超过一半回复是在引战和内涵。
他理解,封闭学校弊端如此,不意外。但他确实没办法靠嘲讽众人所嘲讽的来骗回复,靠编排众人所唾弃的来赚取几分虚荣心的满足。他融入不进热门帖里的那种氛围,所以也就渐渐不刷校内网了。
说起来……施年在期末展演出了那么大的失误,校内网应该已经炸过好几轮了吧?
挨了施年几拳头,竟然就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垃圾场,杨司乐暗道不该。
他被林漓的手机推送提醒了这一出,立刻浑身上下找自己的手机,在浏览器内搜索“音中没有什么新闻”的域名。
抱着“热门区被屠版”的糟糕心理预期登上去,出乎他的意料,热门区top10却只有两条帖子和这件事有关——
Top1:关于限流“期末展演演出失误事件”相关讨论帖的公告
Top2:展演现场视频来了!施年演奏《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出现重大失误!
Top3:经验|先赚他一个亿之暑假找哪种兼职,怎么找兼职?
杨司乐点进置顶公告,大致内容是:由于这两天重复发帖现象严重,讨论区水楼迹象明显,人身攻击等恶意行为格外猖狂,管理员组为了维护网站的秩序,保护当事人的隐私,决定对期末展演事件相关讨论帖进行限流,只留热门区top2的那一个帖子供大家集中讨论,其余的会在24小时内锁帖删楼。
公告帖从2楼开始,后面一连跟了六七楼问号,不少同学相继表示自己在top2热帖里的回复也不见了,还了发布此公告的管理员的ID,询问他是不是网站的bug。
管理员居然真的回复了。
今天吃饱饭:您过虑了。服务器稳定,网站运行良好,估计再过10s就会有站内短信发送至您的后台,明明白白地告诉您,您到底是骂了多脏的脏话才会被删楼的哟亲。
不光是杨司乐被吓到,楼下的同学们也被吓得纷纷合影留念。
管理员“今天吃饱饭”在校内网一炮而红。
杨司乐戳开top2的热帖,在桌子底下屏息滑了几页。果不其然,已经看不见任何阴阳怪气和人身攻击施年的留言。
幸存的楼层要么在感叹“没想到施首席也会出这么大的错”,要么在攀比谁纠出来的错更多,要么煞费苦心以身试法,就为了骗到一句“今天吃饱饭”的回复。
“今天吃饱饭”偶尔会挑一两个颜文字可爱的回怼一下,调戏得过分的他压根儿理都不理。于是楼下有人总结:散了吧,吃饱饭就是个猥琐宅男,只喜欢童颜巨|乳可爱萌妹,看都不会看我们这种糙老爷们儿一眼的。
就这么着,“今天吃饱饭”靠三条私人回复,共计八个汉字,成功地把热门帖的楼给整歪了。施年在无知无觉间,侥幸躲过了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未免太巧。
杨司乐揣起手机,一边烤肉一边整理思绪。
他联想到林漓反常的愤怒,一黑一白两个手机各自的用途,以及黑色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那则推送。
音中没有什么新闻。权限。请注意确认。
青梅竹马。维护施年。
所有片段都同时指向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真相只有一个!”
陈楠突然大喝一声,伸出食指指向了刚从卫生间回来的林漓。
林漓没好气地坐下:“几岁了?还玩儿这个?”
陈楠把手掌围在唇边,笑嘻嘻地说:“学姐你是不是有点便秘,去个卫生间去那么久。”
林漓白了他一眼,暴躁地朝他身上扔了片生菜叶子:“我他妈忘记带卫生巾,出去现买了一包!”
陈楠:……
谢沉:……
嗯,这样就像了。
杨司乐端详着林漓的侧脸,心里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叽叽喳喳吃完饭,谢沉去卫生间漱口,陈楠拿着中了五块钱的发票去兑奖,留在烤肉店门口的两人皆不言语,各有盘算。
杨司乐安慰自己,这不是冒犯和八卦,他是真心觉得厉害和困惑,才无比好奇林漓保守这个秘密的初衷。
“那啥……学姐……”
他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看向林漓。
林漓正借着手机反光补口红,闻言便直接催:“有屁快放,今天不是很想理你。”
杨司乐谨慎万分,在裤缝上擦掉手心的汗,嗫嚅着问:“今天吃饱饭……是学姐你,没错吧?”
林漓涂口红的手顿了顿,冷眼瞥了过来,意味深长地反问:“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