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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寒侧脸问李仕温:“那女人背后有人?”
李仕温摇摇头:“能在这儿混的就不是个善茬。您这三弟这几年折腾的厉害,也算是混出点名堂了。女人嘛,谁不是奔着过好日子去的?有本事,有钱,又是个识情知趣的。早先跟这舞女有一段露水夫妻情,租了小院子养着。您三弟现如今身边那女人可了不得,专干抢人老爷们的事儿。虽说这舞女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跟这女人一比,那就是个没用的。心里有气,今儿这一出就是故意的,膈应膈应人呗。要说您这三弟也是个有意思的。”
轻寒面色淡淡的,目光随意滑过远处正在闹别扭的两人。
陶云心里不痛快,又不能跟不散彻底翻脸,即使她想,云子也不答应。这会儿面色就有些难看,不散也不哄她,依旧那副看似温润无害却又极度凉薄的模样。慢悠悠端起色泽艳丽的酒,轻啜一口,尽显优雅悠然。
陶云心里一滞,那种无力又憋屈的感觉像撕碎了破布堵在心口。眼前这男人,看似温润,实则凉薄;看似良善,实则邪恶;看似无害,实则阴毒。越靠近越了解,越害怕越心惊。张鸿民的正直,铃木的粗暴,都不及眼前这男人令人心惊胆战。陶云相信,如果自个儿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蹦哒,这男人绝对会不声不响弄死自己。陶云其实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小瞧了这看似温润的男人,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陶云心底叹口气,换上一副温柔妩媚的模样,柔声撒娇。
不散微微一笑,伸手搂住陶云,在她耳边暧昧低语。
陶云的温柔小意,曲意奉承,是吸引不散对女人的需求;陶云的精明能干,心机算计,是不散选择合作的必需。
所以,不散明白,自己和陶云之间是各需所求,既能满足肉体的需求,又能帮助实现权钱的欲望。同床异梦不过如此,相互理解,相互帮助,相互算计,这才是男女之道。
李仕温饶有兴趣的瞧着面色各异的两人,心情似乎颇好。在这风雨飘摇,迷茫惊慌的日子里,能瞧的乐子不多,没那功夫,没那时间,也没那机会。毕竟大多数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活命的路上奔着。侧目看一眼轻寒,若有所思。
轻寒没把重点放在不散和陶云那里,目光掠过两人后,注意起舞池里翩翩起舞的男女。漫不经心的问:“大哥常来这里?”
“无事时偶尔过来找找乐子。”
轻寒了然的点点头笑笑:“难不成还是应了那句家花不如野花香?”
李仕温哈哈一笑:“说句雅的,那就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我听说最近这里有新面孔,个顶个的绝色。”
李仕温手下一顿,手里盘玩的核桃泛着淡淡的油光。才刚儿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这会儿已然换做兴致勃勃。
颇有深意的目光从雅子身上扫过,心里有了计较。这位瞧着清汤寡水的,模样身材跟那位没得比。这六弟去了奉天就娶了心头肉,听说那可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道是千好万好。没成想那位是个福薄的,消受不了这泼天的富贵。不过,人家那就是一明白人,听说临了临了还做了让男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如今六弟这枕边人,啧啧,怕是不得心呐。
李仕温原本就一粗人,从不亏待自个儿,瞧着顺眼的、可心的,想着法儿也得整到手。这几年混的好,过得自然滋润。
想想这六弟,没了如花美眷,身边整天立着这么一位,哪得少了多少乐子啊。以前年轻,不知道这野花它的好,身边又有惊才绝艳、温柔小意的可心人儿,自然不想。可如今不同了,这位清汤寡水不说,就她那身份,让人也提不起多大兴趣。这有火就不能憋着,不利于养身。
李仕温瞧着雅子离得近,也不方便说的太过,只笑嘻嘻的道:“绝色倒不至于,不过别有滋味罢了。”
轻寒心里一动:“怎么个别有滋味?”
“怎么说呢?要说这灯市口的舞女,跟那八大胡同的窑姐儿她原本滋味就不一样。瞧,就那个,穿紫色旗袍的那个,前几天才来的,瞧瞧,不一样吧?瞧那小腰,瞧那屁股。人家那叫交际花,可比窑姐强多了,交际花,听着就不一般。”
轻寒顺着李仕温的目光看过去,紫色旗袍女正与一脑满肠肥的大肚男跳舞,曼妙的身材摇曳生姿,一张涂的白的掉渣的脸紧贴男人的胖脸,与普通的舞女一般。不过,摇曳的背影似乎更风骚更妩媚一些,李仕温嘴里的滋味不一样,大概就如此。
轻寒眼角扫过雅子,雅子面色如常。
轻寒起身,绅士的邀请雅子:“可否请夫人跳一支舞。”
雅子有些惊讶,一闪而过。很快笑着起身,把手放在轻寒的大掌中,优雅的笑着说:“不胜荣幸。”
俩人在舞池翩翩起舞,轻寒有意把雅子带到紫衣舞女跟前,贴着雅子的耳边低语:“雅子穿紫色一定很美。”
雅子不明所以看看舞女,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娇柔低语:“轻寒哥哥喜欢紫色?”
轻寒一直盯着雅子,除了嫉妒,没看出异常。
轻声低语:“只是觉得唯有紫色才能衬托夫人的气质。”
雅子娇羞低笑,轻轻依在轻寒肩头。
一曲舞罢,两人相携走回座位。李仕温依旧面带笑容,把玩手中油亮的核桃。王长福、王长贵哥俩可没闲着,搂着千娇百媚的舞女跳完一支,意犹未尽,直接搂着人过来,嘻嘻哈哈的喂酒呢。
轻寒带着雅子在舞池里溜达了一圈,不散就看到了。
这不两人刚坐下,不散就和陶云过来了。
不散一脸温润的笑,丝毫没有尴尬,仿佛之前那段压根没发生。
这定力让李仕温啧啧称奇,心里暗想:这耿三少爷倒是有些城府。左右看看,当下也压住心思,一心一意乐呵起来。
直到中途雅子去了盥洗室,陶云拉着不散跳舞时,李仕温才有机会低声跟轻寒说:“六弟,有人想认识认识您,托我拉个关系。不知六弟肯不肯给哥哥这面子?”
轻寒轻轻一笑:“大哥,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兄弟,大哥答应的,弟弟自然没二话。”
李仕温爽朗的笑了,左右看看,低声说:“我知道兄弟是做大事的,哥哥我瞧着这小子倒算是个汉子,这人兄弟您不定啥时候就能用得着,毕竟是街面上混的主儿,别瞧干的营生不好听,手底下那也有十几号人,走街串巷,打听些大宅门里的阴私不是事儿。”
轻寒有些好奇:“做的啥营生?”
“领着一帮人专给大户人家掏粪。”
轻寒惊诧的看一眼李仕温,第一次听说还有干这营生的。
李仕温一瞧轻寒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六弟怕是压根不了解这营生。就低声解释起来,别小瞧这营生,大户人家脑满肠肥,屙的屎不似那穷苦人,弄到乡下那都是好东西。北平城穷苦人家多,大户也不少。为了抢这点利,那也是靠拳头打下来的。这灯市口一带,就是王麻子真刀真枪打下来的。王麻子家贫,打小就吃的多,长的人高马大,彪悍好斗,整天非抢既盗,混迹于闹市。也不知怎么着就发现这营生,楞是靠着一身蛮力打出这片地儿。现如今日本人进了城,北平城大大小小有些本事的都找了靠山,这王麻子别看大字不识一个,但心眼子不少。也不知跟哪儿打听着了李仕温,前几日提溜着礼就上了门。
李仕温乍一听也惊了奇,一口茶直接喷出来,缓了缓才稳住。想起当初落草为寇的日子,要不是活不下去,谁乐意干脑袋别裤腰上的事儿?眼前这位,瞧着利利索索,五大三粗,若不是活不下去,能干这听着就恶心的营生?
李仕温想通了关节,莫名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惜惜之心,鬼使神差就答应了。拍着胸脯子保证,饶北平城最有分量的耿大翻译是自个儿的兄弟,那可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只要是认识了耿大翻译,在多给你划拉两块地儿不是事儿。
王麻子啥人?整天街面上混的主儿,那是打听的一清二楚才下手的,听了李仕温的话,自是千恩万谢的走了。
轻寒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这就一粪霸。
轻寒幽深的目光滑过舞池,心里有了计较,低声跟李仕温说:“大哥瞧着安排个时间,我得先瞧瞧人,若是真如大哥所说,多划拉两块地儿不是事儿。”
李仕温一喜:“这事得赶早,眼下正是抢地盘的关键时刻。明儿中午咋样?”
轻寒略一思索:“行,就明儿中午。”
“吉祥茶馆见。”
“行。”
俩人才说完,一曲刚结束,雅子也迈着细碎的步子回来。
时间正好,合适的不能再合适。
轻寒眼底一片幽深,微笑着问雅子:“可是走错了地儿?”
雅子羞涩的笑笑,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