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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小岛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唐巧跟在卷罗身后，东奔西绕，南转北折，终于来到了学宫门口。
学宫是一座用浅灰色的花岗岩搭建成的巨型建筑。
门口立着一块黑色石碑，用金粉书写着两个大字：
“学宫。”
卷罗解释道：“学宫叫做学宫，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名字。而是因为这些年来，祭酒和先生们吵来吵去，也没有争论出来谁起的名字更好。总之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学宫，就先这么凑合着吧。”
这，确实有些凑合……
唐巧跟着卷罗走进学宫。
学宫的大厅是一个露天的圆形三层建筑，直径约有十丈，由十二根浅灰色的雕花立柱和它们之间的十二道拱门围成。
大厅地面铺着黑色的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黑色的地面中心绘着一颗金色的六角星。
唐巧远远望见金色六角星的时候，隐约觉得六角星中露出一张醉醺醺的面孔。
走近之后这面孔便消失了。
大厅里面走动的人士皆身穿白袍，大多都捧着淡黄色的书卷，皱着眉头低声吟读，满脸肃穆。
唐巧心道：好用功的气氛！我还真有些紧张。
卷罗轻声道：“这里都是我们学宫的幻术生。你看，每位幻术生都披着统一验证过的白色丝袍。丝袍的左肩用黑色的丝线绣着六角星的一角、两角、三角直到六角，分别代表着幻术生的修习等级。那些得到了完整六角星的幻术生，才算是完全具备了成为幻术师的资格。只要再通过最后一次考核，就可以顺利出师。”
唐巧眼睛一转，道：“出师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打架斗殴？”
卷罗白了唐巧一眼：“你学习幻术是为了打架斗殴？幻术师想要取胜，关键靠的是智慧，不是真刀真枪的比试。”
卷罗指了指大厅四周墙壁挖出的书柜中放置的书册图卷，道：“许多人出师之后并不想离开这里，还想着留下来钻研更深的一些典籍。你看这四周走动着一些看起来年老的六角幻术生，大多是一些已经结业的幻术师，想要返回魂梦坊继续学习更加奥妙精深的幻术，重新披上了白袍。”
卷罗咽下去一句话：还有一些幻术师，难以面对战场上残酷血腥的杀戮，再加上斑斓病的折磨，才决定在学宫终老。
唐巧心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自己年老以后也可以回学宫看一看。只怕那个时候师父还是一样的年轻貌美，自己却是满头银发拄着拐杖了。
她转念一想，幻术师大都是神族出身，年老体衰的过程很漫长。自己一个人族，万一在这里熬成一位老太太还是毕不了业，那可就糟了！
她赶忙问道：“师父，出师一共需要多长时间？”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在这里的每个人，有的会在一个等级卡上十年八载，有的会在短短一年之内达到六角。”
“那师父，你当年达到六角，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魂梦坊最快的一个记录是九个月。我用了十一个月。”
“那就是第二名？”
“不，是第一百九十四名。”
唐巧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感叹道：“竞争也太激烈了吧。”
“这算什么！对于幻术师来说，真正的生死比拼是在魂梦坊之外的地方。这里禁止利用幻术杀生，可是在魂梦坊之外却没有这个要求。”卷罗嘴角抿成一道残酷的弧线，“幻术师的大部分技能注定与战斗、杀戮结缘，往往需要寻找到新的职业，为贵族和他们的侍卫、军团服务。偏偏贵族之间最爱争夺权力。昔日的同窗在战场相见，对幻术师来说，往往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唐巧惊道：“那，我……”
“你不用担心，我们魂梦坊本身就在西树国国土上，怎么都不可能和陛下作对，也就不会和太傅大人作对，你和你的未婚夫是不会在战场上相遇的。”卷罗揶揄道，“何况你这副蠢模样，真的成为太傅大人的对手，根本就活不到上战场的时候。”
唐巧听了这话，倒是放下大半的心来。怪不得师父说幻术师不需要朋友——朋友转眼之间就会成为仇敌，这样的生活也太刺激了些！
卷罗道：“这里白天有统一的先生授课。同时每位低等级的幻术生都会有高等级的幻术生带着切磋幻术。学宫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考核，完成考核就可以晋升。这里的晋升不限等级，你要是想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唐巧急忙接口道：“但是这种一步登天的心理和行为，是错误的，是注定要进奴隶市场的铁笼子的。徒儿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卷罗满意地点点头。
大象在卷罗肩头打了个滚，无奈道：“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听话？”
唐巧心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听话能行吗？何况一步登天也不合自己的性子啊。
卷罗踱步到大厅的一角，看了看悬挂在墙面的一张画着一层层圆环，圆环中填满数字和符号的巨型图纸，喃喃道：“今天是一百一十一世，乙丁年，四月廿六。”
大象眉毛一飞，惊讶道：“我的太元神呐！我的亲妹妹呐！你连今天是什么日子，哪一世都不记的？竟然还要看历法图？”
卷罗摸了摸鬓角，眼中带着几分自嘲：“记这个做什么。活一天是一天吧。”
她转过头对唐巧道：“每个月的初一都是学宫收新人的时候。你先随我在学宫外等着吧。”
一个月收一次学生？这，学生的折损也太快了点吧！
刚进来就要走，我还没有看够呢！
唐巧吐吐舌头，答应了。
两人出了拱门，又向左转了一个弯，向着茂密森林的东南方向走去。
道路渐渐开阔起来。前方是魂梦坊的集市中心。
街道两边许多家店铺的门板半闭着，一副不知道是要开门还是关门的架势。
街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行人。
卷罗上下打量着唐巧，道：“你现在还缺一件真蛛丝的白袍，一件缝着着银珠搭扣的白色毛织斗篷，一根法杖，一副真蛛丝的白手套，一片护身符。那紫尊铃，你现在还带在身上吗？”
唐巧摸了摸手腕，道：“戴着呢。”
“那就放好了，不要露出来。没有人会喜欢戴着这种绝世法宝的新学生。”
唐巧解下紫尊铃，放宽了链子，将手链捋到了肘弯之上。
这下该没有问题了。
卷罗径直走进街角的一家杂货店，挑选出一套合唐巧身材的白袍、斗篷、手套，和一根头部是鸡心形状，正中镶嵌着一块翠绿色橄榄石的吉金法杖，把衣囊里剩下的三朋贝币和零碎紫玛花了个干干净净。
她惆怅着想：徒弟真是一座销金炉。再这样下去，真要用幻术去骗那些贵族老爷的钱袋了。
“齐活了。”卷罗将白袍和斗篷披在唐巧身上，发现刚好合身，满意道：“你这样的黑发黑眸，穿起白色来，要比我们树族好看多了。”
唐巧被斗篷的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饶有兴趣地摩挲着那根金灿灿的吉金法杖，摸不着头脑，问道：“这个怎么用，念什么咒语？”
“这根法杖就是留给你做做样子，毕竟你已经有了属于幻术师的最好的武器。学宫的先生以后会指导你怎么使用法杖的。你以后迟早会遇到西树国的那些贵族。见到你法杖上这颗象征尊重与和平的橄榄石，他们会很高兴的。”
法杖还可以用来搞外交？
唐巧又学会了一招。
她脱下斗篷和白袍，抱在怀里。
两人并肩走在宽阔无人的街道上。路边的红色柳枝迎风飘舞。
卷罗拍了拍腰间空荡荡的钱袋，叹道：“至于你的护身符——我可实在没有办法了。太傅大人那里一定有办法，我马上就托紫翅乌鸦给他带个消息。未婚妻护身符的事情，他可不能坐视不理。”
唐巧微微红了脸。
卷罗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了吗？你这个未婚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现在你欠他一件东西，以后恐怕要还十倍也不止。”
唐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十倍？他家是放高利贷的吗？”
卷罗扑哧一笑：“你还真说对了。苏家确实是在做这类买卖。他们家同时还是西树国最大的财主——所有的吉金贝币都是他们家族负责铸造的。”
好啊，这是高、富、帅都凑齐了！
唐巧：“……”
卷罗看她发呆，叹息道：“这样的条件凑在一起，也难怪西树国的未婚女人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只是，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你可以用诱惑去击倒一个看上去有欲望的人。可是太傅大人这样的人，看起来无懈可击，即使是我这样的幻术天才也很难对他下手。”
她嘴角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样的人，你永远看不到他的真心，多么可怕啊。”
唐巧托住下巴，认真想了想，摊手道：“花他的钱就够了，要他的真心做什么？何况他也不是真心把我当作是他的未婚妻，只是迷信一个傻……预言，又想利用我揭开斑斓病的秘密。”
卷罗没想到唐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惊愕不已，半晌之后，笑了笑，道：“你倒是想得明白！只是，人们往往会高估自己对抗诱惑的能力——对幻术师来说，掉进感情的陷阱，比中了任何幻术都要可怕。”
唐巧搓了搓手，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
“不要说‘一定’！带着‘一定’的话，最终往往都会被人们证明是错误的。”
卷罗沉着脸，结束了这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