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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燕慈背着老头,李若庭背着墨山,两人并排走着不禁看了眼对方,又看了眼对方背上。
李若庭绷不住先笑了,他对燕慈俏皮地眨眨眼,转脸问老头:“老人家,我们不是去陆堂主府邸吗?”
他们走过了大小院落水井马厩,面前的枫树反倒越来越多,再往深了走,已经走进了山谷之中。
“大伙都去谷里看热闹了,陆堂主也在。”老人家捻着胡须,对李若庭神神秘秘道:“老赵家的牛掉水里了。”
李若庭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心道陆溪谷还真是好地方,一头牛掉水里大伙都要去看热闹,可见日子过得是有多悠闲……
没走多久,一道爽朗的笑声从布满青苔的山石后头传来,李若庭看燕慈一眼,燕慈放下背上老头,自觉地往山谷另一方向去了。
李若庭搀扶着老头,两人加快脚步绕过山石,一大群人正围着一口深潭议论纷纷,潭边灌木中横躺着一头黄牛。
“陆堂主!”老头挥手喊道:“有人找你!”
人群正中间钻出来一个人,一身青黑劲装,身形高大,约莫四十好几的年纪,头发乌黑油亮,这人长了一张与陆贺霖神似的脸,简直就是四十几岁有些发福的陆贺霖。
“陆堂主?”李若庭抱拳疑惑道。
老头重重点个头,“对啊!陆文学!”
“哎哟!您老怎么过来了!”陆文学讪笑着对李若庭抱拳:“小兄弟是找贺霖的吧?”
李若庭呐呐应了:“陆兄弟之前收留我在浣玉堂住了好些日子,我特意来拜谢他。”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老头突然不见了,李若庭猛地回身,就看见那位起身需要半柱香功夫,走路需要人背的老头正身形轻巧地御风疾行,末了,还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
陆文学见李若庭十分迷茫的神情,弯腰哈哈大笑了片刻对李若庭解释,这个老头住在陆溪谷谷口,性子活泼爱捉弄人,但人是个顶好的人,每个进陆溪谷的陌生人都要被他考验一番。
“要是没通过考验呢?”李若庭觉得这个老头很有意思,跟着陆文学笑了。
陆文学神情严肃道:“那肯定要被他打跑。”一句话说完,陆文学又变回笑脸,亲热地拍着李若庭肩膀。
李若庭环顾一圈四周,“前辈,陆贺霖呢?”
“这个……”陆文学颇烦恼地挠挠脑袋,往后喊了好几声陆贺霖也没有陆贺霖的影子,“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里去了,不如你先去我家里坐坐?”
“没事没事,我在这里等他就行。”李若庭跟着陆文学往深潭走,不禁偷偷打量陆文学。
比起他用窥蛊香在燕慈梦中看见的陆文学,眼前的陆文学面上有了岁月的痕迹,让人感觉更是和蔼可亲了。
陆文学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出来,对李若庭愤愤不平道:“我只是拍了贺霖那小子一掌,他就给我搞失踪!”
李若庭抿起嘴唇,原来陆贺霖是被陆文学打跑了。
陆文学是个爱说话的,拉着李若庭一通抱怨。他这边正忙着处理乡亲掉进潭里的牛,陆贺霖没头没脑跑来说不做堂主了,把他给气的。
“虽说我往他背上打了一下,但我不也是看他东一出西一出的。”陆文学摇摇头叹口气,恨铁不成钢,“我回去接手浣玉堂不是不行,只是怕他出去学坏!唉!”
李若庭对陆文学很有好感,大致是因为从窥蛊香中得知陆文学对燕慈很热情照顾,他不自觉就站陆文学一边说话:“陆前辈真是长兄如父。”
陆文学用一种看懂事的乖娃娃眼神深深看了李若庭一眼,正打算再拍拍这位小兄弟的肩膀,一旁大婶喊了起来:“陆文学!快来瞧一眼!”
“来了来了!”陆贺霖匆匆跑过去,李若庭看着他的背影,感慨还真是一位没有一点儿架子的前辈,他也跟着跑过去瞧一眼。
深潭很平静,看起来像一面墨绿的镜子,细看,却能看见潭水正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里游动。
黑影明明在动,水面却是一点涟漪也没有。
“前辈,这是什么?”李若庭问陆文学。
陆文学嘘了一声:“这是潭底的东西。”
“是灵兽?”李若庭皱起眉头,背上的墨山突然挣动一下,从布兜里探出一个黑黝黝的脑袋。
陆文学吓一大跳,拍着胸口笑了:“我以为小兄弟你是背着孩子呢!还想你小小年纪当爹挺不懂事的,居然背着娃娃出远门,原来是一只小猫呀!”
“它叫墨山。”李若庭不好意思地笑笑,墨山往他背上轻轻蹬了一脚吼道:“谁是你娃娃!谁是小猫!”
陆文学听到墨山的低吼,哎呀好几声,顿时震惊地瞪大眼睛仔细打量墨山,“不是小猫,是一只黑豹子!”
骤然间,本是镜面的潭水哗啦哗啦响了起来,一根碧色水柱从潭水中升起,直冲潭边古树树梢,水柱形成与散落只是片刻功夫,潭水又恢复了平静。
李若庭对这一奇景目瞪口呆,连墨山都伸长了脑袋盯着深潭。
陆文学对伸长了脑袋的一人一豹解释道:“这水柱啊,已经好些日子了。”
一人一豹动作整齐地转过头来看着陆贺霖,浅褐色的人眼和金色的豹眼都充满了好奇。
陆溪谷中这口深潭里有东西的事,陆溪谷百姓都知道。
几百年来,不断有陆溪谷的百姓看见深潭中有黑影游动。但这口深潭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什么水鬼拖人下水是一桩也没有,再加上陆溪谷的民风淳朴善良,便一直以来都有潭里有蛟的传说。
为什么是蛟不是龙呢?因为曾有人说亲眼见过黑影出水,不是金光闪闪的龙,身上没有鳞片,滑溜溜的肯定不是龙。
就算不是龙,陆溪谷的百姓也不拿它怎样,还乐呵呵地不时送些贡品到潭边,指望它多吃点多长长本事能化成一条龙。
“你们这里的人还真是善良。”李若庭不禁想到东海村那条可怜的鲸,苦笑道:“它要真是蛟,有这么多人为它送贡品,待遇和龙差不多了。”
陆文学同样苦笑,正是因为谷中的百姓太善,他提出用诱饵引蛟出潭,大伙拦着不让,甚至还猜测这条蛟指不定就是哪位天上的仙人不小心丢了条鲤鱼进这口潭里,仙人的鲤鱼化成的仙蛟,不能得罪。
他低声道:“鲤鱼不是要跳龙门才能变龙?我这么一说,他们还说我没有见识,蛟才能化龙,鲤鱼跳龙门是为了化蛟。”
李若庭想了想,低声回他:“龙是龙,蛟是蛟,鲤鱼是鲤鱼。”
“就是嘛,再说这谭边哪有龙门,一跃岂不是要跃树杈子上……”陆文学鬼鬼祟祟抱怨着,继续讲了起来。
这么多年都是平安无事的深潭,今年出怪事了,时不时就有谁家的牛马骡驴掉潭里,明明放牲口吃草的地方不在这里,这些牲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跑潭边来,已经不止一次从潭里捞牲口上来了。
“掉进潭里的牲口脖子上都有个血窟窿,我觉得水里的东西肯定不简单。”陆文学转动着自己的手腕,他的腕甲和陆贺霖手腕上的一模一样,漆黑的玄铁腕甲,造型古朴,腕甲表面的凹痕划痕展示了陆文学的身经百战。
李若庭盯着恢复了平静的湖面若有所思,“晚辈曾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讲道荒山上有只黑熊……”
本来这只黑熊在荒山上都是用草根树皮果脯,直到山脚下搬来一户人家,那户人家见这头黑熊不伤人,觉得此兽通人性,便鸡鸭鱼肉把黑熊供了起来。
后来,这户人家搬走了,黑熊没了贡品,直接下山跑去村子里偷鸡偷牛吃,害得村子里的村民叫苦连天。
“你是说,潭里的东西吃惯了贡品,如今转性大变,不再愿意老老实实待潭底了?”陆文学听完李若庭的故事,更无奈了,“可我拿这些固执的父老乡亲没办法,总不能给他们一人一拳把他们送回家吧?”
李若庭噗嗤一笑,“晚辈也只是猜测而已,具体还是要看它到底是什么。”
陆文学点点头,仰头一看日头高了,“小兄弟,你同我一起回家,都到午饭时候了,我不信贺霖不回来吃饭。”
“这个……”李若庭支吾道:“我去山谷里找一找陆兄弟吧?”
燕慈还在山谷里逛荡,他可不能扔下燕慈自己一个人去吃饭。
陆文学爽朗大笑几声,“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凡是都要搭个伴的,去吧去吧!找到他让他赶紧回家!我先回去让人准备酒菜,你们几个赶紧来啊!”
李若庭弯起眼睛笑:“好。”
待绕回山石前头,顺着燕慈走的方向闷声不响走了好大一段路,李若庭突然自言自语道:“几个?不是就两个人吗?”
难道陆文学看见燕慈了?看见了也该打声招呼才对,他们又没仇,多年不见的师兄弟见面肯定是感慨万千。
李若庭歪了歪脑袋,一定是陆文学感慨万千,燕慈说不定是小小感慨一下……
背上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墨山在他的后脑勺拍一下:“饿了!”
李若庭啧一声,“好啦好啦!我去跟燕慈说一声就带你去吃饭。”
“刚才水里的东西,闻起来不像是凶兽。”墨山舔舔爪子,眯起眼睛说:“老子闻见一股子腥味。”
李若庭脚步不停,和它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腥味?血腥味还是鱼腥味?”
墨山觉得让李若庭背着舒服,尾巴在布兜里划拉两下,“都有,是灵兽的血腥味。”
“边上不是躺了一头牛吗?”李若庭东张西望,脑后的发带一晃一晃的,墨山伸出爪子去扑这两根晃来晃去的灰色细带,低吼一声:“你敢怀疑我闻错了!”
“绝对没有!”李若庭狠狠摇两下脑袋,墨山扑住了发带,用嘴巴叼住磨牙。
李若庭正走着,身旁树林里突然传来几声高喊:“住手!”
他侧耳细听,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陆贺霖的声音,他拔腿就往树林深处跑,两手托紧了背上的布兜。
果然,没跑多远,他就看见三个人在林子里御风斗来斗去。
不用仔细辨认他也知道那个举剑砍人的是燕慈,被燕慈逼得连连后退的人露出侧脸。
李若庭大吃一惊,是金霓生!
陆贺霖在燕慈身后,架着拳冲上去,衣襟上落了一个脚印退回来。
“住手!”李若庭扯开嗓子大喊一句,三个人回过头来。
金霓生转过头来,满脸震惊:“你没死?”
李若庭勉强扯扯嘴角:“没死。”
“你居然没死!”陆贺霖见了鬼一样大吼一声。
李若庭再一次扯扯嘴角:“没死。”
燕慈收回剑,一下落在李若庭身旁,李若庭看看他,又看看金霓生和陆贺霖,不禁问道:“你没告诉他们我没死?”
“没有。”燕慈摇头。
陆贺霖把衣襟上的脚印拍掉,脸色难看地说:“他们两人一见面就打了,还没说过话呢!”
当初李若庭被金燮带着众人逼死的时候陆贺霖在场,燕慈斩断金燮一双手的事他也知道,金霓生和燕慈完全有理由厮杀一场,但刚才两人的出招都不是致对方于死地,由此可见双方理由都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金霓生的理由他知道,金燮害人在先,下蛊残害同门和燕慈的师父,又逼死李若庭,燕慈手下留情的理由他一直没想明白,不过现在明白了,原来李若庭没死。
李若庭清了清嗓子:“金霓生,之前是我不对!我是特意来找陆兄弟,想让他告诉你,我没死,活得好好的。”
金霓生脸色变换了好几次,最终是松开眉头,淡淡说一句:“没死就好。”他收起剑作势要走,陆贺霖连忙拉着他:“你去哪里?”
“无尘顶。”金霓生冷漠道。
陆贺霖急得咬牙切齿:“你都来找我了,还回去干什么?”
金霓生用力推搡他一下。
“我不是告诉席羽我下山了吗?怎么?回去发现床上没我很担心?”陆贺霖喜上眉梢,金霓生转身在他刚拍干净脚印的地方补了一拳,陆贺霖嘴里嘶了一声,像是被捶出了内伤,凄凄惨惨地捂住胸口:“你都不去我家吃个饭再走……”
李若庭愣在原地,小声说:“陆前辈让我找你们一起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