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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都城一派欣欣向荣,与一年前破败不堪,孤寂到令人窒息的丽都相比,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人,无论是东胡来的商人还是城中居民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充满神采,哪怕是维持秩序的士兵,表情也不似平日严肃,嘴角清扬,这种神采通常被人们称作希望。
甘棠坐在马车里陪李初巡街,两旁商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将红泥小火炉上热着的七物汤倒进如意纹银碗中,轻轻吹凉递给他。常年征战,三餐无定饱一餐饥一顿,李初的胃熬坏了,饮酒胃就痛,昨日小年夜,李初在府中设宴犒赏将领。
梁富贵早早让剩下几名青楼女子预备着歌舞助兴,宴会上的人都是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女子们竭尽所能拿出看家本领要在宴会上大出风头,为的不过是能得到某位将领青睐,若是能入李初的眼,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不说,城中谁还有人敢瞧不起她们!跳舞的腰肢扭摆似蛇,弹琴的曲音清雅,樱口笑脸生花,骚哒哒使劲朝着坐上诸人放电,被李终追着打了两年,将领们两年没尝过女人滋味,哪里受得了这个,有人看的出神,端在手中的酒杯落在桌上也不知。
气氛渐渐变得暧昧,最后一曲,舞娘们开始一边跳舞一边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服,李初命甘棠退下,夜间被人架着回来的李初,吐得满床满地都是,胃疼了整宿,甘棠不在身旁提醒他,他便饮酒无度。连夜叫来贾宏,为他开了七物汤,今日巡街,脸色还显苍白未见好转。
皱着眉饮下汤药,接过甘棠递过来的清水漱口,李初长呼口气,靠在车里闭目养神。取过毛毯替他盖上,甘棠掀开车帘一角瞧着外面热闹的街市。
她和孙玉逛过京城的夜市,没成想互市开通,热闹劲儿不比京城差啊!半月不到,专门开辟用来互市的丰乐坊两旁全是铺子,甘棠记得之前这里烧的最厉害,整个坊间没有一处好地方,如今丽都最繁华的地段当属这丰乐坊吧!
“喜欢吗?”李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凑在她耳边问她,贴着她耳侧顺着她视线看向车外。担心他们姿态亲昵被人瞧见,甘棠关上车帘温柔道:“喜欢,甘棠喜欢如今的丽都,满城生机,瞧着让人高兴!”“是吗?”李初保持姿势不变,轻轻在她耳边呵气,碎发被他吹得左摇右摆搔着脸颊,有些麻痒,甘棠双颊生红,观之可爱。
李初心情大好,拉着她一起下车,马车停在一间波斯商人铺子前,里面专卖宝石,波斯的珠宝种类繁多,各色宝石铺在黑色天鹅绒软缎上熠熠生辉,没有女人不爱它们,甘棠也不例外,拿起一颗如鸽蛋一般大小的蓝宝石细细观看,李朝矿山不多,不如关外,妇人多爱金银玉石,像这般大的宝石甘棠第一次见,“包起来!”李初随手取出一块金子抛给立在柜里金发碧眼的老板,老板咬了咬金块,笑地胡子抖擞,取出几颗同色碎宝石赠与他们,用蹩脚的李朝官话说是送给夫人做条项链。
买完宝石李初带着她上车回府并不多逛,甘棠纳闷,难道这次出来专是给她买东西的吗?带着疑惑甘棠问李初:“殿下,咱们不去别处看看吗?”
李初道:“不去了,专是带你出来散散心,昨夜将士们孟浪,怕你心里不舒服。”甘棠受宠若惊,他居然会因为担心她心情不好专门和她逛街,每次他这样,甘棠惊喜后便是害怕,不知他又想对她做什么。
这次还真是甘棠多想,人非草木,甘棠跟在他身边一年多,伺候他穿衣吃饭,照顾得细致入微,早年间打仗将这身躯掏个七七八八,一身毛病,被她照料许久,昨日若不是他兴致高多饮两杯引的胃痛,几乎让他忘了他还有老胃病。
赵砚苏送她来身边时,他不信她,处久了,才发现世间也有天生纯良之人,自己从未见过她生气,哪怕夜间偶尔折磨她,从她的脸上也未见过怨怼之情,大家都喜欢她,连梁富贵,他身边的老人,贯是滑不丢手的一个人,提起甘棠也是满口称赞,若她真是装作如此,也是人才!
甘棠从不猜李初心思,他对自己好她欣然接受,他折磨自己时,咬咬牙挺过去,事后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哭一场,便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她是被人关爱着长大的孩子,八岁前丁大壮待她如珠如宝,虽只是个打鱼的,别家渔女头上用根红绳子扎头发,他寅时不到起来打鱼也要为女儿换一根。
八岁进赵府,赵大老爷和善温亲,徐媚娘把她当亲女儿,钱有德偶有打骂也是为她好,心中不曾受苦的孩子待别人便比寻常人多三分宽厚与理解,常站在对方立场想问题,这样的人,如何叫人不喜欢!
两人之间多分信任相处起来便多分真诚,默契见长,往往不待李初开口,甘棠便知他想要什么,梁富贵乐见其成,主子少生气于他就是大太平,偏有人不喜欢这太平,谁呢,除夕那晚,丽都迎来一位贵客,河北郡守陶良图携家眷投靠李初,当庭献上河北驻防图,李初挽着他胳膊让他同自己一起坐在上首,陶良图连连婉拒不敢与他同坐,被李初按着肩膀强行让他坐下对他道:“陶郡守诚意十足,我李初也不是那小气之人,待我攻下河北,入得京中,陶郡守便是我李初的恩人!”“不敢当啊殿下,微臣投靠殿下乃为殿下胸襟折服,百姓谁人不知,若不是殿下打跑鞑子,不知还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陶良图双手抱拳朝李初深鞠一躬,被李初扶起,两人挨着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甘棠递给梁富贵一个眼神,让他先伺候着,自己先退下,替陶郡守一家准备屋舍。
小年夜那日宴席上,妓子们跳完舞后便再也没回来,府中仍是她和沅芷澧兰三人共事,命澧兰留在灶间烧水热菜,自己带着沅芷将新建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他们居住,忙活一个时辰后终于赶在陶良图一家进门前全部收拾好。
因是偷奔而来,陶家只带两名忠仆,陶家小姐连个贴身丫头也没带出来,引着他们进屋,陶秋霜打量着屋子道:“真破,怎么住啊!”伸手摸了下被罩,抱着她娘胳膊乱晃:“娘,这被罩是绵子做的,我睡不惯,咱们带丝绸被罩出来了吗?”
不待陶夫人回她,甘棠浅笑着对她说:“小姐莫怪,丽都新建不久,物资尚未储备齐全,请小姐将就一晚,明日寻得丝绸来替小姐换上。”
陶秋霜听她插话,指着她鼻子骂道:“哪来的不懂礼数的丫鬟,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瞪着眼上来就要打她,被她父亲陶良图拉下,“我看没规矩的是你,二皇子府上不是自己家中,对二皇子的下人客气点!”
陶秋霜随她爹爹星夜兼程逃到这里,她们走的匆忙,除一些好拿易放的贵重物品外,什么也没带,他们偷偷投奔李初又不是搬家,本就辛苦,又被他爹爹当着下人的面骂了一顿,心中气恼,捂着脸哭。
本来被她吓一跳的甘棠现下因她哭尴尬不已,不知所措间陶夫人上前圆场对甘棠道:“姑娘不要介意,小女在家娇惯,路上吃了不少苦,心中苦闷姑娘不要介怀。”到底是郡守妻子脂粉堆里的将才,几句话说得甘棠连连摆手说不介意,帮着他们收拾行李,又跑去厨下和澧兰一起将热水送去浴房,让他们洗尘,一番下来忙到子时方歇,想起李初甘棠急急忙忙跑回房。
披着衣服的李初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气喘吁吁跑进来知她肯定出了一身汗,让她先去洗澡。
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甘棠仔细观察他表情,自己回来这么晚,影响他休息他定是生气了吧!
李初见她那样子好笑,拉过她坐在床边道:“跟我这么久还一副没出息的样儿,迟便迟会,事出有因,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安顿好他们也是替我省心,我就这般不讲道理?”
“不是……”嘴巴被他捂住,甘棠想解释的话没说完,“去把巾子取来。”李初吩咐她,甘棠乖乖起身取回巾子,李初从她手上接过命她转身,甘棠听话。
身后长发被人轻捧,李初握着巾子替她擦拭发丝,甘棠欲转身请罪被他按住,“别动,我母妃长对我说,头发湿着睡,老了会头痛。”拭干水分,细心将她头发垂在床沿,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晾头发,甘棠忍不住问他:“殿下母妃也会同殿下说这样的话?”“不然呢?”李初笑道:“我们同天下所有母子一般相处,你以为天家聊的都是家国大事啊,她最疼我,视我如眼珠般珍爱,她很温柔,从不与人置气,这点,你有些像她。”
“我?”甘棠羞涩得笑了:“我哪里配与娘娘相提并论,我不过是个渔家女……”“我母妃出身不高,她从不许我有野心,唯一希望便是我能娶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为妻,平平安安做个富贵闲人。以前我不理解她,觉得她无用,现在,我才知道,她是大智若愚,看穿我们这些自作聪明之人,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说到这里李初黯然神伤,甘棠心疼的抱住他道:“殿下,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