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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得令，立刻涌上来将小玉拖了下去。</p>
“大人。”宋晓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她哀求我“小玉年岁尚小，所思所做未必出自本意，民妇求您网开一面，求求您，网开一面……”</p>
我不为所动，冷下眸光喝道“宋晓，你身为小玉的主子，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经由你的指使么？还敢在这儿替她求情，替你自己求情才是真的!”</p>
“大人冤枉啊，民女却不知这些是是非非，民女一心只想求得兄长平安，并无它意。”宋晓泪眼朦胧地看着我，那双水雾的眸子里写满了无辜。</p>
“大人明察，宋小姐与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商小秋护在宋晓前面“小玉姑娘也是无辜的。”</p>
“哦？”我冷笑“和你串通一气的小玉是无辜的，间接替你污蔑赵大人的宋晓也是无辜的，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可有罪？不会也是无辜的吧？”</p>
“我…我……”商小秋被我的眼神慑得往后一缩，无言可答。</p>
审问到这里，谁是奸细不言而喻。我将视线移到下手的杜融身上，得意洋洋地朝他勾了勾唇。</p>
虽然眼前的形势完全倒向我这边，杜融淡淡却回了我一个笑容，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衙堂中央。</p>
“禀告丞相大人，下官有一本册子想要递呈给大人，还请大人过目。”</p>
我挑眉。</p>
“呈上来。”</p>
侍卫接过杜融手中的册子，快步走到我面前，将册子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我身前的公案上。</p>
我翻开册子看了看，册子很厚，然所记内容也不过是五六张纸，我翻得很快，当看到册子末几页时，我的脸色蓦然一变。</p>
杜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他的语气故意表现得很平静，可从他眼神中，我轻而易举就能看见他对我的嘲弄。</p>
我合上册子，脸色难看地盯着宋晓。</p>
“宋晓，本相问你，你不远千里回来圖州，就只是因为你哥哥宋良给你的家书么？”</p>
宋晓茫然地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却透着恐惧。</p>
“是……是，兄长再三要求民妇回来，民妇也甚是思念兄长，所以就回来了。”</p>
“本相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是因为你哥哥才回来的圖州？还有宋良，你确定他是无辜的？被冤枉的？”我又问。</p>
“是。”这次宋晓回答地很坚定。</p>
我沉默下来，眼睛紧盯着宋晓。</p>
宋晓低下头，她不看我。</p>
“丞相大人，证据确凿，您该宣判了。”杜融见我迟迟不说话，眉头皱了一下。</p>
我收回目光，在宣判前，我还是决定再问宋晓一句话。</p>
“宋晓，你祖籍何处?”</p>
宋晓猛地抬头看我，强烈的恐慌在她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浮现，伴随着恐慌的神情，我一下就捕捉到那抹被她强压下去的恨意。</p>
“回答本官!”</p>
宋晓整个身体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她慌乱地看着我，也看着这堂上所有的人——面无表情的赵成，神色淡淡的杜融，寂静无声的衙役，还有那个坐在正堂上，目光冷峻的一国之相。</p>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当场笑了起来。</p>
“沈相大人，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p>
“是我!”商小秋突然大喊一声，打断了宋晓想要说的话“是我，我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奸细!”</p>
宋晓一把拉住商小秋的手，她用尽力气压住自己的颤抖，可开口的话还是暴露了她的脆弱和不可置信。</p>
“商小秋，你……”</p>
商小秋甩开宋晓的手，她一改之前畏惧害怕的神色，反神态高傲道“没错，就是我，利用了你，利用了小玉，也利用了你的好哥哥!既然有人总是心软得一塌糊涂，我又凭什么不去好好利用一番？”</p>
“小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求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我……”宋晓想要再去拉商小秋的手，可却被商小秋冷冷躲开了。</p>
商小秋不去看宋晓，她只无所畏惧地看着我道“圖州的军事机密是我利用宋晓向她哥哥套话套到的，我本想让赵成这个老匹夫为我顶罪，没想到你却根本不相信，还顺通摸瓜找出了我，呵，算了，现在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我商小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想丞相大人也不是一个昏聩的人吧？”</p>
“放了他们，你要问什么就问我，你要刑讯逼供也随你。”</p>
“拟为什么要自己承认这些事？”我严肃着脸问她。</p>
商小秋跪直了身体“我虽然不折手段，但相处了这些时日，我对她们主仆俩还是有些感情，反正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了，与其我撑着不承认，让她们再遭罪，不如痛快地承认，也算……”目光一柔，她道“也算不负我们相识一场。”</p>
我看着商小秋，没有说话。</p>
“大人，此女所言破绽百出，神色更是闪烁躲避，虽然现在的证据都可以证明她是叛军的奸细，可卑职觉得她和宋晓主仆都有必要再加审讯，尤其是宋晓。”赵成走出来，他拱手一礼，向我谏言“不知杜大人呈给大人的是什么册子，可否予卑职一览，卑职也可以替大人再斟酌一番。”</p>
我淡淡扫了一眼赵成，语带警告“赵大人虽身家清白，可既然牵扯在此事里，本相觉得赵大人还是坐上旁观的好。也免叫赵大人平白落了人口舌。”</p>
赵成被我不咸不淡地训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我的心思，他满脸羞愧地向我拱手道“大人说的是，是卑职造次了。”</p>
言罢，他不声不响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p>
杜融见我如此态度，他不退反进，逼迫我道“商小秋现在既然活着，无论奸细的身份是否属实，都该收押审讯。宋晓宋良小玉这些人，他们既然与本案有关，理应一同收押收押审讯。”</p>
“大人不是不明白‘宁可错杀百人，绝不放过一个’这个道理吧？”</p>
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p>
“本相身为朝廷命官，怎可滥杀无辜？更何况商小秋已经承认自己就是奸细，宋晓是清白的，本相若还是对她们施以严刑，岂不让天下之人笑话本相是一个昏庸的官员，白白占了丞相这个位子？”</p>
“大人此言差矣。”杜融不以为然“死人是说不出话的，可是活人能告诉我们很多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此案尚存诸多疑点，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了结，下官想，便是我等信奉大人，大人也没办法让皇上对您不产生怀疑吧？”</p>
“你!”我无言反驳。</p>
是，杜融说得对，就算我身处偏僻之地，皇上还是能清楚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其实根本什么也做不了。</p>
眸光暗了暗，我将视线移向到商小秋身上“商小秋，本相问你，宋晓等人确定与你没有丝毫关系么？她们果真不是自愿协助你，而是被你利用？今晚你不说，本相不建议你们一个个来尝尝刑具的滋味。”</p>
商小秋好笑地看着我，她道“奸细就我一个，你们愿意滥杀无辜关我什么事？不过……”眸光一寒，商小秋寒声道“反正今天我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倒不如拿你这个狗官陪葬!”</p>
一声厉喝，商小秋忽然站起身，抽出藏在发髻里被特殊处理过的长簪就向我冲了过来。</p>
“来人，快来人，拿下这个刺客!”赵成惊得从座位上跳起，他神色紧张地对着下面还没反应过来的衙役大喊。</p>
宋晓震惊地看着向前冲的商小秋，遂回神，扑身上去就要拦下商小秋。</p>
“小秋，不要啊!”</p>
我坐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既不动，也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我只是看了一眼冲过来的商小秋，轻轻闭上了眼睛。</p>
“啊!”惨叫声一瞬就冲破了漆黑的夜色，冷冷的寒风从堂外吹进来，弥散开的血腥味和着喷涌而出的血液眨眼间充斥了整个衙堂。</p>
“小秋!”宋晓哭着扑倒商小秋的身上，商小秋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鲜血不一会儿就把宋晓淡青的裙子染得通红一片。</p>
杜融神色淡淡地拔出插进商小秋身体里的长剑，随手甩掉剑上的血珠，他将长剑还给了身边的侍卫。</p>
“小秋，小秋，你挺住啊，不要死，不要死……”宋晓抱住商小秋的头，任由泪水在深夜的寒冬里无声滑落。</p>
商小秋虚弱地看着宋晓，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给她看。</p>
“你……你又偷偷拿着荷花糕来看……看我了么？”</p>
宋晓崩溃大哭，她拼命点头。</p>
“我带了，我带了，你不要死，我这就带你去吃，我……”</p>
“小秋!”</p>
静静闭上的双眼的姑娘随着穿堂而过的夜风一同去了。</p>
我睁开眼睛，声音平静无波。</p>
“奸细商小秋已被就地正法，此案到此结束，凡相关无辜者，皆准其离开，另派人现在就去吴府将吴悦抓捕归案。”</p>
杜融这次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跟在我身后，一起走出了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地方。</p>
堂上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耍尽手段利用他们，害宋知府遭受牢狱之灾，害她自己受到皮肉之苦的商小秋，宋晓会因为她的死而这么伤心，那么悲切的模样，仿佛是她最亲最亲的人离她而去。</p>
黑夜无声，大概唯有明月昭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