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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速增的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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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

    锦官城外环山环抱,竹柏森森,入成都的时候正好是烟雨时节,雨丝宛如柔亮的绸丝轻盈绵延地落下来,一梭梭落在这座城市间穿花纳锦,将蜀山蜀水勾织成一道道大自然的针脚。这般的人灵地杰,于是就出了遐迩闻名的蜀锦川绣。

    益州,剑南道,益郡,都是成都古往的旧称,雅称“锦官城”,当年玄宗皇帝逃难幸蜀,赐予了“成都”一名。

    成都没有长安那般整齐划一的四方坊墙,市集上也没有高鼻碧眼的异域人,更看不见巍峨严肃的皇城。转眼,商音微微一笑,这座城,也没有他。

    再次站在王家前,门匾之下的那道朱门,是恍若隔世的门。

    庭前夫人郎君,仆人丫鬟,排排队地恭候着家主。除了那位郑染荷的脸,商音一个都不认识。

    “夫君一路风尘劳累,我已吩咐底下人去备宴,今年雨水足五谷丰稔,宴上每道食材都是早上庄农新送来的,上面还沾着甘甜的秋露,都是在京都难吃得到的新鲜货。”

    先说话的人是郑染荷,未出嫁时她在荥阳郑氏一族是出了名的风姿卓越,如今过了风华盛头仍是半老徐娘。她顶着凌厉的单刀半翻髻,上身是朱锦色的短襦,长裙以连珠纹牡丹大团花为主要色调,雍容华目,甚至有点富贵的俗气。以商音的审美水平,若单看浓妆遮瑕的那张脸,竟有点像从平康坊曲走出来的过了气的花魁。

    而这“花魁”几经战场,揣摩人的眼神才真是不容小觑的,视线理所当然地放在王遇身上,余光略过蒹葭,直刺目标商音,迅速闪过的嗔怒与敌意如针孔细线般巧妙穿过,极快而隐蔽,就像眼珠子从没转过一般。

    当然,这种微妙的目光,只有商音心领神会,少不得要视若无睹,含态作礼:“见过郑夫人。”

    口中的“郑”字刻意加重了语调,言外之意就是说“我可没有忘记你”。

    郑染荷也弯起嘴角殷勤切切:“书信上提起夫君在京都认了一位义女,想必就是这位小娘子了吧,模样真是俊俏!”

    称呼怪故意生疏的,王遇发话饶是正经:“小曲胜过我的亲女,以后在家中称呼,与亲子无异。小曲,你唤她一声母亲就好。”

    商音点头,心情被这一声“小曲”搞得沉甸甸的,像是有颗石块坠入了心口,整个人也因为沉重而极力抬起跨入这扇家门的脚。

    小曲。

    像随便拾得只流浪狗来当宠物,一时兴起的名儿。

    这便是商音接下来待在王家的化名了,因为王歆待嫁时顶替“商音”做乳名,有了这一层缘故,如今自然不便“撞名”。

    称呼与亲子无异。这下众家仆都在私下议论,家主哪里是带了一位干闺女回来,分明就是带了一位私生女回来呀!瞧瞧郑夫人强笑的表情,不就能揣摩一二了嘛!

    自我安慰的商音很快说服自己想开一些,本来就是自个的家,在自己家中还拘谨什么,烦闷什么呢!错误本就开始了,释怀过去才能展望未来,重要是今后能握住自己该有的,从前失去的,讨回来只是顺便而已。

    *

    家中格局与儿时一样,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非要说变化大的话,那就是人口。

    蒹葭把狗尾草编的小动物分给一个赛一个高的小郎君手中,呵,这人口增加还挺快的!

    差点没成猪窝。

    当初王家一脉单传,王遇夫妇都急切地想抱孙子呢,没承想儿子耀卿跟其妻李婵娟结婚后三年一直没抱上,即使纳了几房妾室,终究无果。

    约摸是儿时商音出事的前一年,隆冬时节王耀卿夫妇从彭州回到成都过年,在冰天雪地间拾得一个四岁的小男乞,那时的雪地竟踩出一串血脚丫,李婵娟母性大发提议收养下男乞,王耀卿也思索命中无子便收下这个机缘,况且小男孩相貌竟是难得的出众,便借用古人之名唤为“潘安”。

    也不知道是这位小潘安给王家带来了福气,还是送子观音感念王耀卿的善心,接下来其妻李婵娟喜讯连连,两年一孕,持续四胎都是弄璋之喜,今年第五胎。

    所以,商音一回到王家,就有五个小侄子唤她小姑,而嫂嫂的肚子里还挺着一个,不知道是侄子还是侄女。

    将侄子们归纳总结一下,那就是:

    大侄子王潘安,十二岁。

    二侄子王质,八岁

    三侄子王实,六岁

    四侄子王资,四岁

    五侄子王赏,两岁。

    六侄子侄女,距离出生还需倒计时约五个月。

    人口速增,这下王家终于再不是一脉单传了。

    不过,那小潘安的确长得俊,赛过了王家亲生的。吃饭的时候,一直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胃口大增的商音,拉着她的衣角凑过去悄悄问:“姑姑,你也是没饭吃了才被捡回来的吗?”

    “……”

    商音塞到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来,呛了一下后顺其意勉强点点头,不经意间留意,小潘安竟是不寻常的左手持筷。

    拖着圆滚滚的肚子从宴上回到闺阁,闺阁依旧是儿时的那间院落,只是小时候常荡的那架秋千藤不在了,怀念得很,于是命家仆找来了木具与青藤,噔噔地重操起儿时玩意。

    “哟,小丫头片子,你怎么还是喜欢秋千这种轻薄率性的勾栏玩意。”

    郑染荷的声音像掷入冰面的石头,带着独有的寒意尖锐地将周围破开一个口子。

    看见那双徐徐走来的脚,商音停下手中正缠的秋千绳索,四周的仆人已被郑染荷挥下去了,蒹葭也迈着一种不情愿的脚慢慢退去。

    她一哼冷笑说:“母亲大人,恕商音又回来碍眼了,脚下走仔细点,别没被人推,自己就先绊跤了。”

    看见她憋气得脸微微涨红,商音捡起郑染荷脚跟前用来架秋千的榫头,晃了晃给她瞧“自证清白”:“我指这个意思,你要理解别的意思,我也没意见。”

    话中带刺,敌意显而易见,郑染荷再怒也只是强压在心里,不会像泼妇当作发飙,但手腕比泼妇狠。她压低了声音揶揄:“人都是越活越向前的,我的歆儿走出闺阁都是太子的人了,你怎么就从一个庶女变成义女回来了呢!”

    商音发誓,她不想与长辈计较,但也不是任由人看笑话。她嘴皮子依旧如刀削出来般锐利:“我若不是义女,只怕王歆阿姊是太子女人的名分也当得名不正,言不顺吧。”

    名不正言不顺,特地重音。

    小时候就没少得罪这位嫡母,这次也不介意得罪一次,商音看见那女人的脸都被这句话吓得铁青了。

    “原来阿姑也在这呢,儿媳正为小姑裁冬衣,这不来问尺寸来了!”

    僵直的空气被一位花信女子的盈盈笑语打破,见她穿一身宽松的藕丝衫子藕丝裙,于一丛桂花石路上衣香鬓影地寻过来,凸起的孕肚虽然褪去了少女的芳华嫩涩,气质上仍不减闺阁时的林下风致,这便是阿嫂李婵娟了。这位女子幸亏是生在别人家,否则就娶不到这样的媳妇了!却又不知道别人家父母送女儿出阁时是如何天崩地裂的忍痛割爱!

    如今王耀卿在彭州任职,李婵娟怀有身子不便与他奔波,遂安于家中待产。

    其实儿时商音是见过这位嫂子的,如今再打量嫂子两眼,真的一点也不像生了五个孩子的女人。

    郑染荷握住儿媳的手,表露的关心倒像是讨好送子菩萨般:“打发一个丫鬟也就是了,这儿刚住进人,满院狼藉七零八落的,你何必亲自过来,还不快歇着去。”

    “嚯!”李婵娟笑答,“大姑还担心我摔了?那五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又不是躺出来的,您放心,我老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