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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第一天,也是轻寒和徐老板、赵老板说好的日子。轻寒笃信两位老板不会失约,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快到中午时,两位老板如约而至,送上了黄金。当晃眼的金色摆在桌上,与洒进屋里的阳光互相辉映时,太郎古板的脸上微微带了笑意。
尽管太郎的喜意很淡,尽量克制着内心的贪婪。但心细如发的轻寒还是轻易的看出来了,徐、赵两位老板亲自送来的,一脸的恭敬。奉承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轻寒一句不落的翻译给太郎。太郎不断点头,一脸的傲慢和得色。
中午轻寒留下和太郎共进午餐。其实轻寒一点也不喜欢日式料理的味道,无论做的如何精细,器皿如何精美,菜肴如何惊艳,吃在轻寒嘴里,都难以接受那种生涩的味道,总有身在异乡的口感。也是,所谓想念家乡,其实最是想念的是家乡的味道,那种从小吃到大,融入到血液的家乡味道,让远在他乡的人骨子里都透着家乡的气息,乃至一生都抹不掉、忘不掉,即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属于家乡的印记都流失淡薄了,但那些深入到骨髓的味道终其一生都难以完全去掉。更何况,有些人从离开的那一刻,就特意把家乡的味道印在脑海里,隔一段时间就细细的回忆一遍,深怕忘却。
轻寒就属于后一种,在日本的五年里,每一个家乡的节日,每一种家乡的味道,每一件不经意的小事,都会让轻寒想起故乡。所以离开的五年里,家乡的味道不仅没有淡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增加。回到家乡的头几天,轻寒几乎把记忆里的味道尝了个遍,以慰藉多年的思念。
轻寒从小克制,对于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食物,都不会有特别的表现。喜欢的也就一两口,不喜欢的还是一两口,所以太郎一直想当然的以为轻寒同他一样,喜欢精致而简单的日式料理。
太郎尤其喜欢生鱼片,深海肥硕丰满的鱼,片成薄薄的几乎透明的鱼片,佐以刺激的芥末。这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结合,嫩白与老绿,寡淡与刺激,冰凉与火热,在入口的一瞬间达到极致。这种美味的口感,是太郎从小就喜欢且极为享受的。
太郎第一次请轻寒吃饭,就特意上了这道菜,大力推荐。并热切的询问的轻寒味道如何?轻寒忍着眼泪说:“很意外、很刺激、很特别,关键是我也很喜欢。”
“哈哈哈,我就知道,男人都喜欢这种很意外、很刺激、很特别,这道菜简直就是为男人特意发明的,当然,是为那些有理想、有抱负、有志向的男人准备的。”
往事历历在目,太郎在奉天的冬季,突然就想起了这道菜,从最北边的漠河送过来的鱼,从日本本土带过来的芥末,这顿午餐算的上奢侈。武将出生的武田太郎其实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很随意,很简单,很节俭。所以这顿饭让武田特别高兴,邀请轻寒与他共享。
“鱼没有东京的新鲜,好在辣根酱是从家乡带来的。无觅觉得如何?”
轻寒笑笑说:“与我而言,辣根酱的味道淹没了其他的味道,所以并未感觉到鱼的不新鲜。”
“我依旧记得你第一次品尝这道菜的情景。”
轻寒笑了笑说:“那是真感觉不错,很刺激。如今却老了,更喜欢平和清淡的味道。”
“哦,是岁月蹉跎了无觅,还是无觅蹉跎了岁月?十年之后的你,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相互蹉跎吧,太郎如果处在我的位置,相信也会有不小的变化。”
“也许吧。”
午餐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餐后,太郎难得的跟轻寒坐在壁炉前,喝茶聊天。
今儿太郎穿着和服,这是轻寒在奉天第一次见太郎脱下军装的样子。太郎似乎很喜欢那身军装,也许配枪持刀的感觉更符合太郎内心的战争因子,轻寒看了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但今儿太郎穿了深色的和服,让轻寒感觉更加怪异了。不文不武、不阴不阳的,冷硬阴沉的线条难以衬托和服的儒雅温和。
轻寒轻抿一口茶,淡淡的说:“这样的太郎让我想起了当年。”
太郎笑着说:“无觅想起了什么?”
“很多,比如那灿烂繁华的樱花,安静优雅的东京桥,晶莹剔透北海道,温柔贤惠的妇人,娇俏可爱的少女,很多,那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快乐日子。”
太郎笑了,目光幽幽看着轻寒。
“是啊,那些快乐的日子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娇俏可爱的少女已经长大。对了,无觅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等太郎把奉天的事捋顺了再说吧,如今这样挺好。”
太郎皮笑肉不笑抽了抽嘴角。
“无觅总是这样以大局为重。”
下午,太郎命人收拾隔壁的房间。隔壁的厢房,之前作为太郎小憩的地方,是军事化的布置。除了一张行军床,就是办公桌和文件柜,还有军事地图。如今要让轻寒在里面办公,有些东西就必须清理。东西不多,四个小兵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整理得当,太郎亲自陪着轻寒过去看看,两人都满意。太郎吩咐山下,明天之前再装一部电话。轻寒的办公地点就得了,轻寒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终于不用时时刻刻看着太郎那张脸了。
忙完这些,轻寒就早早的回家了。
槐花还没开始做饭,轻寒就进了门。
“寒哥,今儿回来的早。我这就去做饭。”
轻寒伸手拉住槐花,柔声说:“不急,还早。”
“中午没回来,可是吃了?”
“嗯,吃了,太郎的厨子做了生鱼片,太郎邀请我一起。”
“寒哥不是不喜欢日本菜吗?”
“无所谓,填饱肚子而已。”
轻寒牵着槐花坐在壁炉前,抱着小丫头坐在自己膝上。低声问:“想我了?”
槐花扭捏的红了脸。
“才没呢。”
轻寒低声笑了,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仿佛直接从胸腔里出来,浑厚诱惑。
槐花羞涩的捶了一下轻寒,眼睛瞥见桌上的礼品盒。
“哎呀,差点忘了。寒哥,今儿有人给咱家送礼了。”
轻寒抬起头顺着槐花的手看过去。
“送什么?”
“不知道,没打开。快中午时,一前一后,像是管事,说是徐家还有赵家的。”
轻寒笑了,松开槐花,起身走过去,提起盒子左右看看,然后放在桌上,动手拆开绸带,打开盒子。
做工讲究的点心,偌大的盒子里四块精致的点心摆在里面。轻寒拿出一块递给槐花。
“尝尝有没有你做的好吃?”
槐花笑着说:“我可做不了这么精致。”
轻寒把剩下的点心拿出来放在一边,使劲扯掉里面的一层,下面的一层赫然是两根金条。
槐花惊讶的看着,张大嘴巴。
“怎么会……”
轻寒笑笑,如法炮制的打开另外一个盒子,同样两根金条静静的躺在盒子的最下面一层。
槐花结结巴巴的说:“寒哥,这是……”
轻寒拿起金条笑着说:“这是他们给我的谢礼。”
槐花闭上嘴吧,喜笑颜开的说:“有了它们,咱以后的日子不愁了。买了那几件家具,花了不老少钱,正心疼着呢。这下好了,有人送来了。”
轻寒最喜欢的就是小丫头这点,不多问,不多想,聪慧的让人心疼。
轻寒摸摸小丫头乌黑柔软的发,宠溺的说:“嗯,相公能挣钱,以后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小丫头娇俏的一笑,靠在轻寒怀里,手里把玩着金条。
“才不呢,要省着花,说不定寒哥会有大用处呢。”
进了四月,奉天的天气一天一个样子,虽然不比北平,倒也不冷了。没有春天的感觉,但也没有寒冬腊月的冷了。如今这天气一件薄棉袄就能当事,偶尔有冷风吹过,但这点子冷挡不住火热的太阳,对于经历了冻掉耳朵的奉天人来说,这样的天气已经是称得上暖和了。
明天就是与关老师约好的日子,正好是礼拜天。轻寒不知道太郎打算让自己如何休沐,此时正好乘机争取一下。
“太郎,明儿是礼拜天了,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天?”
“有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眼下无非就是陪着夫人逛逛街。”
太郎抬抬眉头,轻寒笑笑说:“不能一味的工作,要劳逸结合,以后时间长了,难免会结识几个朋友,总得出去聚聚,聊聊天,听听戏,打会儿麻将,一起消遣消遣吧。”
太郎微微眯起眼,想起山下的调查材料。
耿轻寒在北平人脉很广,大清国的遗老遗少,手里握枪的军阀,南京政府的新贵,上至政府要员,公署同僚,下到街面上的痞子混混,走卒小贩,耿轻寒都有来往,且关系密切。耿轻寒会与人相处,这在日本时就已经能看出了。不然,一个独自在外求学的少年,如何能让他武田太郎刮目相看?
山下表示耿轻寒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也不是看起来的那般痴情。耿轻寒在北平最喜欢的就是听曲儿,美酒佳肴当前,美人戏子在怀,一口酒、一箸菜、醉眼迷离间,逗弄逗弄美人,端的是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