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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少年,并不能想象自己的未来,也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所生活的国度会在未来的几十年分崩离析,至完全崩塌。他们依然青春年少,凭着一腔报国的志向与孤勇,奔赴他们尝试向前的未来。
当天下午,一行人便抵达了津门,黎秉经坚持先将娇杏父女二人先送回落脚处。于是众人先行去了津门城西的一处闹市,周围酒肆商铺花楼林立,曹家父女就安置在一家酒肆的背街处一间后罩房内。到了地方,黎秉经又是好生一番表现,既帮着卸行礼,又帮着归置东西。大哥等人面面相觑。安置完曹家父女二人,黎秉经冲他们礼貌道别,然后大手一挥,“我们走。”黄彦申再次翻个白眼,不知道还以为这人是我们中间领头的。
傍晚时分,大家抵达津门水师学堂。大门处即有人搬个小桌子分坐两处,分别进行登记。大哥写上自己的大名陆承宗,时年还不足11周岁,出自户部员外郎府,份属汉军旗。李浩然等几人也均是如此,年龄与出身均相差无几。
黎秉经去了另一处征募军人处登记,众人这时才发现,除了如大哥一般被强行征召的旗人少年之外,社会征募的人员寥寥无几,虽说这个世道穷人流民颇多,但小老百姓对水师依然认识不足,觉得只要未在陆地上脚踏实地便十分不踏实不安全。这也是黄土文明一向所乞求的东西,与海洋文明所期待的不同。
另外,还有各地州府路途遥远,即便有有心投军之人,多数也仍在路途中,尚未抵达,如黎秉经这般,去往京城谋生,然后在距离京城才一百里的地方折返来到津门的人,绝无仅有。黄彦申偶尔为之的这样一件小事,或许只为解决店家的一时烦恼,也许只是想着给这个彼时走投无路的少年想一个饭辙,却不料这少年最终遇水化龙。
大哥与众人从京城出发,离津门比较近,且是接了圣旨即可出发的,因此到校甚早,甚至早于从马尾千里迢迢北上的教员。学生尚在陆续到校,而教员们也正在从南方赶来,甚至有从海外外聘的洋教员,也在陆续向津门水师学堂聚集。大哥他们尚未开学,还有十几日的空闲时间,便约着一起去城中各处逛逛。
津门无疑是当时最为时髦洋气的城市,自从四十多年前,朝廷与英吉利出战败北,之后又与法兰西在东南沿海一带缠斗,皆是纷纷失利。朝廷为抗击远道而来的敌国,又不得不采取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之策,与罗刹人玩与虎谋皮之计,一方面在直沽口镇附近增设炮台,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出让土地给各国设立租界。
因此,津门成为了老大帝国第一个洋泾浜城市,街上不仅来自各国的洋人出没,甚至还有抛头露面的洋人妇女们穿着洋装招摇过市。有轨电车已经开始运营,经过街面时发出叮叮的声响。城中设有洋货市场,里头所展示与出售的均是各色的舶来品,还有夜间电灯和霓虹灯闪烁的跳舞厅,所有这些,都构成了生活在旧式官宦家庭中的少年所不可想象的世界。
京城和津门,双城之间,在十九世纪的末期,代表了这个老大帝国的两种风貌。京城长大的少年们离开家,离开国子监的四书五经,几乎等于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他们即将接受的教育也是与他们过去的经验几乎毫无相同之处的另类专业教育,这里是津门水师学堂,这里也被后来人称之为中国海军的摇篮。
李浩然年龄未满十五岁,虽然老成持重,但与大哥一样也是初次离家,对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城市有着十分的好奇。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同去了津门当时十分新潮的洋货市场,打算去那里看看热闹。一进洋货市场,大哥便被一幅风格独特的工笔花鸟所吸引,走进前去仔细观看。
店家是一位下巴上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者,穿着长衫显得仙风道骨。他见几位少年衣着气度不凡,便上前来仔细介绍画作。他说:“几位小爷,可是觉得此画画风不同于凡俗?”李浩然上前与老者拱手为礼,说道:“先生有礼。这画看上去确实有些奇特的地方,不知是何缘由?”
老者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微笑道:“几位小爷气度不凡,是否从京城来?”
李浩然好奇道:“正是,先生如何得知?”
老者笑道:“小爷们从京城来,不知可听过京里出过一位洋人画师,名唤郎世宁?”
黄彦申走上前道:“先生有礼。确实曾听闻家中长辈说起过这么一位画师,据闻还曾经进宫当过差,给康熙爷做过画?”
老者点头:“正是这位画师。因他本精通西洋绘画,来我朝之后又对我朝的精湛画技颇感兴趣。这位画师说来也颇为有才,竟然让他将工笔绘画技法与西洋绘画技法结合得极好,是以虽是工笔花鸟,但也混杂了西洋画的透视技法,是以此画看上去与众不同。”
几位少年听闻老者一席话,甚感耳目一新,对着这幅画也有了一些新的见解。
大哥听完老者解说,便问道:“先生,不知此画作价几何?”
老者再次捋了捋胡须,打量了一下众人中年龄尚小的大哥一眼,道:“书画需得有缘人欣赏,难得这位小爷喜欢这幅画,百两银子便可。”
大哥听闻大喜,此画画面讨喜,且还是出自名家之手,价格竟然也不昂贵,买下来送给母亲大人,正好合适。
几位少年年长几岁,却是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既是名家出手,为何如此便宜?但是几人毕竟并非书画内行,也想不出是什么道理。
正惊疑间,却见黎秉经一拍店中柜台,大喝一声:“你这老货,莫非是在骗人?”
老者方才没注意到这位气质也有些与众不同的少年,此时也打起精神应对:“唉,这位小爷怎得说话呢?老夫割舍一幅藏品给这位可亲的小爷,自是一腔善意,怎得就是骗人哩?”
黎秉经毕竟只是粗通文墨,且家中长辈也无人懂得书画之道,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粗声粗气道:“哼,你这画若是好画,则价钱过低,若是歹画,则价钱过高。”
老者听闻黎秉经之言,竟然没有反驳:“小爷此话有理,老夫这画当然是好画,只是老夫喜爱这位买画的小爷,是以才低价割爱。”
老者这不紧不慢的话,却是堵得黎秉经也无言以对。一众少年正不知该怎么办,特别是大哥,这么一闹,总觉得心里不甚踏实,看老者的样子不像是骗子,但是态度正经有些奇怪,这画是买还是不买?
便连一向机灵的黄彦申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总感觉这老者行为有些违和之处,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
正在此时,却听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老吴,你又在这里欺负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