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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宝二年(公元743年)。
时间进入冬月,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笼罩着整个关中大地。
奔流不息的大河,此时披上了厚厚的冰层,再不听闻往日的奔腾、喧嚣,整个关中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都城长安,刚刚被清扫出来的道路,顷刻间又被大雪覆盖。
长安城共有一百零八坊,以朱雀大街为界,又分长安、万年两县。
东侧为万年县,西侧为长安县。
其中,最荒凉、最贫穷的,非昌明坊莫属。
昌明坊坐落于长安城南,隶属长安县管辖,坊间六成以上都是荒宅,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穷苦人家的避难所。
此时昌明坊的一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一个浑身补丁,年纪约摸六十上下的老人,裹着同样满是补丁的单薄衾被,睁得浑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色彩,躺在床上更是一动不动,似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良久,老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眼神中也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老人苦笑一声,眼神里满是生无可恋。
都说被穿越大神眷顾,是再幸运不过的一件事情。
秦业并不这么觉的。
他想回去!
穿越之前的秦业,虽不是出身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在一番拼搏之下,也以不到三十的年纪,在魔都这个国际性大都市里买了车,买了房,更交往了一个女友。
而且女友还是贼漂亮的那种。
这样的生活,秦业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可好死不死的,穿越大神临幸了秦业。
穿越就穿越了呗,前世秦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你为啥要我穿越到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乞丐身上?
而且还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乞丐?
想起来,秦业就觉得心里憋屈。
不过即便心里再憋屈,日子还得继续。
顶着‘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秦业从床板上爬起来,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冬衣,顶着寒风走出茅草屋。
再大的风雪,秦业也得出去乞讨,要不然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不过昌明坊并不是什么乞讨的好地方,因为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些无立锥之地的穷人,或者如同秦业一般的乞丐。
整个长安城,要说最有可能讨到钱的地方,非平康、兴化两坊无疑。
盖因这两坊,其中一个是长安城的娱乐区,另外一个是达官贵族聚集地,有钱人多。
从昌明坊到平康坊,要跨越至少十个坊,距离太远,秦业不想过去。
而且这大雪天的,以秦业如今的身子骨,只怕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兴化坊倒是距离昌明坊很近,只需跨越四个坊便能到达。
只是,兴化坊不是乞丐能进去的地方,以后世的话来形容:有碍观瞻、影响市容市貌!
所以秦业今天的目的地,是兴化坊附近的光德坊。那里不仅靠近兴化坊,还紧挨着繁华的西市,对如今已经一大把年纪的秦业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乞讨地了。
出昌明坊坊门,拄着拐杖一路向北,大概走了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才终于姗姗到达光德坊的东坊门。
不过秦业也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四肢酸软。
进坊门,寻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躲进去歇息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秦业这才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
不敢耽搁,主要是秦业生怕自己身上的汗一下去,再被寒风一吹感染风寒,那可要了老命。
拖着疲惫的身子,坚持着站起,一步一步走出避风港。
寒风一吹,秦业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
紧了紧满是补丁的单薄冬衣,沿着大街,秦业继续向前走去。
因为大雪的缘故,街道上白茫茫一片,并不见什么行人。
即便偶尔有几个经过的路人,也是形色匆匆,秦业根本讨不到什么钱。
“看来,只能去西市那边碰碰运气了!”
秦业长叹一声,沿着大街转身向西而去。
只是走着走着,秦业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很明显,现在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街道刚刚被人清扫过一遍。
不仅如此,相比之前,附近的人影也多了起来。
“这里是……”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看着前方一个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院子,秦业走上前去,定睛一看,登时倒吸了口冷气。
只因眼前这处不断有人进出的院子上面悬挂这一个牌匾,上面书写着‘靖安司’三个大字。
“莫非,这里是《长安十二时辰》的世界?”
张了张口,秦业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之前,秦业一直以为这里是历史上的大唐。
可却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竟然突兀的出现了靖安司。
再仔细回想一看,秦业当时就被自己的愚蠢给弄得苦笑不得。
因为,无论是现在的光德坊,还是之前自己所在的昌明坊,都有望楼存在。
只是望楼上的鼓声并不经常响起,秦业当时还以为只是用来防止火灾的瞭台而已。
现在看来,那些望楼,分明是靖安司改造之后,专门为捕贼所设。
“可这又关我什么事儿呢?”
即便熟知《长安十二时辰》的剧情,秦业也只是稍微惊讶了那么一下,随即事不关心,转身欲离开这里。
关键是关心也没什么用。
想他秦业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甚至连户籍都没有的乞丐,如果现在闯进靖安司大呼“我知道狼卫的真正目的”,只是又有谁相信呢?
只怕非得被人当做疯子不可!
再者说,靖安司里还隐藏着龙波、林九郎这两人的暗探,并且还有徐宾这个疯子(至少在秦业看来,徐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疯狂的话也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来)。
如果自己现在道出真相,只怕到不了晚上就要横死街头了。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秦业巴不得远远避开靖安司。
“前面的老伯请留步!”
只是,秦业刚走出开没几步,一道沉稳中略带几分青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身一看,见是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向自己这边走来。
“只怕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刚刚上任不久的靖安司司丞李必了吧!”
虽然眼前这人容貌和影视剧里的截然不同,可只一眼,秦业依旧笃定眼前之人必是李必无疑。
这也是废话,在靖安司附近出没,而且一路畅通无阻的道士,还长得这么年轻,整个长安城内除了李必又还有谁?
“我现在是乞丐!”心里暗道一声,秦业立刻躬身弯腰,脸上升起巴结似的笑容,“小老儿见过先生。”
说着的同时,秦业还不忘伸出手里的破碗。
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讨钱。
李必只是轻笑一声,示意一边的贴身婢女檀棋拿出几文钱放到秦业的破碗里,同时还不忘对跟在另外一边,脖子上挂着一对铁镋的中年汉子说道:“崔旅帅,去给老伯拿两个胡饼和一碗热汤过来。”
“喏!”崔器应了一声,又看了秦业一眼,这才转身大步走回靖安司。
“老伯哪里人氏?”
目送崔器离开,李必看着秦业,语气轻缓的笑问。
“小老儿来自颍州!”
李必虽然面上和颜悦色,秦业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没有户籍,说不得在多疑之下,李必将自己关入靖安司大牢也是极有可能的。
多事之秋,一个在靖安司附近出没的老乞丐,这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了。
所以在回答的时候,秦业小心翼翼,而且还故意用了后世的豫南方言。
为的,就是防止李必看出什么端倪。
只是,秦业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因为他不知道,唐朝时候的颍州百姓,是不是说的也是豫南方言。
不过很明显,秦业的担心有些多余。
李必听了秦业的话后,脸色并没有丝毫变化,而是继续询问:“听说今年颍州发了大水,灾情可还严重?”
“严不严重的,小老儿不知道!”秦业语气中有一丝哀叹,“只是来长安逃难的这一路上,小老儿的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如今只剩下小老儿孤身一人,活了下来……”
闻言,李必脸上露出一丝动容,眼神里满是怜悯之色。
而一旁的檀棋,眼泪已经不知不觉的顺着连接划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崔器端着两个胡饼和一碗热汤走了过来。
饿了许久,秦业也不客气,直接‘抢’过崔器手里的胡饼和热汤,大口吃了起来。
那模样,跟乞丐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老伯慢些吃!”檀棋看见,急忙上前帮忙端起热汤。
李必只是定定的看着。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两个胡饼和一碗热汤直接进了秦业的肚子。
感觉肚子暖融融的,向李必道了一声谢,秦业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去。
“怎么?此人的身份可有问题?”看着秦业远去的背影,檀棋询问道。
“没有!”李必摇了摇头。
“那为何公子和他聊了这许久?”
“就是感觉有几分面善罢了!”
李必怎么看,怎么觉得秦业十分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只是秦业脸上如同真的乞丐一般,脏兮兮的,李必并没有瞧得十分清楚。
此时看着秦业的背影,李必是越看越熟悉。
不过李必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人究竟跟哪个熟人相似。
轻皱了下眉头,李必没有过多纠结,带着檀棋顶着风雪转身回了靖安司。
只剩下崔器一人丈二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的端着一个空碗站在风雪中,脖子上还悬挂这一对铁镋,怎么看怎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