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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縡下落不明……”
李老三略略沉吟,在满朝文武越来越轻松的气氛之中,不由得呢喃出声、
没办法,还得审。
纵然李老三和满朝文武,自以为已经看破了谢三郎的谋划,但是任海川敲响登闻鼓是真,上金殿状告王銲谋反也不假,总不能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先回去吧——还是那句话,登闻鼓就是一场天子政治秀,那就是一个表演,不管背后什么原因,既然已经上了舞台,该走的流程你得走完,要不然不是耍天下人玩呢吗?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任老道状告王銲谋反,而证人又依托于私人关系藏身在王銲府邸,王銲又是王鉷这个天子面前红人的亲弟弟,搜查王銲府邸就是不给王鉷面子,可是不搜查又没办法继续审案……
满朝文武谁都不愿出面得罪王鉷,没看见以谢三郎的强横,都得利用登闻鼓“迂回进攻”吗?咱出头?犯得上吗?
就连李老三都有点含糊,他堂堂天子自然不会怕什么“天子面前的红人”,只不过就是因为太熟悉了,多多少少会考虑一下王鉷的想法,就连李老三都有耳闻,王鉷对王銲这个自家兄弟,真是当儿子养的……如果下令包围王銲府邸搜查邢縡,王銲心中如何,王鉷脸上如何……一年两千万贯呢……
就在李老三沉吟的时候,王鉷说话了。
要不人家能当“天子面前的红人”,这份眼力见,绝对没得说,他知道自己的立身之本就是天子的信重,自然不愿让天子为难。
“启禀陛下,既然谋反一案涉及到了我家兄弟,而这个道人口中的证人有藏身于我兄弟的府邸……
臣不才,愿意出面前往王銲府邸,一来看住王銲,最终要一个水落石出,二来捉拿邢縡,将人提到金殿之上,请天子亲自审问……”
别为难,我来办!
你们不是说我兄弟谋反吗,你们不是说邢縡能够证明什么“九五之气”吗?
好!
我去抓人!
抓了人,到金殿,咱们来个当堂对质!
确有其事,还则罢了,要是诬告的话,嘿嘿,今天你这个道人,还有谢三郎,必须给我一个“水落石出”!
李老三一听,得,这还闹上脾气了……
转眼看谢直。
只见谢三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
这个表现,更是让李老三和满朝文武坐实了刚才的猜测,谢三郎这就是虚晃一枪,找了这么个老道来敲登闻鼓,其实就是要把邢縡从王銲家里抓出来,好让他继续侦破长安武库大火一案!
为啥这么说?
因为王鉷主动请缨,去捉拿邢縡,本来就不合规矩!
人家任老道敲响登闻鼓,上了金殿,不管是什么原因,又是谁指使的,但是人家一开口,说的是谋反,告的是王銲,这是要记录在帝王起居注之中的东西,不管金殿上任何人如何想,至少也要在明面上,按照“王銲谋反”来对待。
让王鉷去王銲府里去捉拿邢縡?
且不说王鉷拿王銲这个兄弟当儿子养,就说这件事情的本身,为了一个“证人”,直接前往“正主”的府邸,难道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这种事情,满朝文武懂不懂如何破案的,都能想明白,难道“大唐办案第一高手”就能想不明白?
刚才谢三郎口口声声说什么“避嫌”,审案的时候,王鉷多了句嘴都差点在天子面前揍他,到了现在,反而没话了?难道他谢三郎审案的时候,王鉷王銲是兄弟俩,轮到天子审案,王氏兄弟就反目成仇了不成?
但是,人家谢三郎在王鉷毛遂自荐的时候,就是没说话,你说怪不怪?
所谓“事反常,即为妖”!
谢三郎如此表现,谁还能看不出来他谢三郎醉翁之意不在酒?
“聪明人”杨国忠更是暗自后悔,刚才真是多心了,人家谢三郎这就是虚晃一枪,根本不是要告什么“王銲谋反”,就是要捉拿邢縡!
至于谁去抓!
对人家谢三郎来说,根本无所谓。
甚至杨国忠还在暗自猜测,说不定人家谢三郎早就想明白了,事情到了这一步,王鉷必然主动请缨捉拿邢縡,好给自家兄弟“洗脱嫌疑”。
不提金殿上众人的各自猜测,只说李老三,仔细考虑了一下,发现让王鉷自己去处理,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一来,这是王鉷毛遂自荐,根本不涉及到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二来,王鉷就是因为个区区情报贩子,被谢三郎设计在金殿上这顿怼,即便所有人都猜出来谢三郎的“谋划”,也知道王鉷这是被殃及池鱼了。
但是谢直劈头盖脸的呵斥,甚至还想动手揍他,那都是实实在在落在了满朝文武的眼睛里。
这个时候,谁还敢说王鉷这个御史大夫压制住了强横的谢三郎?就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招惹出这么多事情连,连当儿子养的兄弟都被人家给“诬告”谋反了,到底是谁压制住了谁?分明是王鉷那张脸,被谢三郎在大殿的金砖上反复摩擦了吧?
现在让他自己去把邢縡抓起来,不但能帮王銲洗脱罪名,说不定处理得好的话,还能把这个诬告谋反的道人整治一番,即便不能伤到谢三郎的身上,也多多少少算是能找回点脸面……
说到底,李老三还是听顾忌王鉷这位“天子面前红人”的脸面,也不愿意让他在谢三郎的手上吃这么大的亏。
想到这里,李老三特意停顿了一下,等了等谢直。
等啥呢?
确定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反对意见!
要是这哥们一时半会还没琢磨明白,自己就急吼吼地开口,一旦他也同时开口反对的话,自己这个天子岂不是也闹一个没脸?
好在,谢三郎一直维持刚才的造型,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这是……没意见……吧?
李老三也不太确定,不过实在是不能等了,堂堂天子亲自问案,抓一个证人还老瞻前顾后的,也不露脸啊……
“聪明人”杨国忠站在整个御史台方阵的前方,将天子的犹疑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心中不停地感叹。
谢三郎,名不虚传!
强横!
你看看,竟然能给堂堂天子给吓成这样!
说实话,杨国忠没有经历过开元二十三年谢三郎在洛阳的“辉煌”,对所谓的“强横”还有点不以为然,即便杨玄璬一家就覆灭在谢直的手中,他这个杨玉环的“堂兄”也没有意识到谢三郎带给整个杨氏的恐惧,甚至私下里还很阴暗地想过——三叔杨玄璬就是给废物,这要是我在,绝对不能让谢三郎如此嚣张!
要不是在内心的最深处有着怎么一个想法,当初在长乐驿门外,他也不敢有意无意地用“杨家五府出游”挡住谢三郎亲自领队的淮南军。
结果,谢直让他亲自体会了一下什么叫“谢三郎的强横”!
杨家五府,死伤过半!
不但如此,后来他杨国忠告上金殿,还没等怎么说话呢,谢三郎直接用他曾用名之中的那一个“钊”字,硬生生地和谶言“卯金刀”联系到了一起,还说他和弥勒教不清不楚,这一顿大帽子扣下来,弄得杨国忠不得不在金殿上跪地叩头,以此来证明自家的清白。
经此一事,杨国忠算是明白了谢三郎的强横,看来当初,三叔杨玄璬,输得不冤!
说实话,后来“聪明人杨国忠”都有点后悔了呢,如此强横的谢三郎,时隔十八年回到大唐中枢,不提什么节度使、防御使,只说人家这个天下盐铁使,一年万万贯的光环,就有点“王者归来”的意思,自己也是脑子进水了,非在人家得了“大势”的时候挡人家的路,被杀伤一半家仆,也是活该!
但是,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谢三郎的“王者归来”,根本就不是长乐驿门外砍杀杨家奴仆,那就是个开胃菜!
谢三郎的“王者归来”,正是这一次大朝会!
上怼天子,下怼群臣,中间还没忘了大唐首相李林甫!
杨国忠现在想了想,上到天子,下到满朝文武,只要是在这金殿之上的人,好像只有自己和御史大夫王鉷,才能勉强威胁到谢三郎了……吧?
自己,不用多说了,让人家抓住机会杀了好几百人,告状不成,反被逼得跪在金殿,这个德行,还能上哪去威胁人家谢三郎去?
这么说的话,好像仅剩下一个王鉷?
王鉷也算是不孚众望吧,好歹跟谢三郎你来我往的对付了几句,还甩出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话来……
但是,真架不住人家谢三郎早有准备啊!
要说人家谢三郎也是真狠,直接派人敲响登闻鼓,告王銲谋反!
你王鉷再硬气又能如何?你兄弟也能那么硬气吗?你不是把你兄弟当儿子养吗?
好!
我就打他!
这叫打蛇打七寸!
一招封喉啊!
没看王鉷当时就溃不成军了,被谢三郎接连训斥不说,还差点在天子面前挨了揍!
即便现在天子有意回护,经此一事,他王鉷还敢在谢三郎面前提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类的废话吗?
至此为止,谢三郎的“强横”,这才算是“打扁金殿无敌手”!
王者归来!
没看见天子要下令之前,都得特意停顿一下,等等谢三郎的意见吗?
行嘞!
说什么大唐首相李林甫,提什么天子红人王鉷,论什么贵妃堂兄杨国忠!?
经此一战,日后哪个还赶在金殿上对谢三郎不敬!?
杨国忠到了现在,才算是真切地意识到,谢三郎阔别大唐中枢十八年,一朝回朝,直接登顶,这才是真正的强横!
不说杨国忠如何感慨连连,只说李老三见谢三郎“暂时”没有不同的意见,就准备让王鉷出马,去“捉拿邢縡”。
却不想,天子还没有开口的时候,突然有人说话了。
谁?
满朝文武都没有注意到的人,任海川任老道。
“启禀天子,不必为难……
据草民所知,王銲亲口询问‘九五之气’的时候,当场虽然仅有草民、王銲、邢縡三人,但草民作答之后,王銲极其满意,并且没有刻意封锁消息……
此事虽然忌讳颇多,但是也在王銲府邸之中有了隐隐的流传……
据草民所知,还有一人,知道此事……
如果天子不便现在下令捉拿邢縡,把该人找来,一问便知……
草民私下琢磨着,这也算是一个旁证吧……”
李老三听了,顿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早不说!?
“此乃何人!?”
“王府长史,韦会!”
“现在何处?”
“死了……”
“……”
李老三听了,一个劲在龙书案上踅摸东西,也就是不是笔就是折子,但凡有一个趁手的家伙,肯定当场砸任老道脸上!
死了,你说个屁!?
逗我玩呢!?
“韦会,怎么死的?”
出乎意料,在天子震怒,群臣嘈杂的时候,一直如同老僧入定的谢三郎,突然开口了。
任海川根本不理会别人惊疑的目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朗声开口,竟然在一瞬间压住了大殿之上的嘈杂。
“回禀中丞,那韦会,死在长安县的大牢之中。
经手之人,乃是长安县尉!
这也是草民不敢到长安县出首王銲的原因。
同时,小人却有耳闻,长安县的贾县尉,乃是京兆尹王鉷王大夫的心腹……故此,草民同样不敢到京兆府来出首王銲谋反……”
谢直却对这些无动于衷,反而问道:
“且不说这些……我只问你,那韦会,如何知道这种隐秘之事?”
一句话问出来,满朝寂静。
就连李老三都是一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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