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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染荷按照府上的佣制,不多不少,不冷不热地给商音拨了四名女婢,两名小厮。要是嫂子拨的人商音还敢用,这些人说是仆人,只怕用“监视人”来形容还恰当些,商音就借着请安的时候顺带退了回去,表明只要蒹葭就够了。
蒹葭原是王歆的人,这倒是让郑染荷心中恨得牙齿痒痒,“嗨哟”一声对商音笑道:“世上只有没钱买奴隶的人,怎么还倒把奴隶推脱出去不用的呢!一则蒹葭年龄小,只怕照顾不周到,多一些人手总是好的;二则这也是府上刚买来的女婢,你如今无法跟家里姓,别叫人家觉得我们有怠慢之意,三则,将来你是要出阁的,怎能没有两三个知心的陪嫁女婢,夫家看着也觉得王家的女儿没脸面不是!”
商音的耳朵甚是机灵,脑袋一侧过去,十分警醒:“母亲最后一句话,是何意?”
“喔,你父亲没跟你说吧,你如今已过了及笄,该寻个夫家了,倒不是我们急着把你嫁出去,就是人家急着踏门来呢!这不,与你父亲交好的一户南阳刘家听说了你的品性姿色,他家少郎君只等着年关一过就入蜀来提亲呢!刘家不爱攀附权贵世家,世代都以书香闻名,名声也不俗,他家的少郎君在当地出了名的文采飞扬,与你呀最相配不过了!”
郑染荷说话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不好听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已然翻了另一种中听的言辞,像是白布加工成锦缎似的添了一层华丽丽,金玉其外。她嘴里提到的那户南阳刘家位于邓州一带,地理位置处北,与蜀中相对,说白了就是偏远。郑染荷既想安排商音远嫁,又不想让她嫁到官宦世家,所以就推说对方不是攀附权贵的人家。
“呵,我的姿色?原来我的姿色都能够传到邓州去了。”那个声音回答得挺冷的,毕竟她也不傻,要是再跟眼前人多讲几句话,恐怕连西域,南诏,北疆都要闻名她的姿色了。
“小娘子也别挑。”一个讥讽又不敢讥讽的声音蓦然地插嘴,“莫说小娘子不是家族的亲闺女,哪怕是嫡女出嫁,也没得挑夫婿呀!夫人这是为你好,南阳是邓州的盛地,那户刘家儿郎是阿郎亲自选的,品格自是不差。”
帮着“劝解”的婢子是郑染荷的心腹,名叫墨香,是当年府上大换家仆时郑染荷从娘家调来的,故此对郑氏十分忠心。
商音瞧了一眼墨香的嘴脸,从这个墨香一点也不香,四十来岁的年纪停滞在十八岁的名,好比要对着老黄瓜唤“青瓜”,衣服还穿得鲜艳。那油亮肥硕的唇凸起一颗如墨般黑的痣,像是吃了黑芝麻饼子没擦嘴。
商音觉得再多看那张唇几眼的话,真怕嘴里嚼的米花糖一下都给喷出来了。
也不知道郑染荷是怎么选中这个婢子的,大概是瞧她长得不出众,侍奉在身边没有威胁感吧。家中除了郑染荷其他人都呼她“墨姑”。
“墨姑。”商音也如此敬唤一声道,本来想怜惜一下妇道人家,可受的气实在憋不住,幽幽地说:“您也甭多嘴评论人家品格,搞得像是人家雇的喜婆,用那三寸不烂之舌瞎张罗盲婚哑嫁来了。”
墨姑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憋在心里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就像她身上穿的衣服一样。
“啪”一声青瓷碎声倏尔乍起,粉嫩的红梅花苞摔落了一地,像是划破了香囊般,沁人心脾的花香顿时溢满这间屋子。
商音朝门口望去,原来是一位女婢捧着红梅送来时脚底生滑“噗通”了一声,别说惨不忍睹的盆景,就连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匍匐一摔,给屋子的两位主子重重地“拜”了一礼。
“花房新来的婢子吧,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墨姑望着那女孩眼生就呵斥了一句。
小婢子跪下来,惊恐的眼神几乎要贴垂到了地面。她确是新买来的,这是头一次办事,更是头一次办砸事,梅花砕哪不好偏偏砕在了夫人面前,她糯糯地说:“采莲……采莲知错,这就马上收拾干净……”然后手打颤地收拾地上的梅花。
“你说什么?”郑染荷的眼睛立刻变成两把剑刺向那位自称“采莲”的小婢女。
墨姑立即会意,嗔道:“这像什么话!人事房是怎么管事的,也不晓得避夫人名讳就将你放进来了!”
哪有犯讳?商音差点没明白过来。莲即是荷,“采莲”突然有点要取人家项上人头的意思……
“奴婢不知道夫人名讳,奴婢知错……”挨骂的采莲脸愈发沉下来,心也噗通噗通慌得快跟地上的砕瓷变得七零八落了。
“这梅花是从梅市买回来养的吧,好看是好看,可惜‘倒梅’就是倒霉,赶紧收拾出去,别毁了这喜庆大日子的年关。”郑染荷赶紧不耐烦地挥手,像是那盆摔碎的梅花再在自己的地盘待一弹指,自己就要倒了霉运似的。
采莲连忙收拾好残局,以为要接受惩罚时还好再没有斥骂声传来,她微微抬了抬头灰溜溜的眼睛往郑染荷脸上迅速瞄过,像是田鼠刚把脑袋从田里探出来窥探情势似的。
商音瞧那小婢女的溜溜大眼引人怜爱,初落成的容貌似她手中的红梅苞蕾将要绽得鲜妍,笑说:“这位婢女甚合我心,我要她了!”
采莲惊讶地圆起小嘴抬头,如果不是听到女音外加亲眼见到一位小娘子,“一句我要他了”差点以为说那话的人是男子。
“……”她为这个想法,内心无语。
郑染荷一逮到机会就生讽刺之心,一脸讥笑不遮不掩:“给你挑成熟稳重的婢女你不要,偏生喜欢这种年龄小又毛躁的。你还没逛过成都的梅市吧,不过眼下梅市快过了,你不如将这盆‘倒梅’一并带了去,才有得欣赏。”
采莲慌忙得紧,看见那位橘红衣的少女不恼反而欢朗:“你虽然撞了夫人的名讳,但还不允许奴婢有个好名好讳不成!倒霉,倒霉……那你就叫‘采梅’好了,霉运不也就没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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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架一升一落,那抹橘红色的彩裙随风飘扬,升如朝阳,落如晚霞,在秋风萧瑟间添了几分暖色。
荡秋千的自然是商音啦,蒹葭在一旁时不时推两把,嘴中一边念念有词着最近新学的唐诗,因为学得多了,背着背着就会串句,时不时总被商音纠正几句。
采梅初来乍到,显得拘谨些,像个稻草人似的侍在一旁,瞧她们主仆不分怡然自得地说嘴,也不由得莞尔一笑。
商音荡着秋千飞过,刚好撞见采梅的笑容,就停下来问:“采梅,你几岁了,识字吗?”
“采梅十三岁,从前在书院干杂活,闲时偷学了些。”
“那你都学了些什么呢?”
采梅学得很多,懂得不在矮人面前说短,遂安分守拙:“方才蒹葭姐姐背的,大部分我都不会。”
这倒激起蒹葭的热情:“太好了,那以后我当你半个老师!你问我浅显的,我还是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