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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记忆犹新:吉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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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绡醒来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

    小商音真不知道要怎么跟红绡说沈阔已经离开的事情。端药进门来的时候,想是红绡已经都知道了,见她手中的信纸揉成了面团,但脸上却是出奇地平静。

    “侠女姐姐,那位小郎已经走了,他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寻他阿娘,不想姐姐跟着他受难。他回来的时候,会来这儿找姐姐你的。”

    红绡坦然处之,默默地接受了,言辞卑微:“我不过是一个贱户,舞姬出生,你无需唤我为姐姐,直唤红绡就好,否则怕染了你良人的身份。”

    这种话到了小商音嘴里特别不中听,将贵贱尊卑嗤鼻不屑,“什么良人贱人的,我一概不管,谁跟我投缘我就跟她做姐妹,哪怕她是滔天大罪的罪臣之女,贱如蝼蚁的侯府奴婢,在我眼里,一样是清白女儿。”

    罪臣之女,侯府奴婢,清白女儿……仿佛句句戳中了红绡心头,她不觉动容,一语暖三冬。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这是李太白为乐姬作的诗,小商音又问:“谁给你取的名?”

    “是家主。”她低眉回答。

    “莫不是那位沈郎起的?亏他如此轻贱女子,你的本名是什么?”

    “红绡没有本名。”

    商音甚觉遗憾,觉得“红绡”二字太轻浮了些,就说:“侠女姐姐生得动人,红衣着你身上大如英雄豪杰的飒爽。在我们南方蜀地,常开一种北方没有的大红花,此花叫做吉贝花,今日一识姐姐,觉得姐姐堪比此花,不如以此为名可好?”

    眼前这小丫头心思如此玲珑,红绡点点头,别无多话。

    由此一来,红绡如脱胎换骨——吉贝。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人尊敬自己,丢掉舞姬的名字也是尊严的一部分。往日在王府的生活就像蝼蚁陷在泥滩里,现在忽然有种轻松的释怀,就好像是一片救命的浮叶托起了那只蝼蚁。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过多久,过好一日是一日。

    相处下来,小商音就视吉贝为姐妹一样的情分,将自己喜欢唱的歌教给她,自己喜欢的小游戏教给她,甚至想如果自己的嫡姐也是吉贝这样友好就好了。

    有了吉贝这样一个身手极好的伙伴,平常村庄里欺负商音的蛮横小痞子见了她们都绕道躲得远远的。有一次舅母出门被盗贼抢了财物,也是吉贝去追回来。山上有只老虎进村伤人,也是吉贝帮忙打死的。

    这样平淡又轰烈地只过了半年而已,事变的那天,天空黑得没有一片白云。

    小商音,吉贝,舅舅,舅母,像是一家四口般的温馨,驾着马车进城贩药材给慈善堂,去的路上是欢歌笑语,相安无事,回来翻越山丘的路上,一群恶魔面具的山寇铺天盖地地涌来,如人墙般挡住他们的去路。

    就好像是那种你从钱庄出来,就有贼寇盯上。

    “不好,这是獠人!”舅舅一眼识别出獠人的专属面具。

    吉贝功夫再好,能以一挡十,可如何挡百,更何况还是带着三个不会武功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舅舅毫不犹豫将身上所有的钱财抛了出来,但是獠人的野心不止是财。

    骑在马背上的獠首长相如豺狼虎豹托生,一道疤从脸庞划至胸膛,触目惊心。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曾在别人刀斧下死里逃生。

    惊愕的小商音心中暗骂,哪个王八蛋下手的!

    怎么没一刀砍死了他!

    那獠首有感应地瞅了眼小商音,好话不放:“人财两要,马车里的小丫头长得好看,不拉回去当个童养媳真是可惜!”

    “大爷,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她不是奴家的孩子,求放过我们生路吧。”舅舅夫妻二人求得跪下来磕头。

    “放,你们?”他慢吞吞地说回应,用一种考虑的态度迷惑人,跪在他面前的夫妻正要抬头等其结果时,等到的却是挥过来的刀锋……

    鲜血宛如朱墨泼画地洒向地面。

    吉贝见此立刻拔出背倚的长剑要取那个獠首的狗命,这般飞剑取人头,那些宵小起先还惊跳起来,但是看见出手的人不过是十五岁的女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阿舅!舅母!”如此惨剧,小商音泪如泉涌,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抱着他们的尸首,白裳染成了红裳,悲伤将所有的恐惧吞没。

    “你们知道我我阿耶是当官的么,他不会放过你们!”她抹掉眼泪抬起头来,盯着那帮马上獠,清楚的咬字坚毅又憎恶。

    寡不敌众,走为上策,吉贝驾起马车,飞起轻功将小商音拎上来,“我们先跑!”

    “哼,如果我们连两个小丫头都制服不了,那就不是一头山霸了!”獠首的命令一下,回应起错乱汹涌的马蹄。

    “呜呜呜,吉贝,舅舅不在了,现在我们要末路了吗?”小商音瞳孔渐大,眼前的困境如倒山而来,视线越缩越小,眼中逃生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吉贝骨子里的倔强驱使着她做最后的拼搏,拉起小商音准备要弃马车杀出去:“小丫头,你不知道姐姐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陷过比这更困难的逆境,千重官兵,万重叛贼,只要我们不死,就有冲出去的机会!我答应他会保护你,就会拼到底!”

    言毕,吉贝踩到马头上一挥手中马鞭为武器,短鞭像是霹雳一般挨个霹开他们的脸皮,疼痛叫他们暂时失了手。她又踹开其中一个宵小抢过马匹,迅速拉上小商音驾马逃去。

    却因为背向敌人,驾马的吉贝中了山贼一刀,她咬牙死撑,竭力所能及,反手拔刀,一道银光冷冽,刀哪里来的便送回哪里去!最终,支撑不住,从马上栽了下去。

    “吉贝!”小商音回首翻下马背去,这才看到吉贝已奄奄一息,红衣染血,汩汩地流向大地。

    “追上去,驾马踏死她们!”话如雷落地,仿佛一吨吨巨石相继滚过。

    踩踏的人马如翻涌的泥流,山丘激荡的烟尘早已迷了眼,小商音死死护住怀下的吉贝,就如秦岭落石下那匹流星互着她。

    哒哒的冲天马蹄声震入耳腔,商音的小身板沉重地压在地上,命悬一线,弱语嘤嘤:“……吉贝,我,……我能清晰地听到马蹄的踏动,又好像遥远地听不到……我觉得身体轻飘飘好似坠入深渊了……”

    吉贝湿红的眼眶,倒映出那个小丫头螳臂当车的轮廓。

    救命的东西是一条长鞭,几乎要勒断了马的脖子。

    长鞭如蛇嚯嚯攻来,挥鞭人一扬手,一群獠人宵小被惊马摔下。

    收鞭的胡乐师笑颜邪魅:“两个瓜娃子,倒也劳烦你们兴师动众!”

    獠首瞧那被马蹄踏过的两个小丫头浑身是血,确定是活不成了,即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无益,便收手驾马离去,“我们不取没钱赚的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