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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方骂得激烈,薛向却毫不着恼,想他薛某人这天什么罪没遭过,说起来,就是一肚眼泪。
原来,自那天安排王定法负责安装即将到位的两条生产线后,薛老就接过了销售的担,可光接过担不行啊,得拿出真本事来,把自行车卖出去。薛向细细一盘算,便盘算到了这周明方处。
因为他五金厂要想存活乃至大放光芒,光靠萧山县一地的购买力,是万万不行的,可眼下,在轻工局的阻挠下,要布满全花原地区,那又是万万不能的。薛向不是没想过直接去轻工局找领导们沟通,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也就掐死了。
想他薛某人当初可是背着轻工局和周明方做得脱钩谈判,可谓是深深捅了轻工局一刀,因为这五金厂在周明方看来,是责任,是负担,是烂摊,剥除出去,他浑身松快,可在轻工局的领导们看来,五金厂是自己手头的资源,是权力,剥除出去,岂不是在他门身上挖肉。
不能找轻工局,五金厂又得走出来,那就只有跃过轻工局往上找,可地委领导,薛老也就是识得周明方,再加之一事不烦二主,更何况,他也觉得周专员挺好打交道,便直奔周专员去了。
哪成想薛老裹挟着一颗滚烫而火热的心,扑面二来,迎面撞上地却是冰冷的门板——施大秘传话,领导很忙,无暇接见!
领导忙很正常,薛向定了定心思,便安静在门外排队等候,哪知道这一等就等出问题来了,他薛某人从早等到晚。周专员接待干部无数,独独漏过了他薛老。薛老开始还以为是按照级别大小接见,毕竟排他后边的几位都被接见了。偏偏他还在最前端杵着,谁成想没过多久。出来几位干部,互相称呼着某镇长,某乡长,薛老才如梦初醒,原来是自家不招人待见哇!
“不待见就不待见,可人总是要见的!”
薛老横下心来,决定以诚心动人,以精神取胜。这不,立时出去买了一包馒头,两壶水,就在周明方门口杵着了,谁成想这一杵就是天,人家周专员照常上下班,进出门,没事儿还和他薛向打声招呼,自然得不得了,反倒把薛老弄得目瞪口呆。
眼见着周明方已然铁石心肠。再杵上一个月,怕也是拿老爷没辙!薛向郁闷了,脑里却飞速想着法。想着,想着,就把主意打到了具有萧山县特色的要钱艺术上来了——打地铺堵门!
要说萧山县这招,那可是名扬四海,这套打地铺堵门的手段除了在萧山县境内不好使以外,可谓是试灵。萧山县人民的地铺,从地区打到省里,从省里打到中央,一过关斩将。斩获战利无数,绝对是经过千次实践检验过的真理!
薛老虽然想到了此招。可心中着实惴惴,毕竟那些替萧山县出外打地铺的。几乎都快成了职业选手,毫无心理负担,可他薛某人怎么说也是京大才,堂堂副县,如此下作的事儿,怎好做出来!
薛老犹豫再,一咬牙,一跺脚,干了!他自个儿等得了,五金厂可是等不了,救厂如救火!
决心已下,薛向在不耽搁,径直奔了旧货市场,寻了床破烂棉被,又奔了回来,展开被打横,就在过道里铺了,他身往上一躺,过道还不够长,委屈得薛县长只得翘起二郎腿!
薛老以如此别致的姿态,堵了过道,没五分钟,整层楼的办公室大门霎时化作刚到站打开的火车车门,呼啦啦,呼啦啦,只见不断有人涌出门来,堵在过道里,看大戏!
要说花原地委的这帮人什么没见过,打地铺堵门哪年都上演,原本没什么稀奇!可稀奇就稀奇在,以前都是堵的局长、处长门,可没见过有敢堵地委大佬门,尤其是这位地委最威严的周专员的门的,更何况这位堵门的还是位县长!
如此一幕大戏,大牌的主演,完美的道具,惊悚的剧情,再加上主演大飙演戏,构成了强大而华丽的视觉享受,要取得高票房,那绝对是顺理成章的。
就这么着,片刻功夫,观者如潮,上下两个楼层都有人收到消息,朝“放映场”奔驰而来。
终于,屋内的另一位主演终于绷不住了,如此差劲的剧情,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当即人家就撂了挑,不干了!
这位一罢演,戏自然就演不下去了,薛老大功告成,终于被拽进门来!
要说薛向在门外苦候天,也不是白站的,心思千回转,早就猜到了这位周专员缘何不待见自己!再加之,混进门来的手段龌龊,薛老早就做好了直面暴风骤雨的准备!
其实,薛向还真没猜错,这回,周明方是真恼了他!
原因无他,就是薛老偷摸把五金厂给改制了,便成了中外合资,这在辽东省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要知道辽东省白山黑水走出的将军多,那老干部更多,他们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保守,引外资兼并国营工厂,在这帮老头们看来,无异于吃里扒外,引狼入室。
因着改革开放,吸引外资,发展经济,乃是中央的号召,都形成了件,你地方上可以阳奉阴违,不去做,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和中央搞对抗。是以,这帮老干部不好也不方便批评薛向瞎胡闹,追根溯源之下,一腔怒火全奔周明方去了,训的周明方鼻不是鼻,脸不是脸。
尔后,尤俊劫持柳莺儿事件爆发,可算是捅破了天,中央震惊,省委狂怒,虽然事态平息了,把麻烦招进门的周明方,又再一次被省委大佬竖作靶,狂批一通。
任谁遭此二遭,怕也得不待见他薛老!
周明方听了喝骂,喘口气,瞅见薛向低眉,躬身,身披破烂棉被的造型,蹭地一下,火气又蹿上来了,“你,你薛向就别跟老这儿装大尾巴狼了,装什么可怜,扮什么惨,还不把你这身破皮给老扒了,瞅着就堵心!”
薛向也不搭话,委委屈屈把棉被卸了,小心叠成一团,在角落放了!
“怎么,叠这么整齐干嘛,是不是待会儿和老谈话不顺心,还得再抱了去堵老的门!”
反正这薛老,周专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薛向小声道:“在您办公室里,不叠整齐了,总不能扔在地上吧,再者说,这被送给老姓,还能大用呢!”
周明方见不得他小媳妇模样,看着闹心,“说吧,找老什么事儿,麻溜儿说完,滚蛋!”
薛向道:“专员,这回您可得救救我们五金厂,救救……”
“打住打住!”周明方冷道:“救什么救,找我救什么,你薛向不是挺有本事,挺能折腾的么,竟敢跟老这儿阴一套,阳一套,嘴上说得好听‘脱钩了,您省一大截麻烦’,却背着老把厂给合营了,可到了麻烦却是一点儿没少,还更多了!你今儿个竟还好意思上门,上门跟我说‘救救’,今天,就是舅妈来了,也不好使!”
细说来,周明方倒不是对五金厂的合资不满,他周某人原本就是开明干部,早年也上过工农兵大,得就是经济,自然知道改革开放的好处,只不过迫于省委高层的压力,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招商引资,不过,背地里,他还是对薛老这种敢想敢干的作风,甚是欣赏的。要不然薛老今天能进门?只怕是他把地板睡出个坑来,周专员说不见也照样不见!
不过,周明方最不满意的就是薛向跟他耍花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来嘛,当领导的,谁喜欢被下属玩弄于股掌之间!
薛向生着颗七窍心,这回算是听准这位原来不是怪合营,而是怪自己没告诉他呀,脑一转,立时便有了说词,“专员容禀,非是我有意欺瞒,而是五金厂合营之事,实有内情。您也知道,现在辽东风头沉寂,我又怎敢独竖一帜,引港资合并国营,咱们现在和萧山签的合同,不过是试行,也就是说,到时,县委或者五金厂职工不满意,两年后,这个港资就必须退股,因此,也就说不上合营。再加上,当时,我也没想到谈判会谈出这么个结果,所以,我又怎么能事先就和您汇报五金厂改制的事儿!”
薛向拖出那个敷衍萧山县委的试行合约,再次敷衍了周明方!
果然,周明方得了这番解释,脸色好了许多,“按你小的说法儿,那港商岂不是傻,就上赶着送钱?噢,你们想合就合,想不合就赶人家走,我还真没听过有这么慈善的资本家!”
薛向道:“港商当然不是慈善家,人家同意签条约当然是有条件的,也就是退股时,须得连本带息支付人家的资本、技术投资,若两年内有盈利,还得支付港商的那部分盈利!”
“这条件还是有些好的过份吧,怎么听,怎么像你们萧山县在玩儿借鸡下蛋,港商就这么老实?”
周明方果然不是萧山县委那帮经济盲,不好糊弄,一眼就看出了合同对港方是不公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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