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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麻溜被卖
由于妈妈不在,入冬后我喂给麻溜和它妈妈的草料都是前一年剩余的,这些干草本是要用铡刀铡碎的,但我力气小,所以就用长草投喂,这样会造成很大的浪费,而且驴子也吃不好,不久,这些有限的草料也喂完了,我就每天到大伯那里借些干草,但是大伯家过冬的草料也不多,可能是大伯捎话给了爸爸,也可能是爸爸和妈妈预料到了,他们就把驴子卖给了邻村,而这事我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照样走进驴圈去喂驴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驴圈是空的,我的心一紧,不知道是不是驴子跑了还是有人牵走了,在那个年代,民风淳朴,丢失牲畜的现象很少。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我想会不会是大伯牵走了。
我怀着一线希望来到大伯家,大伯大妈都在家里,我一进窑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妈就说:
“平子肯定是来找驴的。”
“你怎么知道,大妈,”我急不可耐地问,“驴在哪?”
“你爸捎话回来让把驴卖了,今天买主来牵走了。”大伯坐在炕边说。
“卖了?”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卖了也好,没草料,两个驴都瘦得很。”大伯又说。
“我怎么不知道。”我似乎还不相信这个事实。
“你爸爸和人家说好的,我也不知道,今天人家来牵驴我才知道,你上学去了,当然不知道。”
“卖给谁了?”我问。
“和你找水爷是一个村的,刘喜贵。”大伯说。
这个刘喜贵我是知道的,虽然不认识本人,但十里八村就那么些人家,世世代代都不会挪窝,大家都是相互认识的,常常听大人们说东家长西家短,所以关于刘喜贵家的情况,我也是略知一二,刘喜贵的媳妇外号叫黑骡子,人长得黑,性情暴躁,常常把刘喜贵打得鼻青脸肿,刘喜贵也不敢还手,刘喜贵唯一还手了一次,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喜贵的媳妇就趁刘喜贵不注意,用锥子就在刘喜贵的大腿上捅了一下,至此乡里人就给他的媳妇送了一个外号“黑骡子”。刘喜贵还会纳鞋底,这大概也是媳妇逼得吧,可能是刘喜贵家的孩子多吧,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就让刘喜贵放羊的时候顺道纳鞋底,就这也成了十里八村的笑话,也成了这里唯一一个会做针线活的男人,不过,刘喜贵家的日子不错,媳妇很能干,这倒是不争的事实,我不知道爸爸怎么会把驴子卖给这样的人家。
“咋就卖给刘喜贵了,那他媳妇不把麻溜打坏才怪呢!”我不无担忧地说。
“他媳妇打刘喜贵,又不打驴子。”大妈笑着说,“再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他媳妇早就不打人了。”
“不行,我想把麻溜要回来。”我说。
“卖了还怎么要,你爸爸钱都收了,”大伯吸了一口烟,“再说,果子在县城住院也需要钱。”
“刘喜贵和找水爷是一个村的,我去找找水爷。”我说着就起身出门去了。
我进门的时候,找水爷刚回来,正和乔喜梅下了面条打算吃饭呢。
“嗨,黄毛,爷也给你下完面条,和我们一块吃。”找水爷见到我,一边在锅台忙碌,一边乐呵呵地对我说。
“我吃过了。”我答道。
“爷,”我说,“我爸把驴卖给了你们村的刘喜贵。”
“我知道,我今天碰到刘喜贵了。”找水爷擤了一把鼻涕,随后就端起碗来,那碗里是看不出面条的稠糊糊的连汤面,乔喜梅也盛了一碗,她要给我盛,我摇了摇头。
“那你帮我把驴要回来。”我说。
找水爷本打算蹲下来,愣了一下,才又蹲下。
“你爸卖了,我怎么要。”他说。
“刘喜贵和你一个村的,你认识,好要。”我说。
“你这黄毛怎么就不懂规矩呢,这是买卖,成了就不能反悔,”找水爷响亮的喝了一口汤,仿佛那汤有多香似的,“拉出的屎哪有塞回去的道理。”
乔喜梅噗嗤一下笑了,而我却一点笑不起来,我在担心我的麻溜。
“你去要,就说我爸不卖了。”我继续作着毫无作用的劝说。
“我去要,我算老几,那刘喜贵的媳妇不把我的胡子拔了才怪呢?”
找水爷的黄胡子上粘了些面汤汁,依然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一碗糊糊面。
“你就没打算帮我要。”我有些急了,真想把他那稀疏的黄胡子给他拔了。
“你这黄毛,不懂规矩,再说卖了也好,没草料,两头驴都瘦了不少。”
“那就要一头,把麻溜要回来。”我在作着最后的努力。
“一头都不能要,吃进去的饺子难不成还要挤出来。”找水爷一口就回绝了。
“你害怕刘喜贵媳妇,”我说,“害怕她拔你的胡子,拧你耳朵,抽你屁股,所以你才不敢要。”
“我看你这黄毛是闲得慌,要不一会儿你帮我给供销社送两驮水去。”找水爷又盛了一碗面。
“我才不呢,除非你帮我要回驴子。”
“哪能要回来
,把我的胡子拔光我也不敢去要,遭人笑话的。”
“那你带着我去要。”我执拗地说。
“我带着你到刘喜贵家要饭估计还差不多,带着你去要驴子,刘喜贵媳妇会一棒子把我打出来的。”找水爷说。
“刘喜贵媳妇真的拿棒打过他。”乔喜梅还要继续往下说,被找水爷瞪了一眼,于是便闭口不言了。
我噗嗤笑了,这事我隐隐约约也听家里人说过,看来要回麻溜的希望是彻底没有了,我不无失望地从找水爷的家里出来,一路像丢了魂似的回了家。
一进到院子,感觉院子更空落了,以往只要我一进院子,老远就能听到麻溜和它妈妈的嘘嘘声,那是它们在向我讨要草料,提醒我该给它们填食草料了,我会在给它们槽中倒入草料,一边听着它们欢快的咀嚼,一边给它们梳理毛发,它们会享受地给我甩甩尾巴,我可以抚摸它们的任何部位,即使有时候很痒,它们也只是抖动一下皮毛,提示我那里很痒,最好别摸,从来不会抬腿踢我,照料它们已成为我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如今,驴圈是空的,驴槽中还有些稀疏的草杆,驴圈里还散发出它们那熟悉的气息,我似乎觉得它们还在,虽然这已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
想起麻溜,还有它的妈妈——那头我曾十分讨厌的驴子,后来由我来照顾的时候,我也渐渐地喜欢上了那头干活麻利,脾气温顺的驴子,我曾无数次的骑过,今后我再也骑不到了,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而这一切我无能为力,虽然我知道它们在那里,要回它们只需个吧钟头,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还是多少知道一点买卖的规则的,我知道我向大伯和找水爷的要求是无理的,但还是想作最后的挣扎,就像一个落水的人要抓住水里的一根稻草一样,知道那是无用的,但还是拼命地去抓住它。
我喜欢麻溜,在这些冬日的下午,我曾无数次的在院子里骑着它玩,来打发我那孤寂的、漫长的童年时光,我还教会它一些简单的口令,也常常把萝卜或者别的什么食物拎在手里,每做对一次就喂给它一小截,它也很听话,我的这个大玩宠,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但是现在它却再也回不来了,我感到心里隐隐作痛,一个人在驴槽上坐了很久,虽然空着肚子,冬日的阳光并不暖和,我的心里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