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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少兰没有直接就去白云洞。
用他的话说,“这个样子让师兄看见不好”。
顾松龄虽然叹气,但想了想也对,便陪他去换衣服。
还看着这位身量只跟童子一般的掌门师兄在镜子前头转来转去,嘴里嘀咕着“这就好看多了吧”。
“是,师兄,”顾松龄带着明显的假笑附和道,“您说什么都对。”
靳少兰“哼”了一声,显然对他的敷衍不以为意,又仔仔细细地把左边空着的袖管塞到腰带里,端详了半天,才算满意。
“师兄,咱们可以走了吗?”顾松龄耐着性子问。
然而靳少兰刚刚迈出脚步,又犹豫地停了下来。
“我、我这次没给谢师兄带礼物……”
这么说着,还伸手挠了挠头,像个真正的困惑的少年。
顾松龄又叹了口气,已经完全不想反驳什么了。
“我带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
并不清楚洞外情形的谢清,仍然在打坐运功。
七星琉璃石固然是天材至宝,令他短短的几十天内修为大增,但终究是外来之力,还需不少时日运化,才能与自身元基真正相合。
奇怪的是,那种“滞涩”的感觉始终存在,甚至是在炼化琉璃石之前便已存在了。
亦即是说,他自己的修为和他自己的修元不合。
这令谢清百思不得其解。
但目前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行功,等待伤势的渐渐恢复。
当他察觉到洞外来人的时候,一时间并不以为意。
但随即他便发现,来的是他很熟悉的人。至少,在他所认识的那几个人之中,算是最熟悉的两个人。
靳少兰,顾松龄。
也是在他初次醒来、还沉沦于内心杀意的时候,成功地安抚了他的两个人。
谢清刚站起身来,脚步声已经进了洞。
这倒让他显得没有那么急切了。
谢清不由得在心中嘲笑自己,好像真的希望这两个人为自己“主持公道”似的。
本没有什么需要主持的公道。
他被发配到这里来,也算不上什么不公,只是众人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
既然他,谢清,是这青城山上众人的师兄和长辈,说不得也只能吃点亏。
“师兄!”
靳少兰一边叫,一边冲他跑了过来。
堂堂青城派掌门,长生境界的大修,跑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还仰着脸。
谢清一时恍惚,竟像真的对着个小孩子似的,生怕他跑得快了跌倒,伸手想接住他。
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右手却接了个空。
“你……”
“我来接师兄出去。”
靳少兰笑得很温和,像是没看见谢清蹙起的眉头。
“谁伤的你?”
谢清的声音却是冰冷的,充满了杀气。
能把靳少兰伤到这种程度的,想必是劲敌。
看样子靳少兰还不想告诉自己。
莫非他谢清就真的是个只能躲在众人身后、随手救一救场的废人!
“呃,师兄……”
顾松龄连忙插了上来。看谢清的神情也知道他有所误会,然而那边的靳掌门、靳师兄,还笑嘻嘻一脸神秘的样子。
真是令人头疼!
顾松龄用最快的速度,简单说了之前发生的事,直到看着谢清的脸色稍有缓和,才吐出一口气。
“吓唬小孩子的把戏而已!”靳少兰很轻松地笑道,“小顾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
顾松龄的嘴唇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件事对于靳少兰来说,远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他也知道,就算别人没有意识到,谢清总是知道的。
谢清的眉头果然没有舒展开,但望了靳少兰半晌,也无语地摇摇头。
修道之人到了元神层次,只要不真正伤到修行的元基,身体上的损伤均能自行修复。
这在寻常人看来颇为神奇,但说穿了,无非是修家身、神合一,身体已成为浑然的整体,便是损伤了一部分,也不过是神气修元减少了一些,终究可以通过修炼重新补齐。
然而,也只是说起来容易。
否则的话,洛书也不会因为抽了一丝修元,就控制不住青石阵法,又险些重伤在诛仙阵内。
靳少兰如今是斩了一条手臂。
很难想像他要再修炼多久,才能重新补回损失的修元。
这还不算上他很少有能够静心修炼的机会。
身为青城派的掌门,就算他再想甩手,也还是有无数不得不等着他作出决定的事。
谢清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看上去像个小孩子、行事也每每像小孩子一般不令人放心的掌门师弟。
在场之人唯一还保持着自如神态的,便是这位掌门师弟了。
“师兄不必住在朝阳洞了,”靳少兰兀自兴高采烈地道,“就去通天洞吧,也在后山,是个林泉幽静的好地方。”
听他说着,顾松龄突然醒悟过来:为谢清安排住处,和一应起居所需,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事。
哪有堂堂一位院长,不要说身边侍候的童子随从,就连个乾坤囊都没有的道理!
还真是给忘了!
顾松龄有点尴尬地沉吟着,正在想如何解释这件事,眼角却瞥到了靳少兰不断丢过来的眼色。
“咳……师兄,我们这次下山,给你带了礼物……”
谢清听到“礼物”两个字就目光一跳,向来冷峻的谢院长,突然觉得有点心慌。
他是真怕靳少兰又高高兴兴地拎出一只蚱蜢来。
所幸这回是顾松龄上前,双手捧给他一个不大的包裹。
是那种市井间常见的油纸,用来包烧饼油条什么的,包得方方正正,细绳捆扎得很是精致。
仔细一看上面还贴着张红签纸,写着“合芳斋”。
谢清刚刚想舒开的一口气就顶在胸口,相当憋闷。
给他送点心!他们真当他是病人不成!
倒是顾松龄,尴尬到了头,也就没有什么尴尬的,见靳少兰已经挽了谢清左臂,便顺势一起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是我的疏忽,师兄需要的东西,我尽快准备好送过去。对了,再选两个机灵些的弟子,到师兄身边侍候。”
谢清脚步一顿,停下来看着他,认真地道:“不必了。”
曾城那样的孩子,还是两个!谢清想一想都觉得头疼。
被果断拒绝的顾松龄正自愕然,又听谢清道:
“我要一把剑。”
……
在青城山上,除了年轻的外门弟子,几乎人人都有一把剑。
剑为百兵之君,不但是武器,也是身份的象征。凡俗世间的帝王将相、文人士子,皆以佩剑为风,昭显贵重。
是以修道之人也未能免俗。
试想那些求长生飞仙而不成,回返人间的修家,身带长铗,高冠崔嵬,自然便给人一种道骨仙风之感。
倘若手提一对八楞紫金锤,或是肩扛一柄九齿钉钯,观感便要差上许多了。
而对于青城门下的弟子来说,剑既是武器也是法器,待学会了御剑之术后还可以代步,比之云驾快上许多,正是梦寐以求的好宝贝。
青城山的剑炉就在石笋峰上,月澄湖边,主管冶炼之事的金光院长也住在这里。
外门弟子突破养气境界,便可晋入内门。届时会由主管的教授带到石笋峰的问剑亭,选择一把适合自己的剑。
至于曾城,则是机缘巧合,得了一颗明珠法宝,他又自行炼出剑意,是以并未来此取过剑。
顾松龄带谢清来的便是这里。
虽说随着修为境界的增长,不论是弟子还是教授,也都有其他机会获得更好的剑,但如今谢清的要求,一时间也只有这里才能满足。
金光炼剑的本事,顾松龄是十足信得过的。
他就带谢清前往金光所居的龙渊阁。
这是一处相当雅致脱俗的建筑,顾松龄在前头引路,穿堂入室,一直走到尽头的问剑亭,也没看见金光的身影。
“我糊涂了!”他拍着额头对谢清道,“金光那家伙有点古怪性子,偏说是喜欢临湖景致,所以在湖边搭了个木屋,一年倒有八个月住在那里。”
一边说,一边又带路出了门,还没走到湖边,迎面却见到一对一模一样的纤细身影。
“顾院长!”林琇莹、林琇琼二人同时行了同门礼,却顿了一顿,才又行礼道,“谢院长!”
果真是双胞胎姐妹,就连停顿犹豫的时刻,都半点不差。
见顾松龄和谢清还了礼,也不问来意,便匆匆擦肩而过。
顾松龄在二人身后“啧”的一声,不知是好笑,还是跟谢清解释:“女孩子就是脸皮薄,被洛书撤了院长职位,跟着金光那家伙打铁,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清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疑心生暗鬼的人,但林氏姐妹临去之时,望向他的那一眼带着些怨恨之意,他还是看懂了。
在她们心目中,想必沦落到这种尴尬的境地,看谁的目光都带着嘲笑,也要怪到当时打死蛇妖附体的白筱筱的谢清头上。
还是太过年轻,心性欠缺磨炼的缘故。
谢清略有些好笑地想,活了几百年的人了,在自己和顾松龄这里,也只是不懂事的小女孩罢了。
来到湖边,顾松龄敲开了小木屋的门。走出来的是个生得相当俊秀的人,目光一转间,还带着一种生动的风流。
“我可先说好,”那人看清了顾松龄,便抱着肩膀往门框上一靠,一副懒散的样子,一下子就败了人印象,“这次天罗门的试剑大会,我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