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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病人,凭什么他就能插队,就能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做?”
“特殊?什么叫特殊,他难受,我老公还难受呢,得了这个病,谁不难受?”
“不行,如果这么说的话,我要求给我老公也特殊对待,我老公也不用按号子顺序来,也得随时来随时做!”
“年纪大?谁没有年纪大的时候,谁不是从年轻长到年纪大的时候,年纪大就能为老不尊吗,就能不遵守规则吗?”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给关系户插队吗,行,你能插队,那我们也能插,看你们还能把我们扔出来?”
“……”
自从付辉恢复陪着付丽来放疗,每天都要闹这么一出,原因是付辉看不惯肖克刚随时来随时放疗的插队,不管段周威怎么向她解释,肖克刚的家属怎么向她说明情况,甚至其他患者和家属都替肖克刚说话,付辉还是不依不饶。
不管肖克刚是早上来还是下午来,来得早还是来得晚,付辉都会来闹这么一出,而付丽的放疗时间是下午,说明付辉就是存心要来闹的。
沃琳揉揉被被吵得发胀的脑壳,她呆在二楼物理室,门紧闭,付辉的吵闹声依然能对她造成这样的影响,可见付辉的声音有多厉害的穿透力。
“啊,烦死了!”沃琳烦躁地低吼,“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她闹半天,别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又起不到一点效果,她何必还要闹啊,啊——”
刚开始付辉闹的时候,沃琳和其他人还想尽办法调解,唯恐闹出什么事故来,经过了几次付辉的闹腾之后,沃琳他们算是看明白了,付辉的闹腾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多只能闹出一点点水花而已。
鉴于上次把李爱娣甩开,李爱娣当天发了心肌梗塞住院,付辉不得不为李爱娣出护工费的教训,付辉这几天虽然闹得欢实,却不敢动真格的,她闹腾半天的最终结果,不过是制造了噪音,被别的患者和家属讨厌,甚至和其他患者及家属大吵一架而已。
吵闹声戛然而止,罗欢放下手里的书,走到窗户那里往外看,边道:“她还能图什么,不过是图个发泄呗。”
沃琳坐着没有动窝,想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景。
其他患者或家属真被付辉闹得动气要打人的话,付辉逃得贼快,闹剧就此谢幕。
此时的付辉肯定跑到放疗楼外面的广场去了,估计是又被哪个患者或家属吓着了。
果不其然,沃琳听到外面有尖细的女声大吼:“你有本事就别跑啊,别跑啊——”
沃琳捂住耳朵,她的耳膜真要被穿透了。
这个尖细的女声,是李爱娣儿媳的。
自从李爱娣听劝住进妇科之后,她的儿子和儿媳偶尔会有一个陪着她来放疗,付辉闹腾时只要李爱娣的儿媳在,两个女人必会针尖对麦芒。
还好,两人虽闹得厉害,却始终没真打起来,这次付辉不知又气着了谁,李爱娣儿媳不过是做着穷追灭威风的事。
尖声过后,沃琳仰天长叹:“耳根总算清净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到了星期五,这是肖克刚放疗的第二周的最后一天,有三个家属陪着肖克刚来放疗,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肖克刚主动提出:“医生,我感觉好多了,不用老麻烦给我插队了,给我个号子。”
段周威告诉肖克刚:“肖老,目前还没有要结束放疗的患者,所以没法给您前面空出来的号子,您要是按正常排队,只能是排最后一个。”
肖克刚的女儿立即反对:“爸,不行,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能让您排在最后等着呢,再说,您就好了那么一点点,症状还没完全缓解呢。”
大儿子对段周威道:“你不能听我爸的,他年纪大了,糊涂了,想起一出是一出,说什么感觉好多了,不过是心理作用,其实根本还没缓解呢。”
“对,是心理作用,”女儿神情严肃,“我查过资料,放疗起效没有这么快,得十几次之后,彭主任不也说了吗,可能是心理作用。”
几天前彭主任和段周威的谈话,不知怎么被她知道的。
“你查的什么资料,告诉我出处。”平时惜字如金的李博,难得较起了真。
彭主任说过,一般来说,肺癌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在放疗十次以后缓解,但并非绝对都是这样,要看患者的肿瘤对射线的敏感程度,有的患者症状缓解的可能早些,有的可能会晚些,所以患者的症状缓解在任何分次时都有可能
肖克刚的女儿把话说得这么肯定,李博和她较真,一来是因为李博本身就是个较真的性子,不过因为他平时的少言寡语,别人不会太意识到这一点,再来就是,他得把事情敲定,以免给以后引来麻烦。
肖克刚女儿不耐烦:“我查了那么多资料,杂七杂八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反正资料上是这么说的,你们都是专业人士,怎么反过来问我?”
段周威笑道:“阿姨,所以我们才要问清楚呀,专业的事一定要严谨,要实际印证啊。”
肖克刚的女儿冷哼:“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让我怀疑你们的专业性,更怀疑你们有没有资格从事这个行业。”
肖克刚发脾气:“放屁,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憋死,也省得天天拖累你们!”
“爸,我是不想您难受,是为您好,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呢?”女儿委屈。
“我天天插队,看别人白眼,就好受了?”肖克刚大吼。
大儿子推肖铭宇:“咱爸怎么就不知道个好歹呀,你说说咱爸,他最听你的。”
肖铭宇对着姐姐和大哥黑脸:“你们两个都住嘴。”
他观察过了,所有放疗患者里,他家的陪同家属阵仗最大,人最多的时候有六个,最少的时候也有他这么一个,其他患者最多只有两个家属陪同,还有患者是独自来放疗。
可阵仗大又有什么用,除了搅和事,就是当背景。
搅和事的,谁都觉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各个对老爸的治疗方案指手画脚,医生让签字的时候又各个推脱。
当背景的,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要不是他及时赶回来签了字,老爸的治疗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看姐姐还要说话,肖铭宇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
大儿子告状:“爸,我们可是当哥哥姐姐的,铭宇怎么能跟我们这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你可不能因为他年纪小,老这么惯着他。”
“吵什么?”彭主任站在楼梯台阶上,俯视着楼下,脸比肖铭宇还黑,“这里是医疗场所,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一个个说为了你们的爸好,却吵吵闹闹惹你们的爸生气,难道你们不知道生气对患者的病情不利吗,好孝顺呢!”
不止肖铭宇姐弟三个,其他患者和家属也被彭主任说这一通话时的气势给镇住,大厅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肖克刚赶大儿子和女儿:“你们两个都给我走!”
“爸!”女儿不乐意。
可她看到小弟紧抿的嘴唇和握紧的拳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气哼哼地走了。
大儿子用食指一抖一抖地指着肖铭宇道:“咱爸糊涂了,你也陪着咱爸胡闹,要是咱爸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
说完,瞄了一眼楼梯上面色不善的彭主任,也悻悻地出了放疗楼。
彭主任下了楼,问肖克刚:“肖老,您真觉得好多了?”
“是呀彭主任,我已经完全不憋气了。”肖克刚道,“我知道,是你们医生照顾我,其他人也都让着我,可我想和其他人一样,每天有个固定的时间来放疗,时间上有了规律,人才过得舒服。”
肖铭宇点头:“我爸是这样的人,习惯了过规律的生活。”
“好,”彭主任拍板,“今天已经来了,就先像前几天一样随时来随时放疗,明天开始,按号牌顺序上的时间来。”
“行。”肖铭宇道,“哪怕是每天最后一个放疗,只要有固定的时间,我爸就高兴。”
刘种烟把自己的号牌掏出来:“我和老人家换,还是我最后一个吧。”
他刚送完菜,回放疗科前的广场取三轮车,顺便进放疗科大厅休息一下。
平均每个患者的放疗时间是二十分钟,行动不便的患者用的时间更长,别的患者都想要早一点的号子,尽早做了放疗好做别的事,他倒好,本来已是下午的号子了,李爱娣恢复放疗后号子排在他后面,他还主动和李爱娣换了号子,现在又提出要和邵自然换号子,把做放疗的时间继续往后推。
肖铭宇不解:“你为什么愿意最后一个?”
刘种烟笑得憨厚:“能多推迟一会儿时间放疗,我就能多送一趟货,多赚一趟钱。”
彭主任问刘种烟:“你已经做了十多次放疗了,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乏力,头晕什么的?”
刘种烟摇头:“我除了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一天送不了几趟货之外,没有其他感觉。”
“你这是掉钱眼里了,”彭主任好笑,“你不能只为了赚钱,不顾身体,你可别忘了,你还是个病人呢,这样吧,我给你开单子,你先做几项检查,然后再去送货。”
“诶,我听彭主任的。”刘种烟跟着彭主任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