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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二日,诸国联军二度进攻大梁城,但最终,还是败退于大梁城的城防力量。
然而这场攻城战,且并非当日爆发于大梁周边的唯一一场战事,事实上,诸国联军是兵分三路,分别进攻「大梁」、「东山」、「冶城」三地。
所谓的「东山」,即是指大梁城东那一带的连绵山丘,因为此地乃是魏国王室的王陵所在,因此,考虑到姬赵氏的颜面,成陵王赵燊率领败兵退守此地,在山上山下构建营寨防御,试图阻止楚军侵犯这片神圣的山丘。
而诸国联军这边,负责进攻东山的,便是鲁国的将领季武、桓虎二人。
相对较大梁、冶城那边的战事,这边负责攻打东山的鲁军,却显得有些不愠不火,几乎看不到几分准备与魏军生死决战的气氛,近两日里就忙着在山下要道建造营寨,并未率军攻上东山,充其量就是与山上的魏军互射几拨箭矢而已。
是故,当日在季武与桓虎在营寨内的瞭望塔窥视山上魏军的营寨与兵力分布时,桓虎好似调侃般问道:“我说,似咱们这般消极怠战,真的合适么?”
看了一眼桓虎这个乍一看像是地痞的家伙,季武微微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很看不惯桓虎平日里那种好似贼匪般的态度,在他必须承认,桓虎这个家伙确实很有能耐。当初在楚国军队入侵鲁国时,若非桓虎先后击败楚将项培、项末,搞不好他鲁国早已被楚国攻陷。
但话说回来,桓虎这个人,季武看不透,唯一可以肯定的,即是此人野心勃勃,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思忖了一下,季武解释道:“并非消极怠战,只是前方这片山丘,据说乃是魏国赵氏王陵所在……毁人祖陵,人神共愤,我不为也。”说罢,他看了一眼桓虎,淡淡说道:“桓将军若是垂涎其陵墓内的陪葬,不妨亲率你麾下士卒进攻东山,也好让季某见识一下将军麾下的精锐。”
“嘿嘿嘿嘿……”桓虎怪笑了几声,旋即背靠着瞭望塔的栏杆,双手手肘搁在栏杆上,站立的姿势毫无一位将领该有的样子。
只见他瞥了一眼季武,忽然岔开话题说道:“我听说,是齐国的田耽,推荐将军进攻东山,扫平山上的魏军残兵……此事就发生在楚水君召集众国将领前夕吧?我记得那时,将军曾与田耽私下交谈了片刻。”他抬起手,用小指掏着耳朵,慢条斯理地问道:“这其中,莫非有桓某不知情的隐秘?”
“……”季武的表情微微绷紧了几分。
就在他考虑着该如何解释来敷衍桓虎时,却见桓虎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早就开始防备某些事,未免过早了吧?”
季武闻言,脸上的表情更是绷紧了几分。
因为桓虎说的没错,齐鲁两国的军队,自从联军打到大梁之后,就已经开始在保存实力了。
就像桓虎所说的,齐国的田耽在前两日曾在私底下与季武接触,二人交谈的内容,与桓虎推断的也大致无二,无非就是希望他齐鲁两国联合起来,相互掩护,保全兵力而已。
就像当日田耽对季武所说的,在魏国将三十余万精锐尽数派往北方攻打韩国的情况下,魏国本土是几乎不可能挡得住诸国联军一百五十万大军的,因此,田耽认为他齐鲁两国有必要提前为日后考虑——万一他齐鲁两国军队在这场仗中伤亡过大,待等楚水君击败了魏国,调转枪头对付齐鲁两国,到时候,还有谁能挡得住楚国?
事实上这件事,从季武率军离开鲁国起,就一直在考虑。
但是此前他并不敢做得太明显,除了驻军在宁阳时故意延后了与楚国军队汇合的日期以外,其余时候,他对楚水君的命令也算是言听计从,毕竟无论是他季武还是他鲁国,都得罪不起楚水君。
但倘若这件事有齐国的田耽牵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先齐国的军队,亦是楚水君需要借助的力量。
其次,自从诸国联军攻克定陶攻打到梁郡前后起,齐国就已经负担起了那一百五十万军队的粮草供应。
因此,就算楚水君看出田耽有意保全实力,也未必敢与齐国撕破脸皮,毕竟一旦齐国切断了对联军的粮草供应,纵使楚水君麾下再多的兵力,恐怕也难逃败北的命运。
但是,与田耽在私底下的密约,季武却并非透露给桓虎,原因就在于他对这个男人并不信任。
仿佛是猜到了季武的心思,桓虎轻笑着说道:“季武大人,您其实大可不必日日夜夜防着桓某?桓某如今亦是鲁国的将领……”
“呵呵。”季武略带讥讽地轻笑道:“桓将军是想说,你对我鲁国一片忠诚么?”
“哈哈哈哈。”桓虎哈哈笑道:“忠诚这玩意,想必就算桓某说得再多,季将军也不会相信……”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说道:“在鲁国,我能得到我所想要的……是故,我对鲁国会很忠诚。”
“……”
见桓虎居然说得如此直白,季武眼角抽搐了几下。
其实在桓虎利用当年楚国进犯国家这件事,借机霸占了薛地之后,季武就知道这家伙野心勃勃。
但是仔细想想,似这般野心勃勃的家伙,未必就不能拉拢。
思忖了片刻,季武淡淡说道:“我鲁国能给你的,楚国未必不能给你。”
桓虎嘿嘿一笑,摇摇头说道:“正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桓虎很满意于目前的处境,尤其是在薛地……”
的确,桓虎如今在薛地,那可是英雄的形象,当地的鲁人感于桓虎拯救了他们,对其极为拥护,正因为如此,老鲁王公输磐与新君公输兴,才会默认桓虎为薛县的城守。
季武被桓虎这般直白的话给说动了,仔细想想,他觉得确实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防着桓虎,虽说楚国的景舍、项末皆曾招揽过桓虎,但那也只是从前的往事了,至少在楚鲁战争期间,桓虎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对鲁国的‘忠诚’——虽说这个忠诚是建立在鲁国能满足他心中野望的前提下。
想到这里,季武对桓虎坦白道:“田耽确实与季某私下有所协商。”
“这就对了嘛。”
在季武惊愕的目光下,桓虎上前搂住前者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你我目前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鲁国若是倒了,你我皆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这种时候,咱们彼此间还是得团结一致。”
季武虽然很不适应桓虎这种亲近的方式,但也没有拒绝,毕竟他也觉得,无论桓虎此前如何,反正这家伙目前的家底都在薛地,与鲁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也确实没必要太过防范。
至少在面对楚国这个即将成为鲁国最大威胁的外敌外,是没有必要防范的。
在达成了默契后,明显可以感觉季武与桓虎二人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
此时,底下有士卒喊道:“季帅,齐国的田耽派人求见。”
季武闻言看了一眼桓虎,似乎是在询问后者是否要一同前去。
桓虎原本准备点头,却忽然瞥见陈狩正站在不远处看向这边,遂立刻改变主意,笑着说道:“具体的我就不参合了,一定皆由季武大人做主……桓某只要守着我那座城就足够了。”说到这里,他朝着季武抱了抱拳。
季武愣了愣,旋即似乎看懂了桓虎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便布下了瞭望塔。
他前脚刚走,后脚陈狩便爬上哨塔,在看了一眼毫无站相的桓虎后,淡淡问道:“是为了方便日后下手么?”
桓虎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快步离开的季武,撇撇嘴轻笑说道:“喂喂喂……这种事,可不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啊。”
说罢,他看了一眼陈狩,忽然问道:“话说,倘若此战魏国大败……你有何打算?”
“你想违反约定?”陈狩皱眉问道。
桓虎舔了舔嘴唇,忽然问道:“倘若我最终违反了决定,你会如何?”
“我会宰了你。”陈狩淡淡说道。
“哇哦。”桓虎作怪地叫了一声,故作怨愤地埋怨道:“你我兄弟一场,彼此同甘共苦近二十年,难道还抵不了外人一纸书信?”
陈狩深深看了一眼桓虎,淡淡说道:“那是我曾经欠下的人情。……但我不欠你。”
“你这么说就生分了……”桓虎原本还准备故作姿态地再说两句,猛然瞥见陈狩那不耐烦的眼神,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没办法,论个人武力,两个他都不会是陈狩的对手。
玩笑之后,桓虎俯身在栏杆上,双手手臂搁在栏杆上,一边冲着瞭望台底下对他行礼的鲁国兵将招招手,一边平静地说道:“你我兄弟一场,索性我把丑话放在前头,虽说我也是个赌徒,但倘若我连丝毫胜算都看不到,你可别指望我会与你一同赴死。”
“你怎么知道魏国就没有胜算?”陈狩看了一眼桓虎。
桓虎撇撇嘴说道:“相传大梁一带只有两万魏卒,而楚水君却有一百五十万大军……你说,魏国能有多少胜算?”
陈狩闻言平静说道:“只要赵润还活着,就算楚水君将魏国踩到泥里,魏国也终会奋起反击……”
“嘿嘿嘿。”桓虎怪笑两声,随即舔舔嘴唇说道:“那便让我,拭目以待。”
“……”
陈狩没有再说话,只是环抱双手遥望着西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