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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挨打
奶奶和爷爷走后,妈妈便十分忙碌,家里的活计、地里的活计,此外还要照顾弟弟,弟弟尚小,几乎不能离开专人照看,妈妈总会背着弟弟干活,这样也更使她感到疲累,她的脾气比以前更糟了,稍不如意,便会对我打骂。虽然放学后,我也是忙不停,我这头小牛被当作大牛使,可妈妈依然感到不满意,我的耳朵里总是不断地传来她的催促声,继而便是呵斥,这样忙不迭地做家务,也使我感到十分的疲累,往往到了晚上,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为此,早晨上学的时候,我也常常迟到,理由说的多了,连老师在批评我的时候都会带着嘲讽的语气。
“你怎么又迟到了,是不是昨晚又帮你妈洗锅来着?”
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我便默不作声,事实上,正是昨晚又帮妈妈洗锅,那锅很大,锅台也是又高又宽,每次我站在锅台边是够不到锅底和锅的另一边,我只有爬上锅台,跪在锅台上去刷锅,几次我都差点掉到锅里了,但这有什么办法,妈妈太忙了,她要照顾弟弟,还有一堆家务等着她亲手去做,我是帮不到的,只有像洗锅这样的简单活计我是可以代替的,尽管,那口大锅,即使我掉进去也是十分宽裕的。但是现在,我不想辩解了,因为老师的不信任和不理解,我的辩解只能使他变本加厉,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好在我从小练就的厚脸皮,这点嘲讽,只消我从门口走到座位,就抛在脑后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该笑的笑,该玩的玩,对我丝毫没有影响。
妈妈对我的打骂,就像家常便饭,几乎每日都要上演,来望在放学后已经很少来找我玩了,一是因为我忙个不停,二是怕耽搁我做事,为此更招来妈妈的斥责,加上没有爷爷和奶奶的庇护,我就像一只无助的雏鸟,赤裸裸地暴露在风雨中,妈妈的脸上很少有笑颜,我在家里也一样,只是默不作声地干着她吩咐给我的活计,此外,我不想和她有更多的交流,我们母女间的那种陌生,使我再也无法感到爷爷和奶奶在的时候的那种温暖,学校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愿和她去交流,哪怕我第二天会受到老师的批评,即使这样,我也不愿告诉她,每当我想告诉她的时候,看见她脸上冷漠的表情,就很快打消了我的想法。
有时候,在妈妈责备我之后,我感到十分的委屈,就一个人偷偷地抹泪,这时,我会感到一个温热的舌头在我的脸上舔来舔去,我的心里忽然感到暖暖的,是红柳,于是我转身去抚摸它,和它说几句话,而它也好像听懂似的,眼里流露出愉快的神色,我更加喜欢红柳了,它就像一剂安慰的良药,使我很快地从不快的情绪中走出,在劳作的间隙,不忘和灰子、花花嬉闹一番,也算填补了那些令人不快的冷场。
终于有一天,妈妈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我知道留在家里是在劫难逃,对皮肉之苦的恐惧,促使我在她从门后抄起烧炕用的火叉的间隙,夺门而出,那火叉有成年人的胳膊般粗,由于常年被火烘烤,一头碳化,变得十分坚硬,打起人来那叫一个生疼,这火叉在那个年代,往往都是被人顺手拿来教训小孩的,因为它比扫帚把更好用,而且还忠于职守,哪儿都不去,就立在门后,不像扫帚,一会儿扫东,一会儿扫西,总是脱离门后的岗位。在妈妈转身拿火叉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天绝不是吓唬吓唬就完事的,因为,我闯的祸也不小。
那是放学后,妈妈要到地里去背一捆白菜回来腌酸菜,为即将到来的冬春作准备,她吩咐我照顾好弟弟,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和弟弟在窑里正玩耍,忽然,从窑里的高窗飞进一只鸽子,高窗开在窑洞的上部,只有一尺见方,是为了排尽家里从烟囱里没有排出的烟,平时开着,只有在寒冷的时候,才会放下百叶的小木窗。
“看,鸟鸟。”眼尖的弟弟先叫了起来。
我急忙拉下百叶窗,准备逮鸽子,我不知道鸽子为什么会忽然飞进窑洞里,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鸽子不会落在树上一样,但是,它既然飞进来了,我就要把它逮住,我顾不得多想,就随着鸽子的上下扑腾,跟着跑动,由于高窗关上了,鸽子没法原路飞出去,它想从门里飞出去,奈何,门也关上了,但是它扑腾地很欢,虽然,几次我都差点逮住它,但是它都有惊无险地逃脱了,我多么希望花花在,那就好了,可惜花花不在家。
我的紧张,也带动了走路不稳的弟弟,他也前前后后的跑着叫着,忽然,弟弟被我绊倒了,我也跟着倒下了,还顺手带下了放在五斗橱柜上的水银镜子,镜子不大,是那种立着放在柜子上的,这是妈妈的陪嫁物,平时都不愿让我们多碰的,现在却被我打碎了。我把弟弟扶了起来,带到了一边,虽然我很紧张,打碎了镜子,这顿便饭估计是吃定了,可是,鸽子还在一个劲地扑腾,它有力的翅膀一刻不停地煽动着,我的欲望又被点燃了,反正镜子已经打碎了,鸽子我是一定要逮住的,于是,我又开始逮鸽子了,上上下下,我跟随着鸽子不停地跳跃,忽然,我又碰到了放在柜子上的暖水瓶,暖水瓶滚到地下,哗啦一声碎了,里面的开水流了出来,烫到了站在柜边弟弟的一只脚,弟弟疼的哇哇大哭,我急忙帮弟弟脱下了鞋,所幸,开水不是很多,也不是很烫了,但弟弟的脚还是被烫得通红,脚面还烫起了几个大泡,好一会儿,我才哄乖了弟弟,看着地上空空的竹制暖水套,还有一地的碎玻璃渣,我也无心再逮鸽子了,祸已闯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收拾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不放下百叶窗,让鸽子乖乖地飞走;如果,此刻有人问我最需要什么,那我一定不会是逮住那只鸽子,而是需要一根魔杖,让镜子和暖水瓶完好如初的立在柜子上,让弟弟的脚没有被烫伤;让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忽然,窑里安静了很多,耳朵里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没有了,我的思绪猛然被拉回,一抬头,原来是花花回来了,它的嘴里正叼着鸽子,站在门口向我张望,好像在同我打招呼一样。
“花花——”我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它就一溜烟地跑了,我本想从它的嘴里要回鸽子,但是它根本就不听我的,自从我从它的嘴里救下灰子后,它再也不愿把任何活物交给我了,而且它非常的傲娇,成年后的花花,对我总是爱理不理。
看着被花花叼走的鸽子,我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留下一地的碎屑等我去收拾,还有即将到来的****,那种恐惧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收拾完碎屑,我像一具木偶一样,机械地陪着弟弟玩耍,仿佛我的灵魂早已出窍了。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回来了,当她看到地上还残留的碎屑,还有弟弟被烫红的小脚,几乎没有听完我结结巴巴的解释,便拉门从门后去抄火叉,就在这档口,我便夺门而出,我跑得飞快,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隐隐约约妈妈的咒骂声,随后觉得身后异响,不用回头,我知道,那一定是妈妈扔出的火叉,我一个高跳,火叉从我的脚下穿过,在地上跳跃了几下,落在了很远的地方,而我毫发未损,我知道还有第二下,那一定是一根随便什么样的棍子,随之耳后的风声越来越近,我把握好时机,一个弓背,棍子从头顶飞过,却打到了跑在我前面的红柳,红柳大声的嚎叫着,但是脚下却没有停下飞奔,这时候,才算绝对的安全了,因为距离的原因,妈妈再也打不到我了,也许是这样的情况我经历的太多了,反正,只要我跑了,她是打不到我的,但是糟糕的是红柳每次也像做了坏事一样,同我一起飞奔,有几次飞来的棍子没有打到我,反而打到了红柳,红柳一路哀嚎地同我到达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再反身安慰红柳,告诉它,下次再别同我一起跑了,打得是我,不是它,可惜,红柳是听不懂的,下次照旧。
我和红柳跑到家对面的一条小路边躲了起来,因为中间隔着一座果园,虽然距离不远,但由于树木的遮挡,也算一个很好的隐蔽场所,前院与后院的鸡鸣狗吠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是看不到我们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院与后院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从几孔窑洞里透出的微弱灯光,透过树枝的间隙,若隐若现,四周变得更安静了,只有偶尔吹来的秋风,让人不禁打个寒颤,毕竟已是秋天了,陕北的秋夜还是很冷的,我不由得紧紧地靠在红柳身边,它的毛发能为我抵御一部分寒冷。
夜色更浓了,夜空里,繁星密布,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四周黑魆魆的,仿佛一个个怪影,白天那些熟悉的场景,此时好像都变成了没有头脸的黑色妖怪,我的眼睛在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哪儿都黑,哪儿都可怕,我的头皮发紧,头发根根竖立,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让自己不去看这些可怕的怪物,我多么希望妈妈能唤我回家,那样我就不会挨打了,但是妈妈没有唤我,我是万万不可回家的。
红柳好像也害怕了,它变得坐卧不安,还轻轻地叫着,仿佛在催促我回家。
忽然,前院的门前传来了几声狗吠,那是黑虎的叫声,狗的耳朵是很灵敏的,或许是它听到了红柳轻微的叫声,所以做出回应,以便确切地辨别方向和位置。
“红柳,叫黑虎。”我小声说。
红柳对着前院汪汪了几声,随后,我听到了果园里一阵沙沙声,立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出现在我和红柳面前,是黑虎,它高兴地摇着尾巴,红柳也摇着尾巴,我用一只手把黑虎搂住,这样我就蹲在它们两中间,身上马上感到暖和了许多。
但是过了不久,黑虎就不想呆了,它起身想离开,我拽着它黑色的大耳朵阻止它挪步,黑虎不情愿地又趴下,但是嘴里一个劲的低声哀求,也许是受了黑虎的感染,红柳也叫个不停,我只好一只手握一只狗耳朵,防止它们突然离开我,我的黑红双煞,在浓墨一样的夜色里变得焦躁不安。不久,我自己也很害怕,想着这样过一夜,即使冻不死,也会被吓死的,所以我也想回家,想到那温热的炕上去睡觉,那些在平常看来都十分自然的事情,此刻却是那么让人渴望,正如水对人一样,当你不口渴的时候,就感觉不到它的可贵,甚至大手大脚的浪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当我们口渴的时候,它就变得那么让人向往,变成了此刻最迫切的意愿。
家是不能回去的,那我就去大妈家,想好了去处,我就起身,但是手里一直紧紧地握着两只狗耳朵,我害怕一松手,我的黑红双煞就飞奔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走完这条小路,那我是十分害怕的,有这两只黑红双煞,我想妖魔鬼怪会躲得远远的,在农村孩子的眼里,没有什么比鬼更可怕的,虽然从没见过鬼,也不知道鬼长什么样。
直到到了前院,我才松开手,黑虎像被突然解放了似的,一溜烟地没了踪影,只有红柳一直跟着我来到大妈家。门虚掩着,窑里传来说话声,我推门进去,大伯和乐根正坐在炕上,大妈正在锅台边洗锅,看来他们已吃过饭了。
“平子,”大妈看到我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有事吗?”
“大妈,我想今天和你睡。”我对大妈说。
“为什么?”大妈又问。
“肯定又干坏事了,”乐根坐在炕上说,“被她妈打出来了。”
“我妈不让我回去。”
“就是嘛。”乐根有些幸灾乐祸,“被我说对了吧。”
“你干什么了,你妈不让你回家。”大妈又问。
于是,我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了大妈,大妈听后说:
“今晚就跟大妈睡,你还没吃吧,这儿刚好有稀饭和玉米面发糕。”大妈说着就端出了一碗小米稀饭和一块玉米发糕。
我狼吞虎咽的喝了稀饭,玉米发糕我只吃了一点,然后趁着他们不注意装进了衣袋,装着上厕所的机会,喂给了一直等在门外的红柳,我饿肚子没事,可不能让我的红柳也饿肚子。
随后,大妈就去告诉了妈妈我在她家里,那晚,我就留在了大妈家,或许是接受了大妈的说情,后来这顿打算是免了,但是妈妈的脾气还和以往一样,为一些小事挨打,也是司空见惯,只要不是打得太狠,这些轻微的皮肉之苦,我也就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