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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遂人愿。
从那晚开始,直至今宵正式举办live的十月五号,整整两周,施年始终没有等到和杨司乐独处的机会。
杨司乐像是被牟翔飞刺激到了,每天都在和自己较劲。
他跑去琴房街租了一组架子鼓和一间带实时监听的琴房,月末考核、架子鼓练习两手抓,踩着熄灯的点儿回寝摸黑洗漱成了常态。
周末,全乐队在“懒得取名字”的地下室里打地铺,白天排练,晚上熬夜推敲词曲和现场编排。林漓开玩笑说,自己的黑历史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要是学校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谢沉把这话听进去了,脑子里缺的那根弦儿当即建模成功,交付使用。除开社团活动课他们避不开同学老师,得扎堆排练、编报告,其余时间他能离林漓多远就多远。
日常出操在学校里碰见,装不认识。
林漓前脚刚端着餐盘在他旁边坐下,想跟他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他后脚就把嘴里包着的饭菜嚼吧嚼吧吞了,火速离开食堂。
作为高三学生,周日中午林漓要提前返校上课,杨司乐原意是四个人一起回去,分摊一下打车费,经济舒适省时间。结果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一定要林漓先走,他们三个男的下午再走。
陈楠和杨司乐忙得不亦乐乎,没想起来上校园网瞅瞅。但林漓不一样,她身边多的是无聊到关心她今天对谁笑,明天和谁吃饭,后天和谁一起出没的同学。
“动不动就往西洋楼那边跑,你看那个帅学弟理她吗?”
“以前勾|引混混,现在倒贴富二代,不愧是她。”
“富二代是那个脉峰集团的二皇子,受过良好的家教,成绩好得一匹,以后让家里活动活动,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青年作曲家最高奖,她再倒贴个一万年都不可能ok?阶级与阶级之间有壁,望周知。”
“脉峰?我们小区对面那个购物商场好像就是脉峰旗下的……惊了,学弟是真·高富帅啊……”
“随手分享寓言故事:一天,一只母野鸡为了求偶,跑到另一只公禽面前展示自己尾巴上的彩色翎毛,公禽没有理她。第二天,她换了个角度,展示自己的鸡翅膀,公禽不理她。第三天,她又去了,公禽还是不理她,并且躲去了另一片林子。她不死心,找到了那片林子,接着秀自己并不出众的外表。终于,第七天,公禽忍无可忍,怒而展开了自己无与伦比的漂亮尾屏。母鸡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过是一只野雉,而面前的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孔雀。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因为,有生殖隔离。”
“哈哈哈笑死了!监狱长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哈哈哈哈哈哈!”
林漓读了好几遍,没看出有哪里好笑。
她时隔已久登上“今天吃饱饭”的账号,违规启用管理员权限暂封了这篇帖子。归档理由是:涉嫌污蔑该帖讨论事件外的不相关人士,涉嫌人身攻击当事人。
以前那些针对她的嘲讽、挖苦,造谣、诽谤,她都可以当做一场笑话和揭示同龄人劣根性的案例来看。可一旦涉及到了她的朋友,她便无法轻描淡写地付之一笑。
付之一炬还差不多。
她承认,她是有一点喜欢谢沉,但扪心自问,她从没用过下作的手段,从没存过攀龙附凤的心。谁都向往纯净美好的人和事物,她同样不例外。
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对她来说,钱算个什么东西?她们家住在庆江的富人区,经济条件不说能排进全城人口的前10%,也好歹够她随随便便过完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在那些乱发评论的人眼里,谢沉除了有钱、成绩好、长得帅,就没别的更值得人关注的优点了。开口“富二代”闭口“富二代”的,唯恐寥寥几语刻画不出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丑恶嘴脸,丝毫不顾谢沉本人看见会是什么感受。
这才是最让林漓愤怒的点。
她不知道谢沉为什么突然疏远自己,有可能是对她想要表达亲近的一些举动回过味儿了,想要以此婉拒,给双方留点进退咸宜的尊严。
她接受。十七八岁的喜欢和悸动最容易无疾而终,公认如此。
无所谓,自己又不是爱到了死去活来,非要和谢沉在一起。
庆江音中多大点儿地方?等高考完,外面的大千世界等着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等着她,她多的是选择的余地。
她现在只是有一丁点儿难过。
以前她第一次听说“谢沉”这个名字,是在校内网的一则新生讨论帖里。学弟学妹们感叹他外貌扎眼,获奖无数,家里背景雄厚,是2018级最有竞争力的级草候选人。
而在这则帖子下面,就是学弟学妹们的另一则挖坟帖:《不懂就问,监狱长是谁?》
她那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谢沉在同一支乐队里,没想过他们会认识,成为朋友,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他。
如今怪她爱人是原罪,不会未卜先知,不懂提前避嫌,怪她别有所图不安好心,可真要理论起来,命运才最他妈傻|逼。
这件事林漓没有告诉任何人,生了一晚上闷气独自消化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零诊她没考好,被她爸妈严厉批评过,她现在不能为这些落井下石的话分心,筹备乐队演出之余得想方设法把文化课成绩提上去。
所以当杨司乐提议在校内网发帖,宣传今宵的同名live,动员学校里对摇滚有兴趣的同学来看时,她想都没想就否了。
杨司乐问她为什么,她没好气地看了谢沉一眼,答:“如果要发帖,我劝你最好把我的名字抹掉。没人乐意看婊|子唱歌玩乐队,大家的道德标准高着呢。”
众人沉默,谢沉觉得自己有被她的那一瞥内涵到。
他想不通,自己小心翼翼做到这份上了,怎么还是不能护住林漓,让她免于非议,从舆论压力中走出来呢?
校园政治好复杂……回头他得再仔细研究研究。
由是,杨司乐只能小范围地向班上同学和室友宣传,在国庆假期中誊出两个下午的时间去酒吧街、步行街、各种商场广场,这些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发传单。
临演前最后两天,外援施年也来帮忙。
其实他最近的日程安排比杨司乐还紧张。虽说对未来的规划仍很模糊,但他已经决定要继续留在校乐团,而校乐团的资格复试就在国庆节后。
上周他听张晴好说,隔壁2班的大提琴专业年级第一有跟他竞争首席席位的想法,九月的月末考核前便通过了初试。
他对这位时常问鼎年级第一的同学有深刻的印象,是名身形小巧的女生,出个朝会都会拿着指法教材,一边看一边听校领导讲话,典型的努力派。
施年不可谓不忐忑,他严阵以待,几乎把她当成了假想敌,起早贪黑地练习复试组曲。
张晴好见他越来越焦虑,跟第一学期去竞选首席时有得一拼,遂以一己之力隔绝了情报。谁成想,施年更吓人了——
不去食堂,待在教室里啃面包背乐史;体育课做完准备活动就溜,流连忘返于琴房街和海纳楼;午休不回寝,跑去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看各大演奏家的现场视频,学习他们的台风与对各类曲目的理解。
施年根本停不下来。他不觉得自己多苦多累,偶尔审美疲劳了,他就改练《今宵》,或者自娱自乐拉一小段今宵乐队的其他歌。他参与过三次合练,能记住好几段旋律。
不论第一作曲是谢沉还是杨司乐,只要跟杨司乐有那么一丢丢关系,他都可以拉得很开心。
确切地说,他一想到杨司乐就开心。
十月五号那天,施年没有穿自己演出标配的白衬衫黑西装,而是特意买了一件深蓝中袖、橙黄长身的大码撞色T恤,左胸口口袋上还有用与短袖同色的丝线绣着的“Till The World Die”字样。下|身搭的是浅色水洗直筒牛仔裤,腰上系的是出门前,付宜强行借给他的纪梵希皮带。
施正国在家里赶剧本,看了他把T恤前摆扎进牛仔裤之后发来的全身照,评价道:好,非常好!爸爸很欣慰,是我的宝贝gay儿子!
施年:……
事实上,他捯饬半天穿出来这一身,一是为符合杨司乐“活泼不严肃”的硬性要求,二是出于“男为悦己者容”的小心思。
今晚散了场,难得他有空杨司乐也有空,杨司乐不用一直惦记着live了,他也可以把自己的惦记宣之于口了,不捯饬得特别一点、好看一点怎么行?
午后没多久,庆江下起了雨。
施年三点半出门,打着雨伞背着大提琴琴盒,去医院接牟翔飞的妹妹,等抵达“懒得取名字”时,刚好赶上最后一首歌的彩排。
杨司乐为了不让自己过分紧张,专门穿得和往常差不多,白T牛仔裤。陈楠见施年走下楼梯,不知想起什么,回头望了一眼杨司乐,突然“哦哟”了一声。
“穿的情侣款啊这是!待会儿要在台上公开吗?”
施年停在台阶上,愣愣地问:“什么?”
杨司乐为了方便改谱子和对歌词,排练一直戴着框架眼镜,闻言便握着鼓槌推了推眼镜,拖着鼓凳往前挪了挪,把腿整个地藏到了架子鼓后面。
“瞎说什么呢……施年,快下来,我们最后过一次。”
施年听话地把小姑娘放到空闲的椅子上安顿好,走到临时搭起来的小舞台上给大提琴调音。
陈楠趴在吉他上,朝他使眼色:“首席,队长今天跟你穿的是同款水洗直筒裤,同款T恤配牛仔哦,不信你看。”
施年抱着琴回头,从架子鼓的缝隙中往里面看,直把杨司乐看得浑身不自在。
“咳咳,穿牛仔裤的满大街都是……陈楠,赶紧的,少说小话,让施年安静调音。”
施年不得已收回视线,心头浮上了一点失落和怀疑。
杨司乐好像也不是很惊喜的样子嘛……这样是不是挺不伦不类的?可能还是衬衫和西装更适合自己吧,当时不如买一身黑穿过来。
不是滋味儿地拉完大提琴的部分,施年率先抱着小孩儿坐到地下室角落的矮桌旁,给大家分派陈栩打包带来的晚饭。
林漓试完麦克风,第二个过来,在他对面落座。谢沉紧随其后,自觉地挨着她坐。
林漓埋头看了会儿手机,起身去施年那边抱小孩儿,一副只想跟女生玩的样子,顺理成章地换到了施年旁边。
明明以前都是默认一起坐的,为什么啊……谢沉一头雾水。
陈栩费劲巴拉从楼上搬下来两箱酒水和一堆桌椅,见施年那边的椅子有靠背,也一屁股坐到他身边,自顾不暇地刨饭吃。
如此一来,杨司乐布置完地下室,只能坐施年对面了。
谢沉向来吃得少,今天胃口尤其不好,闷闷不乐地捧着玻璃瓶装的可乐回台上检查效果器。
陈栩开动得早,第二个下桌,继续完善后勤工作和开展接待工作。
林漓耐心地喂完小姑娘,潦草地吃了两口菜,让小姑娘帮她拿上梨汤,去楼梯那边润嗓子。
陈楠饿狠了,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自己餐盒里的饭菜,还觊觎着施年碗里剩下的那几块糖醋排骨。
杨司乐消耗大吃得多开动得晚,成了留到最后的那个,陈楠啃完骨头拍屁股走人,他立马坐到了施年旁边。
施年没什么事做,乖乖看着他吃,自己待会儿好收拾厨余打扫卫生。
杨司乐自那晚之后好久没和施年一起约食堂,颇有点舍不得这餐,细嚼慢咽了半天,才回味无穷地放了筷。
施年着手收拾,见他没取眼睛,一副吃傻了的样子愣在椅子上揉肚皮,便推了推他,提醒道:“七点半就要开唱了,你不去准备准备?”
“嗯……只剩下摆酒水了,马上。”
等施年收拾好了餐盒和一次性筷子,挨个给塑料袋打上结,杨司乐才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下定决心突然地靠过去,在他耳边飞快地说:“这个蓝色很衬你,你今天特别好看!”
说完,他就蹭地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跑向了舞台,差点儿没被谢沉坐过的椅子腿儿绊一跤。
施年愣在原地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刚刚连环炮似地说了些什么,顿时整个人都臊成了一个呜呜直叫的高压锅。
垃圾不知道往哪个口袋扔了,指着面前的那一小块桌面不知道擦了多少遍了,埋着头不知道笑成什么瓜样了,脑海里噼里啪啦燃放的成吨礼炮不知道为庆江的雾霾指数添了多少个点了。
他赶忙拍了拍脸,用两根手指按住自己疯狂乱他妈上扬的嘴角:冷静冷静,施年你冷静!不就是被杨司乐夸了一句好看么,真不至于。
……可这也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杨司乐说的是“特别好看”,是“特别”啊!我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小鸡崽嘿嘿,小鸡崽扭啊扭,小鸡崽蹭脸脸,小鸡崽乐疯啦!
他开始盼望live能够尽快开始尽快结束,然后他要穿着“很”衬自己的这一身衣服,用“特别”好看的样子向杨司乐告白。
快!行动起来!
施年充满干劲,加入了布置场地的队伍,用酒水和桌椅把地下室围出了一片空地。
一个小时后,来的人就会站在这片逼仄的空地上,看今宵的演出,听今宵的歌,光是想想就有些振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