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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不可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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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黄昏晚,成都府的牢狱静悄悄的似乎都在熟睡,不像之前那么多黑乎乎的人头躁动地攒在空气上方。

    因为牢狱里只剩下刀霸一个人了,其他人皆逐流放。

    “一代为寇,子孙消福,终身入歧途。”冰冷的声音在空阔的牢狱中荡着,商音特地独自前来。

    来与刀霸叙旧。

    算旧账。

    他冷笑一声,像是握着信心般捏住最后一丝胜算:“子孙消福,不见得吧。”

    “何以不见得?刀霸,你的子孙都处以流放。原本你的判刑是秋后处斩,但我更想看你五马分尸。”商音表面上是平静地说这句话,实际整个人像浸在滚沸的水中,怒火中烧的仇恨直线上升。

    刀霸哼笑一声,缓缓转过背来,脸上的刀疤在微弱的光线下淡却了线条,褪去了几分怖意,但每次看见他,先入眼帘的永远都是那条伤疤,这一点不会例外。他动动干裂的嘴唇:“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她将手里的灯笼架在旁边的横栏上,讥诮地说:“至少有十年了,你的记忆也实在不错,是因为你劫持杀戮过的人每晚都会来梦中瞧你,所以你才会记得我?我曾以为,我幼时遭遇的劫难是獠人所为,个中缘由,罪魁祸首还是汉寇,是你!”

    “哈哈!”成为阶下囚的刀霸笑起来还是那么邪恶,“我落魄至今,不劳你一个小丫头操心,我杀过的人,抢过的财,每一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蒲江县的云家一事,正是我干的,你舅舅是我杀的,就连你也是我当初没有杀干净的人,我并不否认。”

    商音若只想听简单的认罪,也就不会独自来这一趟了,她忽而高声唤出一个名字:“郑,染,荷。”

    刀霸像是听惯了这个名字般,脸上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却带着复杂而冗长的目光缓慢离开商音,转过身去,风雨雷打不动的背影。

    “你贪财,却没道理贪她的财,是她指使你杀我?你们之间有如何的交易?”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那冷酷的回答:“我刀霸做了一辈子山寇,杀抢掠夺,无所不为,唯独还没接过买凶杀人的生意,那样多老套你说是不是。我知道你有疑问,我偏偏不会回答你,所以从现在起,我将不再跟你讲一句话。”

    刀霸一点有用的消息也不肯袒露,这样的人自不会屈于重刑,也不会袒露出成都的獠寇势力。不过有一点,藏在幕后之人,商音对于“郑染荷”这个名字已很肯定。

    可是刀霸凭什么能替郑染荷办事?一个是强盗山寇,一个是官宦世家的夫人,八竿子有点打不着。若说是重金买凶,可被刀霸否决了,若论男女私通,郑染荷的眼光也没道理这么差劲,也不太符合实际。

    他们之间究竟是在用什么交易着?

    刀霸死了也要守口如瓶,一般人死了也要带走的秘密,意图就是为了保护某个人。

    刀霸要保护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商音苦思冥想,像是抨击在心底的碎片,怎么也凑不齐全。

    *

    五马分尸的刑场设在郊外城门,汇聚了蜀地的一群百姓,商音特地设了舅舅舅母的祭台,也特地“邀请”了郑染荷一同欣赏。

    刀霸的头和四肢分别与五匹马相连,清澈的蓝天最后一次映拓在充满罪恶的那双眼睛里,锣声响起,五马一起狂奔,人的脖颈对着城门极速一歪被扯出来,往事一念间,他的目光里装着立在城门前的小男孩身影,从深情到呆滞……

    这是刀霸生前,闪烁在眸底的一丝光芒,明亮且温柔。

    四肢解体的那一瞬触目惊心地爆出一道血流成河,像是此生从百姓身上吞进去的血肉,现在要一五一十地流出来。天与地,唯有恶人的血色,蜀地百姓们纷纷大快人心。

    商音斜眼睥睨一下郑染荷,她也对这血淋淋的场面稳如泰山,一脸“今天天色真好”的表情。

    “母亲,您说,我舅舅舅母在天有灵,看到害他们的人得到如此报应,是不是很心安呢!同样,若是还有合谋人逍遥法外,他们自然还死不瞑目,兴许会托梦于我,指出那个人。”

    郑染荷心下如被针扎了一般,脸色微微一变,阴沉地笑道:“去了天荒山几天,怎么把獠人那一套的鬼神之说给学来了。”

    “众所周知,世上原本没有鬼的,坏事做得多了,心中也就有鬼了。”商音谈笑自若,于郑染荷面前悠然走过。

    郑染荷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送”着商音离开,都快要瞪出血来了。

    商音不用回头看,也是心知肚明的。自顾自地入了马车,刚要驶入城门时,仿佛有小孩子的哭泣声隐约传来,商音立耳去听,还与潘安几分像,命道:“蒹葭,你去看看,这里怎么会有孩子在哭呢?”

    蒹葭的敏锐度比商音弱几分,听到说有哭声才察觉过来,下车寻了几步,目光在沿壁捕捉到一个闪躲的小身影,她即脱口唤住:“潘安大郎君!”

    那小孩子只得转身过来,果真是潘安,他被蒹葭带入马车的时候,商音看到他脸庞上还挂着泪,衣襟早打湿了一片,不由得吓了一跳,忙掏出手绢替他拭掉:“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哭,你不是应该在家中听西席授课吗?还怎么跑到这来了,要是被你爷娘知道了,当心你腿肚子疼。”

    潘安哽咽地回答:“姑姑,他们都说有强盗会在这里五马分尸,我就是好奇而被吓住了,回去你不要告诉我爷爷娘娘。”

    他的手冷像是冰块似的,商音也知孩子都会被那种场面吓得不清,替他捂了捂手,笑嗔:“素日里赏儿质儿带头逃学顽劣,你这个兄长会以身作则教服几句,如今弟弟们都听话着,你倒跑出来了,却还要我帮你撒谎瞒着!”

    回去这一路,潘安一直沉默着不说什么话,将自己关在一个冷冷清清的世界里。平常时候,他也这样安静,不算什么太出奇的情绪。

    这一刻的安静似乎和平日尤为不同,商音觉得潘安就像水晶缸里不会说话的小金鱼,在逼仄的世界里独孤摇曳着尾巴,悲伤从心窝里吐泡泡似的一串串溢出来,又“啵”一声的破开,什么也瞧不见了。

    像是悲伤消失了,可他一直活在如水的悲伤里。

    商音大抵猜出小潘安的心病,许是因为没有亲爷娘的缘故,故此也待他比别的侄子亲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