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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走远,高承英的身影才从暗处逐渐清晰,她并未有声张或是追击之意,只是默默注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顾醒随着贾鸿道往壹分钱庄疾奔而去,两人并未选择闹市主街,而是从巷弄坊舍间向着壹分钱庄前进。顾醒本欲开口询问,却被贾鸿道抬手打断,只能继续前行,躲避暗处的目光。
自两人遁出高府后便被人盯上,贾鸿道虽有意迂回,却还是无法摆脱盯梢,只能任由其尾随,却是没有贸然出手。
待两人来到壹分钱庄,瞧见之前如日中天的钱庄此时生意有些萧索,顾醒正欲上前询问,却被贾鸿道一把拦下,摇头示意切莫轻举妄动。
曾经门庭若市的壹分钱庄,如今却只剩门内寥寥几人,不免让人有些唏嘘。但当顾醒仔细看去,那几人行走之间不似寻常人那样脚步轻浮,反倒有些落地生根的意味。
如此看来,贾鸿道拦下他,也不是没有道理。江湖险恶,更何况是“故地重游”,更需小心谨慎。
一人瞧见贾鸿道和顾醒,连忙上前殷勤问道:“两位可是来典当?”
顾醒闻言嘴角微翘,心中却已了然,不动声色道:“是有那么点需要,不知此处掌柜可在,想让他帮忙掌掌眼。”
那来人闻言面露苦笑,略带歉意,“掌柜近日抱恙在身,多有不便,不妨让在下一观,或许能看出些端倪也说不定?”来人说着便要走上前来,旁边几人轻咳了几声,那人突然僵住,又退了回去。
这不合常理的一幕让贾鸿道和顾醒更觉匪夷所思,两人对望一眼后,皆未有下一步动作。顾醒朝着壹分钱庄内遥遥望去,并无异常,但隐隐透着一股杀机。
思量再三,顾醒展颜灿然一笑,“那不知林掌柜在否?”
壹分钱庄大堂中几人闻言如临大敌,面色皆有异色,虽不知这名字为何会引起这么大反应,但个中缘由,稍后自有分晓。
大堂内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地寂静,贾鸿道见那几人左顾右盼,便率先发难,“早知道你们有问题,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那为首答话之人还欲辩解,贾鸿道已然抽出身后黑枪踏空而至,枪尖破开气浪直刺那人面门,有一击必杀之意。
那为首答话之人迅速收敛笑意,毫不慌乱,身躯气势暴涨,将穿在外的钱庄伙计衣衫顷刻间震碎,露出铮亮劲服,反手往身后一抓,一柄软刀赫然出现在手中,顺势挡下了这凌厉一击。
贾鸿道未惊反笑,这下正中下怀,也免得继续虚与委蛇,省了不少口舌。而那为首之人身后数人,也在两人酣战正浓的当口炸开遮掩身份的衣衫,向着顾醒扑杀过来。
此时顾醒才看清,这壹分钱庄内几人身着劲服并非寻常棉麻之属,有贴片贴合其上,能阻挡寻常攻势,护住自身短时间内不受损伤。
顾醒此时并无银枪傍身,只能抽出腰佩短刃迎面而上,与那几人战在一起。贾鸿道一击未成却夯退那人数步,反身一荡将长枪“黑龙”荡出,重重砸向那人胸膛。
第一手已吃了闷亏的为首之人,自知不能力敌,便徐晃劈砍,在长枪近身前刹那借力后撤。虽已是刻意泄力,但还是架不住这一枪之威,连续退了数步,撞在大堂内柱上,胸口一闷,强行将涌上“甜意”压下。贾鸿道并未乘胜追击,反倒弃了那人回身加入顾醒战局。顾醒一对多本就有些吃力,加之体内气息刚被贾鸿道强行压下顺遂,此时运转内劲就如针扎一般生疼。
好在贾鸿道虽急于击杀那人,但也留心顾醒战局,此时入局恰好将顾醒挡在身后,一招“横扫千军”便势如破竹,将那几人攻势逼退。
此时贾鸿道击伤一人,又入局扭转,那拨守株待兔的“猎人”反倒成了“猎物”,却是始料未及。那后背抵着大堂内柱的为首之人轻声说了几句,几人闻言立即后撤,往后院掠去。
顾醒暗道一声,“不好”,便朝贾鸿道吼道:“贾师,他们准备鱼死网破。”
贾鸿道虽不知顾醒为何得出这个结论,却随即点头紧跟着掠去。当两人来到后院,便被眼前景象所惊,怒不可遏。眼前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满地血肉模糊残肢断臂,竟无一具完整尸体。
而那几人此时已冲入林匠辛所在房舍,关上房门,默不作声。
贾鸿道毕竟曾是沙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老人,对着场景屡见不鲜,震惊之余也能稳住心神。只是对着这滥杀无辜的做法,心中不忿,怒意横生。
顾醒虽对这些人没有太多情感,但毕竟曾经朝夕相处有多数日之缘,此时死在眼前,亦不知是否因为自己,便心生悲怆,有些颓然自怨。
贾鸿道看在眼里,却并未出言宽慰,反倒朗声喝道:“无胆鼠辈,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不怕遭报应吗?”
那房舍门外响起一阵肆无忌惮的讥讽大笑,笑声中还夹杂着毫无悔意的话语,“这些人好不识趣,本想着留他们一命,个个争着赴死,拦都拦不住,这可怪不得我们兄弟几个。”
顾醒已是怒目圆睁,厉声道:“尔等何人?为何在此?”
那门内短暂沉默后,方才沉声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来此只为一件事,便是杀了你。”
贾鸿道歪头斜眼望着顾醒,心中满是疑惑,“莫不是那葛老未卜先知,还是这小子深藏秘密,为何高家和这不速之客,都想要这小子的命……”
贾鸿道想来想去也没得出合理的结论,不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顾醒啊顾醒,你莫不是那天煞孤星,可不管怎样,你也是我贾鸿道半个徒弟,你的命,他们拿不去。”
顾醒闻言转头看来,便瞧见贾鸿道傲然凝望自己,眼神中全然没有半分虚假,不觉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要知道这一路行来,那些刻意接近自己,有心示好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图谋。
无论出于名或是利,还是借顾醒谋事,目的都不单纯。唯有贾鸿道一人,单单看中顾醒,想要倾囊相授,却没有半分索取。
贾鸿道抬手重重拍在顾醒肩头,语重心长道:“人生路漫漫,切莫因激愤和悲伤失了本心,也不应被仇恨蒙蔽双眼,活着不易,困于世俗终究作茧自缚。”
顾醒本能点头,却不知贾鸿道此言所指,但那房舍门扉打开时,顾醒方才明白,贾鸿道已然猜到,来此处寻的那人,或与顾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此时这帮穷凶极恶之人已经决定鱼死网破,那这名叫林匠辛之人,或许九死一生。既然不得不面对生死离别,那何不先以道理宽慰,好过等事情发生后,再说任何都如“伤口撒盐”来的好些。
那门扉中有一名精瘦汉子被推了出来,许久不见,藏于壹分钱庄的林大师越发清瘦了,只有眉宇间的那抹倔强,挥之不去。
刚才退入的那群人此时拥在房舍内,为首一人此时横刀架在林匠辛脖颈之上,露出一双阴郁眼眸,死死盯着眼前两人。
顾醒看到这一幕,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林匠辛若真是林管家,那他死在自己面前,恐怕就无法拼凑出当年的真相了。”
心中火烧火燎,顾醒却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因贸然出手导致林匠辛身死,恐怕会内疚一辈子。顾醒想到婴孩时林匠辛胖乎乎的模样,跟此时判若两人,只是那眉宇间的倔强,一般无二。
贾鸿道突然开口笑道:“几位何必如此决绝,不妨放开那位苦命人,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自安好,如何?”
那一群贼人置若罔闻,将那横刀往林匠辛脖颈处推了几分,有恃无恐地喝道:“怎地,这就服软了?听着,今日你们几人,一个都走不出去。”
贾鸿道闻言朝着四周望去,从几处隐秘出瞧见异样,方才知晓原来是引君入瓮之法,不觉低头苦笑出声。顾醒心道不妙,望着林匠辛,陷入两难境地。
当贾鸿道再抬头望去,脸上已然没了刚才和颜悦色的神色,换而来的是一副看死人的表情,让那群贼人有些莫名其妙。
很明显,当下已成定局,手中握有筹码,外围更有弓弩手伺机而动,不知这黑脸汉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知贾鸿道并未出手,反倒拽着顾醒衣袖,示意他往自己身边靠一靠。
正在那群贼人一头雾水之际,外围弓弩手中有人大叫不好,贾鸿道闻声一把抱起顾醒返身掠去。就再两人刚掠开地面,已被数十根弩箭扎满。
但仅仅就一轮射击,那外围弓弩手不知为何,纷纷反倒坠落,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这一幕看得那群贼人目瞪口呆,而那本是提不起劲的林匠辛,突然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抓住脖颈上的横刀,后仰撞开那为首之人,夺刀后便一手“走龙蛇”击出,将那还处于愣神中的一众贼人,纷纷放倒。
林匠辛这一手拿捏的恰到好处,只是卸去几人战力,却未伤他们性命。当贾鸿道放下顾醒,独自走到林匠辛身侧时,顾醒方才明白,两人此前定然已有接触,算到会有情况发生,便布下了这么一个局。
看似是那群贼人引君入瓮,瓮中捉鳖。却是两人将计就计,顺势而为。这时外围墙上响起一阵轻笑,顾醒抬头望去,瞧见一女子熟悉身影,正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顾醒颓然长叹,那女子翻身跃下,来到顾醒身侧,眼神中多了几分戏谑,“好玩吗?”
来人正是天狱司零陵,顾醒回瞪了零陵一眼,不觉沉声道:“好玩?你若是来的早些,这些人恐怕不用死。”零陵闻言立即眼神逐渐变冷,用不容置疑地语调说道:“我不过顺势而为,你却怪我?”
贾鸿道此时出来打圆场道:“此局中并无这位姑娘,我们本是打算借势反扑,没想到赢的这么轻松。只是这位姑娘,为何来此,所谓何事?”
顾醒这才恍然大悟,原以为零陵是葛老布下的暗手,却是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顺势而为。想清楚其中缘由,不觉自嘲一笑道:“看来运气不错啊,刚巧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