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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泠自己也愣了。
他眼底红光忽明忽暗,看着沈子契的神情突然迷茫,恍惚中,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急切告诉他,不可以打他,那是他的子契哥哥。
“不是,他是沈息!”吴泠捂住突突疼痛的额头,难受道,“他人渣!他欺负人!他喜欢的也不是我!我不是他的小泠!”
……
然后脑中的声音却是不语了。
而沈子契闻言目光早已黯下来,此刻周身阴戾气息加重,抓着吴泠的手却尽量放轻力道,哑声强调:“你就是小泠,你忘了。”
吴泠下意识又想挣脱他,却反而好像抗拒不了地朝他近了一步,头痛欲裂间,只看见刚刚消失的林隽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沈子契身后。
“我说过他不是你要的人,”林隽笃定的轻笑声再次传来,“你就不想问问我,我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沈子契蓦地回头:“滚——”
阴鸷恼怒的嗓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林隽伸出手,摊开的手心里,赫然是三枚极其陈旧古老的铜钱。
“熟悉吗?”林隽轻声问着,一下又将手心拢起来。
即便那铜钱已然磨损严重,但沈子契紧盯每枚铜钱上独有的缺角形状,眼中风起云涌,竟是随着林隽故意向后的动作而追过去。
“给我。”
沈子契阴沉开口,林隽却迅速后退,身形如鬼魅般,以诡异的速度在混乱中来回穿梭。
“这只不过是他身上的一件物品,你不想知道真正的他在哪?”林隽就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看着情绪明显起伏很大的沈子契,“你认错了人,他可是很伤心的。”
“……”沈子契皱眉,继续追着林隽,半晌终是咬牙切齿道,“他在哪。”
林隽笑意更浓了,像是就猜到最后沈子契还是会信他,目光游移着,却是看向吴泠。
此时吴泠仍怔然站在原地,已经和沈子契拉开有一段距离,远远看过去,形单影只,茫然渺小。
他没有看林隽,更感受不到他微微挑衅的视线一般,一双染上重重雾气的赤瞳仍旧紧紧追随沈子契。
他显然还是想不通,现在的沈子契——或者说是沈息,究竟与他有没有瓜葛。
自己和梦里的九方泠,又是什么关系?
沈子契自始至终,在意的又到底是谁?
“小心!”
而就在吴泠迷茫间,只听秦彧一声急促的警告,却并非对着他。
紧接着一道狼狈的身影蓦地从他眼前摔落,他木讷低头,看见那男人额前邋遢的碎发掀起,一张苍白尖瘦的脸露出来,上面全是血痕,而他身上更是被伤口染红,明显有几处严重的骨裂,指间用来抑制尸煞的红绳也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
……金迉?
吴泠虽仍被千魂煞附体,但也勉强能记起他,毕竟他第一次被附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也记得他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不过“法宝”很多。
眼见他现今如此凄惨,被面前的人又一脚踩在脸上,吴泠倒不再犹豫,一脚朝那人踹过去。
意外地,那人并非是控的尸煞宿主,而是殓门的一名信徒。
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模样,五官分明长得十分清朗,却目光凶狠,给人侵略感极强,见吴泠上前阻拦,像是被打扰了什么好事般劈头盖脸地连连朝吴泠攻去,叫吴泠一时难以顾及其他事情。
半晌,那连动一下都费劲的金迉咬紧牙关,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欲与吴泠一前一后夹击那男人。
却就在金迉一手才触到那男人,对方竟猛地转身,钳着他的喉咙将他一把挡在身前,叫吴泠堪堪收住险些错袭向他的手脚。
只听一连串脆响猝然传来,那男人竟就着一手将金迉钳在身前的姿势,另一手直接将他缠绕红绳的手指一根根掰断。
“……”吴泠震惊看着金迉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一瞬间更为痛苦,总算意识到——他们是互相认识的!
“贱人。”
像印证他心中所想一般,那男人随即开了口,声音幽暗恶狠。
什么意思?
吴泠疑惑看着他们,正要动作,却又听金迉嗫嚅着吐出一口血沫,嘶哑着叫他:“曲小飞……”
曲小飞?
好熟悉的名字。
吴泠顿了一下,脑内突然闪过一句话——要不然,我有必要和曲小飞说一说,你现今的下落。
那是先前沈子契逼问金迉关于神风局档案室的地点时用来威胁他的话,吴泠那时不知道曲小飞到底是谁,只后来听沈子契说是他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而金迉是他……相好的。
说是因为金迉家里反对,知道他俩搞在一起后就强行送走担任监狱管教的金迉,改名换姓,再无音讯,而那倒霉的曲小飞,却又因为靳家施压多蹲了九年的牢狱。
沈子契和他说的时候其实是带了一点和曲小飞同病相怜的口气,毕竟他们同样是不明不白的蹲了那么多年监狱,又都是对罪魁祸首爱恨交加。
只是沈子契出狱后确实没再和曲小飞有联络,他忙着迅速重新适应这社会并寻找吴泠下落,他猜测曲小飞也必定会与他一样,所以才故意吓唬金迉,以为金迉的紧张,和吴泠一样,也是由于心存愧疚。
却显然错了。
十年监狱对于一般人来说,其实恨比爱更容易坚持。尤其,本就源于年少冲动的情感,有多炽烈,反噬就有多恐怖,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而殓门,泯灭人性手段残忍,恰好可以叫这些人从肆意掌控他人的过程中宣泄恨意。
“你他妈的害我白蹲了这么多年号子,一眼没来看过我不说,自己日子过得倒挺滋润,有钱有势就是了不起是吧?”只见曲小飞整张脸都因仇恨而扭曲不已,边说边手上用力,“我找了你这么久,还真想不到你就躲在神风局,那正好,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说着,眼看金迉就要被他捏碎喉咙,他像还不够似的,这次却是一脚踢在金迉的膝弯,迫使他整个身子前倾着跪倒在地,又侮辱性地一脚踩在他身后。
“你们家声称我配不上你,那也改变不了你被我玩过了的事实——唔!”
自是吴泠再听不下去他的话,终于捡起地上一根掉落的木头棍子恶狠狠甩在他脸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沈子契一样经历十几年冤狱却依旧不会被怨恨所控,可这种借由昔日情感不分青红皂白来践踏别人身心的混蛋也实在叫眼下的吴泠暴躁。
“他家人害了你,你找他家人算账去,你欺负一个喜欢你的人,算个屁能耐!”一边骂着一边愤然向前,吴泠眼前却又浮现沈息利用九方泠来报复其他人,眸底竟吼出一层水雾,不知是替谁委屈。
“喜欢我?”曲小飞被吴泠穷追猛打,冷笑一声,“他那叫贱!他一个管教勾引我这个犯人,他又算什么东西!”
“畜生!”
吴泠气得又要跟他掰扯,结果这次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沈子契停了下来,正直直站在林隽面前,不知二人在交谈什么。
便是这走神的一瞬间,曲小飞已能反转局势,狠戾的一脚夹带疾风踹在吴泠身前。
“我看你也是贱,”曲小飞刚刚一直在场,显然也将吴泠和沈子契之间的事情尽收眼底,此时故意讽刺他,“你为了保护他送他进监狱?那你知道他在监狱是怎么骂你的?想听听吗?”
“呸!你敢说沈子契的坏话我杀了你!”吴泠闻言想都没想大吼,又不管不顾上前揍他。
“你现在还替他说话,还说自己不是贱,”没想到对方专挑刀子扎他,“你看看他现下眼里都是谁,他早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不是你的沈子契。”
“他是沈息!也是沈子契!”吴泠脱口大喊,“都是我的!我老公!”
“我,我也是九方泠!只是我忘了!”他这么大声强调着,强行重复起沈子契方才对他说的话,心中竟是一阵豁然通彻的明朗。
很痛,但是也很踏实。
——前世今生!
他咋那么笨!连这都想不到!
他们要比他记忆里还要更久远的纠缠过,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兴许曾经结了孽缘,不得善终,更是在岁月轮回里忘得一干二净,可这一世,他们既然还能相遇,那他决不允许他们之间再有任何阻碍!
无论哪个他都是他老公,就像无论哪个自己,他也都会拼力守护,谁敢抢他老公,他就要跟谁拼命!
只见吴泠由于情绪过分炙烈,眼泪横飞着鼻涕都冒了出来,给那曲小飞逼得连连后退,几乎招架不住他。
便在终是将他逼入陆灵山的灵网内,吴泠立刻转身,飞奔着宛如一颗炮仗,往沈子契和林隽的方向暴走炸开。
“前世的渣老公!我在这呢!”
眼见林隽又不知以什么作为筹码,直让沈子契一动不动咬牙切齿地询问九方泠下落,吴泠气得鼻涕泡又鼓出半截。
却在他一个猛子扎到他们跟前,又听到林隽继续开口回答。
“我说过了,想要回你的小泠,就杀了他,你只有这一个机会。”
“……”
猝然对上沈子契投来的视线,吴泠心中“咯噔”一下,刚刚续满的气势瞬时泄了个彻底,甚至瑟缩着后退间,脚底打滑,重重地摔了个大马趴,脑袋磕在不知什么地方,都给疼哭了。
他想不起来上一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可咋办?渣老公要不认他了——
“你压到的是我的手,你哭什么?”
却觉垫在额前的温度传来,暖融融的自头顶化开,略带叹息的一句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