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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你杀它放它,就是不用它,是不是被人压久了那活儿不行了?”
不知何人接上一句粗鄙之语,花船大堂里又是哄笑一片。
此话一出,带花的男子面色羞红,薄纱帕子在手中拉扯,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充满愤恨,他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呸!你们这些畜生不如的玩意儿!连野兽都不放过!”
男子啐这一下,头上那朵又大又艳的花从他发间滑落,他弯腰正要拾,一只手帮他拾起这朵花递给他。
“你想救那只类兔。”李若庭问。
男子接过花随意簪在头上,打量李若庭两眼,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一张笑脸,倒也不像坏人,他烦躁道:“可惜老子没带这么多钱。”
“差多少?我有……”李若庭拿出自己的钱袋数数,道:“三百来金。”
“够了。”男子一把夺过李若庭的钱袋,腰肢摇摆甩着帕子往铁笼走去,薄纱扬起一阵花香。
李若庭望着空空的手,愣了片刻,朝着端坐在不远处的燕慈笑了。
铁笼打开,一根锁链送到男子手里,男子不顾众人调笑,牵着类兔坐在了李若庭和燕慈身旁,不少人凑上前来想细瞧类兔,都被男子骂骂咧咧挥赶走了。
唱曲弹琴的女子琴声响起,大堂里渐渐恢复了方才的气氛,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待会儿你跟我去拿钱,我还你。”男子大咧咧给自己倒了杯酒豪饮而下。
类兔脖子上栓了铁链,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打量面前的三人,时不时耸起鼻子嗅嗅身旁的李若庭。
李若庭举起酒杯道:“不必,公子真是大善人。”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男子眼角微挑,漆黑的眼珠子在李若庭和燕慈脸色扫了一道,轻笑一声:“你出了钱财,那这只玩意儿算谁救的?”
李若庭一时语塞,迷茫地去看燕慈,燕慈面色不动,李若庭只好同意了。
二人的互动被男子看在眼里,男子意味深明地勾起嘴角,斜肩一手撑起下巴,懒散道:“别人唤我清风公子,二位?”
“李若庭,这是我的师父燕慈。”李若庭规规矩矩抱拳答道。
“唷,还是师徒呢。”清风公子捂嘴笑了起来,“可真有意思。”
“修士师徒在都城应当不少见才是。”李若庭随口道,“这只类兔你打算把它放哪去?总不能随意放在都城,万一又被人给抓了就惨了。”
清风公子眨眨眼,“我打算随地放了,你有什么法子?”
李若庭沉思起来,身旁类兔圆溜溜的红眼不离李若庭,粉色的鼻子不住嗅他,嗅了几下伸出一只爪子要抓他衣袖。
燕慈悄无声息的把类兔爪子拨开了。
“有倒是有,就是请清风公子收留这只类兔几日。”李若庭正色道。
他和燕慈住在小客栈里,带一只鹤或虎还好说,带一只类兔,人多混杂,怕碰上有不良居心的人。
清风公子出手就有七百金,自己的落脚处定是有的,先让类兔在清风公子那住着,等墨山来找他们时,便可以把类兔交给墨山,让墨山带它去山林之中。
“收留几日是小事,它吃什么喝什么我一概不知,这……”清风公子用薄纱帕子点在嘴角,这只类兔是可怜,但他也未养过什么灵宠,有些犯难。
“我来喂它。”李若庭急道,“最多劳烦公子三日。”
清风公子莞尔一笑,捏起酒杯送进嘴里算是默许了,暗暗瞧着眼前二人,心道这对师徒还真有意思。
清风公子自己有一栋隐蔽小楼,藏在弯弯曲曲的青砖小巷底。
一路上燕慈未开过口,倒是李若庭跟清风公子聊了一路。
李若庭不知道什么是小倌,光这一点就让清风公子笑个不停,薄纱帕子捂着脸没放下来过。
得知他们二人来都城游玩,清风公子随意点出几个酒楼让他们去尝尝,花船他们也见识过了,都城在清风公子眼里,也没什么其他有意思的地方。
无非是达官贵人整夜饮酒作乐,他们这些戏子小倌赔笑到脸僵,清风公子翻了个白眼,直道无趣。
三人进了清风公子的小楼,楼里绯色纱帐作门,处处是插了鲜花的各式瓷瓶,乍一看真不像是男子住所。
清风公子迈着摇曳的步伐给类兔找来一床棉被,垫在地上让类兔睡。
类兔认认真真把自己的长发盖在身上,蜷缩成黑漆漆的一团,闭上了眼睛。
这只类兔从头至尾没张嘴叫过一声,李若庭也不知它到底愿不愿回山林,不过他猜测它要是开了灵识,不愿跟着他们定要反驳几声,既然不出声,就当它默认了吧。
灵兽本就属于宽阔的山林和浩瀚的天地之间,哪甘愿沦为人的玩物。
清风公子找出钱袋还了李若庭三百多金,他随手扔了绣花的钱袋,疲惫地坐在铜镜前拆下头上发髻。
李若庭和燕慈不再打搅,两人离开小楼,借着月明星光回到客栈。
翌日,李若庭带着新鲜叶子和未加油盐的熟肉来到清风公子的小楼。
燕慈不愿来,让他早回客栈。
李若庭在楼前轻轻扣门三下,许久未见有人来开门。
贸然喊人是不行的,李若庭只好在楼前来回踱步,听着鸡叫,数着地上散落的石子。
不多时,一个挑担卖豆饼的吆喝着走过,李若庭想了想,买了两个白糖豆饼。
这头正付了银钱,那头木门就开了,清风公子披头散发,身上松松披了间袍子,睡眼惺忪朝他道:“进来吧!”
“正好我给公子买了豆饼!”李若庭捧着油纸裹好的豆饼,笑眯眯地送上。
清风公子有些诧异,勾起嘴角接下了。
类兔站在他身后,身上披了件翠绿的衣裳,见到李若庭来了,伸出爪子往他身上扒拉。
“我还在会周公呢,这家伙不停挠房门,吵的我头疼。”清风公子说着端了杯茶水净口,道:“它是不是知道你在门外?”
李若庭笑笑,荷叶包裹的熟肉还温着,他撕下一块递过去,类兔怯生生接下,小口小口吃了起来。三瓣嘴磨来磨去,再配着一身翠绿衣裳,颇为滑稽,逗得清风公子哈哈大笑起来。
不施粉黛的清风公子面容清秀,也没有了昨夜身着薄纱时的娇柔泼辣,他大口嚼着豆饼,举动十分爽朗。
“它是不是喜欢你?”清风公子吃完了豆饼,给自己倒了杯茶道。
类兔吃完熟肉,又就着李若庭的手啃叶子,咯吱咯吱脆响。
李若庭否认道:“它不过是容易信任人罢了,这样也好,说明它还未被人害过。”
“也是……它要是喜欢你,你师父得掉进醋坛子咯!”清风公子对李若庭挤眉弄眼。
李若庭蓦地一哆嗦,手里的叶子掉在地上,类兔抬起红眼睛奇怪地看他,他结巴起来:“你、你别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知道不知晓?”清风公子不屑道:“我是谁,我见识过这么多男人,你们之间那点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摇头晃脑,嘴里啧了几句:“不过嘛,你们肯定还没睡过吧?”
李若庭脸上顿时发烧,他和燕慈的关系还是头一次被人识破,顿时不知该回清风公子什么话。
“说说?”清风公子好奇道,难得碰上一个不是恩客还愿意同他共处一室的人,见李若庭的别扭样,不用说,他们指定是碰上难处了。
这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李若庭也懒得掩饰,直言道:“就亲一亲、摸一摸。”
“哎哟,还真什么也没做过。”清风公子像是见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夸张地竖起手掌,似是在说悄悄话道:“你师父没问题吧?”
李若庭呆呆的摇头,脸上的红晕惹得清风公子朗声大笑,笑够了又问李若庭是不是有问题,李若庭啧了一声。
“让我猜猜,你师父不乐意?”清风公子来了劲,凑到李若庭面前道:“师父这样的身份,确实刺激。”
李若庭扶额叹气,这个清风公子还真是让人接不上话。
“也许就是因为禁忌,所以你师父放不开。”清风公子不管李若庭无奈的模样,神神秘秘道:“要不要我教你?保准你师父破功。”
“教我什么?”李若庭莫名其妙,红着脸茫然地问。
这种事还能教,他真没想到过。
不过清风公子说得不是没有可能,会不会是因为燕慈脸皮薄,放不开?
他们是师徒关系,虽然没有端茶跪地的拜师仪式,但燕慈也实打实的教了他本事,他喊了燕慈这么些年的师父,燕慈也默认了。
亲也亲上了,摸也摸上了,哪里会放不开,李若庭猜不准燕慈有什么别的顾忌。
他不想去管什么顾忌。
他爱了,心中坦坦荡荡,只想和心爱的人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清风公子见他问得真诚,不像是装作不懂的样子,才知道这两人怕是都不懂。
“你同你师父相识多少年了?”他问李若庭。
李若庭道:“七年。”
怪不得了,清风公子恍然大悟,李若庭的年纪恐怕与他差不多,十几岁还是孩子跟着这个师父,若是师父一直无意,他能懂个什么。
“不同你说了,我先回去。”李若庭拍净了手起身。
类兔也吃饱了,清理自己的嘴脸和爪子。
今日,他要与燕慈去爬都城的红叶山,要早些回去才好。
清风公子坐在铜镜前往脸上摸粉描眉,笃定道:“哼!改天你就想问我了!”
红叶山此时哪里有红叶,那是秋天才能见的美景。
李若庭也不在意,一路上兴致勃勃,燕慈跟在他身后,两人悠哉悠哉逛上山顶。
翠绿的树冠窸窣作响,一路上山他们才发觉红叶山中没人,当地人除了秋季,其他时候是不上山的。
山顶一座六角小亭,坐在小亭中,都城全貌一览无余。
高墙围着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高低错落的楼台和低矮的民屋密密麻麻聚在一处,运河似一条碧玉带,绣着花船,从都城这头,穿到那头,直至看不见的远方。
衣物窸窣声响起,两人毫不收敛,在空无一人的红叶山,在六角小亭里耳鬓厮磨。
李若庭与燕慈紧紧相拥,昂头接受燕慈的汹涌亲吻和啃咬。
他的脸色欲滴血咬着下唇,用全身力气去拥抱燕慈,恨不得把燕慈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温柔的春风带着暖意拂过,其中夹杂着一些破碎的低吟。
一场激烈的拥吻过去,李若庭瘫在他身上喘气,气若游丝道:“你在顾忌什么?”
燕慈捏捏他的后颈,触感细腻柔软,他想了想道:“没什么。”
李若庭心底悄悄失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他再醒来,夕阳的红光照在两人身上。
燕慈本苍白的脸印上夕阳,多了些许血色,锋利的薄唇也不再是青白色,染上淡淡的红。
这一瞬,他们仿佛回到了狐仙岭,李若庭还是整日爬树捣乱笑眼弯弯的李若庭,燕慈还是武功高强灵力充沛的燕慈。
美好而惬意。
这份惬意却是昙花一现,夕阳徐徐落下后,美好幻境散去,剩下漫天的晚霞和一地的伤感。
夜里,两人回到热闹非凡的都城,去了清风公子称赞的酒楼。
一顿美味佳肴下肚,李若庭也懒得再和燕慈计较,他咬着鸡腿盘算下回他去请教清风公子。
李若庭嗤嗤低笑,清风公子还真厉害,让他给说中了。
燕慈见他笑,倒了碗茶道:“别噎着。”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折痕极深的纸来道:“这是你写的?”
李若庭抬眼,呛得骤然咳嗽起来,拍拍胸口想憋住,燕慈手快,轻轻一掌打在他背上,李若庭顺了气。
这不是正他写得“燕”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