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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当故事都伪装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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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音不急不忙,词曲这等雅事要是能让升平看笑话的,自己明儿就该自觉卷铺盖不给乐坊添笑话了,闻一泉酒香,像是为争得那口酒般大作了首七言律诗:

    郁郁桑梓接荒岸,茕茕离人遇客乡。

    旧物情深托故剑,破镜圆来犹乐昌。

    相思成千何处放,四海五湖皆沧桑。

    九霄云上九霄殿,金笼玉架难良栖。

    “公主,郭六,‘旧物情深托故剑,破镜圆来犹乐昌。’我作这一句,送给你们这对小冤家了!来日你们指不定多拌嘴,可要记得我的这句诗!”说毕,商音蘸酒,饮尽。

    升平公主只是抿嘴讥笑,不理会这一句,偏偏要将重心思想放到最后一句“金笼玉架难良栖”,心骂:这秋娘果然是个有心计的,分明一个贱户,竟贬我皇家不是个好归宿?

    心骂归心骂,这位公主倒也没脸面再吵一架出来,懒得计较,只小声“哼”了一气别过脸去。

    独孤默偏升平近旁,连一只蚊子的放屁他都敏锐觉察到,一时兴起挫挫这位金枝,明褒暗贬地笑:“好家伙!商音如何比得公主呢!故剑情深和破镜重圆的典故美谈公主不入眼,公主更关心郭六会不会效仿司马相如!”

    还没等公主怼话,中枪的郭暧极力咳咳三下,也不知道是酒呛的还是谁呛的。

    三个人的眼珠子像是倒落的龙眼滚在了一处,一下子瞪得分不开你我。

    唯有商音人魂分离般突然反应过来,拍一计膝盖:“不大好,我的诗用字犯忌了!”

    又朝后方提笔录诗的书写童嘱咐:“改掉一字吧,改成‘茕茕离人觅客乡’。”

    所谓作诗避讳,国讳家讳,这点是应该讲究的,大家一笑而过,无需多问。而擅于观察她举动的独孤默却将她所改的字默默记了个心思:遇。

    心中明镜方起。

    下一位轮到吉贝,她以“柳”为离别,饮得干脆:“狂风惊暮最无情,卷去好色空嘉期。灞桥新柳常下泪,谁见独柳抱千屈。”

    作罢,“噔”一声放下羽觞,微微冰冷的拟声词。

    吉贝的柳,上半句平淡无奇,下半句,一语惊人!

    前“柳”为离别柳,再常见不过。后“柳”,意指长安刑场,因场上有棵独柳而闻名,因地制宜地被命名为“独柳树”。

    独柳树,的确殒身过无数将相,有冤或无冤。

    谁不知道的,还以为吉贝身负满门抄斩冤屈做了首讽刺诗来排解呢!众人些许的诧异,皆敛声屏气,场面顿时只剩下曲水汩汩的流动声。

    “该罚,她错韵了!”这一刻,升平的纠错破了冷场。

    商音也帮着开解,笑道:“我们乐坊都是‘舞娘’,唯有吉贝是‘武娘’,背上之剑见血也就罢了,连流觞曲水这等雅事也要见血,该罚上加罚了!”

    吉贝只是漫不经心般的淡然笑之,不加以解释,默默认罚。

    按着高低贵贱的次序,忘忧排在最尾,且不说众人之作皆是珠玉再前,况且她也是无心出头卖弄文采,无典故无平仄,一首打油诗饮尽:

    酒为欢伯来除忧,

    人生不过两快事,

    今朝为悦己者容,

    明日为知己者死。

    …

    酒过三巡,升平回宫的路上,商音将那只草兔赠与公主,难得这两人并肩行,不打架,不斗嘴,彼此都不习惯地笑起来,竟有点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和谐。

    “人家大婚前都是送大雁,你却送我一只兔子!”升平怀里抱着那只毛茸茸的草兔,嘴上是嗔的意思,脸却笑得要渗出蜜来。

    “送雁是男方该做的事,难不成公主被自己的喜事冲昏了头脑呀!”商音一点亏也吃不得,也带着笑嗔回去,又模仿郭暧那日学皇帝的语气:“这还应了陛下说的‘总有这兔子再聚首’的那一天。”

    “你如何知道我阿爷说的话?”升平吃惊后又反应过来,“定是郭暧跟你讲的,你们关系好得什么都讲吗?”

    “也不全然,我们就是玩笑话讲得多。”

    “那本公主不来时,你们也经常曲水流觞?”

    “是的。”

    “那你是不是把郭家当成自己家一样蹿进蹿出?”

    “是的。”

    “那除了这只兔子,你们是不是互赠过其他礼物?”

    “是的。”

    “那没有本公主的话,你是不是妄想嫁给郭暧了?”

    “这倒没有。”

    两人快速地一问一答,最后相视着笑起来,铺了一路的欢悦声。

    升平努努嘴,揣怀着小女儿家的情窦初开讲那久远的故事:“本公主告诉你喔,我很喜欢郭暧的,喜欢他跟我置气时的傲娇样子,喜欢他受我气时的憋屈样子,就连他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我都喜欢,而且第一眼就喜欢他了。那年的赋诗楼我坐在屏风后听诗客赋诗,谁做得最好本公主就赐他百缣。那时候有位叫‘李端’的才子总得头筹,诗客中总没有人比得过他。我忍不住问他‘你认为谁会胜过你?’,他回答说胜得过他的诗人多得远在天边,但近在眼前的只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愿给权贵人作诗罢了。我气极了,心骂谁敢不作诗给本公主听!于是李端报上了郭暧的名字。郭暧千唤万唤才来诗楼,懒懒散散特别像个痞子,他当真不屑给本公主作诗!那时我以为他是见不得权贵好的市井无赖。后来知道他是郭子仪之子,我就更惊讶了,我是公主!公主!皇帝的女儿哎!世上怎么会有不讨好本公主的人!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商音自然要顺着问:“什么话?”

    金色的阳光为升平高傲的脸庞添了一层贵气:“总有一天本公主会征服他!郭暧是要当我驸马的!”

    这般自信昂扬的一句话,商音觉得光的热度在脸庞上烙得厉害,似乎是被升平爱恋中的希冀与躁动传染了。如果自己也可以的话,也想学升平呐喊一句:总有一天我会拥有他,我是要做他太子妃的!

    商音站在原地,拍了自己一巴掌。

    白日梦呢清醒一点吧!

    “你这个乐伶,其实吧,你除了嘴巴子厉害其他的没那么讨厌!但是,我也没那么想和你做好朋友!谁叫我们打架没分出胜负,要是你输了,我倒勉强认你这个朋友!”升平言语不饶人,索性各种挖苦,进皇城的时候突然扭头喊,深怕人家听不清楚地用手作喇叭:“商音,谢谢你!”

    商音冲她摆摆手,嫌弃似的,隔空喊回去:“马场救你一命是我举手之劳,不用谢!”

    升平的纤手寸寸抚摸过怀中草兔,面容一抹意味悠远的笑,心中所答:本公主所谢,亦非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