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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马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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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升平骑着那匹黝黑光亮的健马上场,王歆心里涌起一股诧异,左手不安地抓紧了缰绳。

    筑场千步如削,阔比星海。男女队对垒,各持球仗,英姿飒爽,仿佛是天上的各大星系亮现于这面星海般的场上。

    “开球——”

    鼓声一响,轻巧的圆球经抛打而出,马不用鞭子来策,铁蹄自会顺应着主人的心意疾驰。李适最先取得先机,驾马迎上将落地的马球,俯身球仗一击即中,朝王承升的方向击去。王承升却是慢一步,准备挥球仗时一袭华裳从眼前奔过,使得他骄阳般的目光如被彩云蒙蔽,对方嗤嗤一笑带走了马球。

    原来抢球的是太子王良娣,怪不得将夫君的球盯得紧呢!王承升皱皱眉头,暗骂了下自己的失误,随后一笑了之。

    场外雀跃的侍女们为香骑逐飞球的主子频频叫好,商音抿了下粉唇,居然有些嫉妒起这位抢得头彩的阿姊。“宛转萦香骑,飘飘佛画球”,大概最适合形容王歆这样的了。

    而王歆击出的球飞得并不准确,很快就让男方占了优势。商音策着缰绳驰起白马逐飞球,人,马,球仗三合一频频中球,就如天时地利人和般。升平也是位想大出风头的主,骑着抢来的那匹骏马愈加挑衅,明里暗里跟商音抢了不少头彩。独孤默跟郭暧看出来了,却不想他们都助着商音,气得升平快要把商音当成人人追打的马球,巴不得一挥球仗拍上去。

    自然不能真的一杆子打上去,娇纵的升平笃定商音是伶人,球技总有不足,便不再使抢球的路数,而是将球掷向商音顺手所不及的地方来为难。

    哪想商音左右手灵活地互换了缰绳与球仗,左手持球仗俯身移击鬃底下,噜噜的球像是流星一样倏然地从马下飞了出来,急速而利落地入了瓮。

    左右击球难于左弓右箭的射法,耳边忽有路过的赞叹声:“如星从月下飞,不愧是本太子传授的马技!”

    听到他特地奔驰过来送上的悄悄话,夸别人也不带捎上自己,商音觉得,那也忒像黄婆卖瓜了!

    马蹄相映下,俯身迎末落,回辔逐傍流,“噔噔”响的球仗击球此起彼伏,时不时卷起飞扬的黄沙,再配着场外的龟兹乐助兴成趣,场面恢宏得像是画师蘸饱笔墨后挥洒出的那卷传世之作。

    突兀的马嘶打破了赛场的沸腾点,紧接着是尖锐的女高音,众人望去时是升平的马骑在做怪,不知何故那马褪去了良训的飒爽之风竟像噬人的猛兽凶恶起来,驮着背上的人横冲直撞。

    可怜那恃宠而骄的公主被一匹发了疯的马带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团团转,天旋地转地整个世界都混沌了,急得她松开缰绳不是,不松也不是,爆粗口的话不知是骂多一些还是求助多一些:“还不追上来斩了此獠!”

    驰白马的商音离升平最近,追上时唯有短尺距离,先救人脱离险物要紧!在那一弹指间商音扬去长鞭将那玲珑小巧的身躯卷得跟春卷一样可爱:“公主,抓好我的鞭子!”

    “你!”从未被人捆过的升平也来不及恼怒。

    亏得那十四岁的公主身轻如燕,商音纵马相迎使足了臂力将升平一揽托到怀中。那匹惊马立即驮了个空,落得轻松又胡乱地疾驰。

    马场极大,众人往惊马这边速速疾驰也比不上近水楼台的商音。“今天又叫我拯救苍生治疯马了不是!”她冷笑一声后将白马的辔头交给升平来驾驭,暗自赞叹李适教过的踏马技术要派上用场了!

    惊魂很快定下来的升平驾起白马驮着商音追赶惊马,只见长鞭如腾舞的灵蛇从眼前蜿蜒盘去,结实缠绕在惊马的颈处,成为一道有力的束缚。升平正想扭头看看商音是如何出手时,人家已翻起身躯踩过马背凭着猴子走钢丝的杂技飞踏落地,一手攥鞭勒紧马颈,一手抓着辔头制住。

    那匹惊马就像是纵欲过度般,挣扎几下后软弱无力地倒下来抽搐。这始料不及的晕马吓了商音一跳,搞得自己将它怎么着了似的。

    “为什么它不动了,啊!口吐白沫了!”升平下了白马跑过来看,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巴,那表情像是闻到了什么腥臭的味道。

    那马的确在不停地吐出白沫,仿佛有两只手挤着它的乳袋吐了一杯牛奶出来,那样的量很是异常,商音在马头前慢慢蹲下,想探一探这匹马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此时马球的队员们驾马赶到,看见异常后纷纷在不远处下马大步走来,瞧着商音在探生命体征,他们你望我,我望你,集体吃了哑药似的,在商音面前站成了一堵挡住阳光的人墙。李适骑着马悠悠地散着步过来,人墙这才让开了一条路。

    “殿下,它死了。”商音抬头仰视马背上的李适,镇定地说。

    李适也只是镇定地听着,可他的马却不镇定了,冲着商音扬起前蹄嘶嚎,像是认定了凶手要为同类报仇雪恨。站在一旁的王歆眼色极快,咬了咬下唇决然地扑过去以柔弱的身躯护住商音,千均一发,人与马蹄仅有一尺之距。

    瞧得众人蹦起精神吸了一口气,李适从容不迫地策着缰绳,坐骑知错地后退几步,大家这才松出了那口气。

    商音还以为挡在面前的人是谁,万万没想到会是王歆,差点感动得想要唤一声“阿姊”。

    “殿下,这马死不瞑目同伴才会悲愤至此,那铁蹄子差点伤了您心爱的女人呀!”郑王李邈以看戏的姿态阴阳怪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其中那句“您心爱的女人”故意咬重语气,含糊其意,不知道是指王歆还是指商音。

    这种话听得人十分不舒服,在场人都知郑王暗有所指,只要太子不说话谁敢喘一声气。贴在商音背上的王歆沉了下眉头抓着商音的手隐隐生恨,呼吸带着一种不满的急促扑在商音耳边。

    商音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异常,快要垂到泥土里的眼眸低得只见浓密而忧伤的睫毛。这对姐妹还以重叠的姿势怔怔地趴在死马旁边,谁都忘记了爬起来。

    奴才正穿过马场小跑地赶来。所以在场的都是主子,那一瞬,独孤默想去扶商音起来,偏偏她被王歆护在怀里;郭暧没怎么在乎男女礼教,迈出步子要去扶人时,却被升平压下来的脚掌“警告”在原地;王承升只与太子相熟,面上毫无波澜地扫过每个人的神情,狐疑地想:大家怎么都一动不动了?

    想是大家都等着李适来扶人,也只有他有资格。只见他扬手在倾斜中的阳光一挥而过,迅速地翻下马背,毫无表情地将王歆揽入怀里,在众目睽睽下一步一步离去。

    李邈也无趣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记讥讽一下商音:“呵,怎么又有一匹马因为你死了。”

    鞭子怎么可能勒死一匹骏马呢!李邈记恨旧事,自然这么说。

    “商音!”独孤默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替她拍净背后的沙砾。

    李适跟王歆的背影在马场上越缩越小,商音低着头一眼也不敢瞧瞧,怕瞧了之后那些画面会在眼里蓄成泪流出来,便闭着眼睛给时间让他们走远。

    “哎,你没事吧?”有那么一点点懊悔的心情,升平的称呼终于换了一种语气,没有“喂”也没有“贱伶”,但是仍放不下身段,“你刚才救了本公主,本公主可不会感谢你,而是你应该感谢本公主替你挡了此次的灾难,那匹烈马本来就该是你的。”

    “是。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商音的脸色明显很不好看,也失去了跟公主抬杠的劲力。

    听这样一句道谢,升平脸上虽然照旧端着高傲无比的样子,可在心里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去接受,也就不再寻错处与她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