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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再次放大假的时候,时间已是夏末,昼夜温差增大,除了正午时分,阳光依旧炽热如火,早晚拉练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闷热难熬。秋季特有的高远天空和深邃空谷的感觉,依然逐渐铺洒开来。
大哥他们换上了离家时父母给准备的衣裳,人靠衣装,这样细致地装扮了一番之后,他们瞬间又恢复了几分富贵公子的风采,然后几人便结伴出了学堂,他们今天应徐世昌之约,要去徐氏寿岂堂做客。
徐氏乃津门的世家,大哥一迈入徐氏所在的正街,便感受到了这种高门所带来的底蕴,正街上竖着一块高大的牌坊,上书津门徐氏四个大字。牌坊背后便是徐氏主枝的大宅,大宅正门牌楼上写着徐氏寿岂堂,寿岂堂乃徐氏家祠的堂号,大哥等人都熟读四书五经,自然也都知道,寿岂堂一语,出自《诗经·小雅·蓼萧》:“宜兄宜弟,令德寿岂。”“岂”与“恺”通,乃高寿而安乐的意思。
门口有老家人等着,见到大哥他们几人,便赶忙迎上前来,道:“少爷昨儿个便已经交待过了,说今早有贵客到,特命我在此等候。”
老家人一边示意身边的小厮进去跟少爷报告消息,一边亲自引着大哥等人往里走。进了大宅门,几步转过大宅正门的照壁,便可看见雕梁画栋、色泽妍丽的游廊。
大哥他们跟着老家人沿着一步一景的游廊走过去,走到差不多一半时,便见徐世昌已站在游廊尽头的月洞门边,笑微微地看着大哥他们。
李浩然朝着徐世昌身畔扫了一眼,徐世昌身边侍立的是那个刚才被老家人吩咐去通知少爷的小厮,身边并无女眷,李浩然心底既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若有所失,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很是莫名。
众人快步走到徐世昌身边,徐世昌才开口道:“今日且带各位兄弟来人人屋门,下次你们几位可以随时来家中做客。家祖本是宁波鄞县人,徐氏宗枝最早定居于鄞县绕湖桥镇,后来有先祖入京师求功名,官至前朝文林郎,死后葬于京师白云观。入京师的这一位先祖便是我津门徐氏的第一代,乃北迁徐氏的始迁祖。”
徐世昌边走边说,带着众人穿过月洞门下的鹅卵石路,来到了正中央的徐氏议事堂,这里巉檐斗拱,一角翘起的屋檐上镇着瑞兽,屋内有装饰华美的凿井,堂内正中挂的正是徐氏始迁祖的画像。两边分列着清式酸枝木官帽椅,古雅厚重、大气端肃。
徐世昌带着众人从右侧立柱边的楼梯上了议事堂的阁楼,此处端的是个好所在,徐世昌道:“这里是徐氏大宅地势最高的地方,本是议事堂阁楼,如今正是观景的最佳去处。”
众人走到窗边,视线越过窗棱,可以看到阁楼东西两侧各有一处回字形宅院,阁楼北面是分隔外院与内院的后罩楼,经过后罩楼,就到了徐氏后花园,在这观景楼上,极目展望,可看见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山上有供人休憩的亭阁,山上流水潺潺,汇入下方的人工湖,湖面上弯弯曲曲,一道石桥没入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花中,这样清幽又彰显门楣的园景,便是京师高门,也未必能够拥有。
徐世昌复又开言道:“因二世和三世先祖皆官至巡抚,徐氏以军功起家,四世以后以诗书传家。我本人乃宗枝徐氏十世孙,随父亲居于河南,此次来津门,乃是回祖宅读书,准备今科秋闱。”
李浩然道:“早先便听家中长辈提过津门徐氏,今日能有幸一进寿岂堂,果然名不虚传。”
徐世昌道:“说起来,我本人也是第一次回到祖宅,此地乃先祖留下,传至如今,几家徐氏分支皆不大如前,我作为徐氏宗枝,必得勤勉读书,他人方不堕先祖之名。我已想过,待我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之日,我欲题一对联挂于楼下始迁祖画像两侧。”
说罢,徐世昌信步走到位于阁楼正中央的一张紫檀木长案前,上有笔洗、笔架山和端砚中浓淡正相宜的松烟墨,徐世昌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亭育托燕畿佳气常浮白云观,宗枝分卫水清波远溯绕湖桥。”
黎秉经大声念了一遍徐世昌写下的对联,击节赞叹道:“菊人兄满腹经纶,神采飞扬,真乃妙人也。”
此时有小厮送上沏好的茶,茶叶子齐整地在青碧色的热水中翻飞,乃是上好的六安瓜片。众人端着香气四溢的粉彩盖碗,一时都觉得这寿岂堂真是好个惬意地居所。
连谢葆璋都忍不住说道:“徐大哥在此地读书,当真是好清幽好雅致。”
大哥和黄彦申也深有同感,连连点头。
徐世昌笑道:“你们若觉得好,不如多来坐坐,给哥哥我做做伴,日常也好舒散舒散,咱们也有个照应。”
众人忙点头,道:“徐大哥盛情,敢不从命。”
喝完茶,徐世昌复又带着众人下了这观景楼。一行人经过后罩楼,登上了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太湖石因长年水浪冲击,自然形成各种奇特的孔洞,形状奇特竣削,深受园林设计者钟爱。又加上水中采石和运输的困难,家中得有一块太湖石者,必乃家资颇丰。
前朝有富商米万钟,因为钟爱一块后来名为青芝岫的大青石,为着运送这青芝岫至家中而花费无数、耗尽家财,这块青芝岫也被世人称为败家石。
当然,徐家后园中的太湖石虽堆砌假山,但是并非巨型大太湖石,是以不甚“败家”。徐世昌带着众人往假山上的亭子走去,假山下是一片开得正好的玫瑰园,倚靠着假山的则是一片修长紫竹,兀自生出清凉的雅意。
小厮在前引路,转过蝴蝶翻飞的玫瑰园,众人忽然听到前面小厮的惊呼:“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徐世昌一听到小厮的话,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快走几步,却见是徐滢,正小脸儿红扑扑地闭着眼睛躺在竹林小径旁的一张大青石长凳上。
因是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小厮也不敢上前,方才只是隔着几步远轻声地喊着。徐世昌走上前去,见徐滢仍是侧躺着,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一头乌发披散在脸侧身前,好一幅睡美人的画卷。徐世昌推了推徐滢,道:“滢儿,滢儿,快醒醒。”
徐滢听到她大哥的声音,揉着眼睛坐起来道:“哥,怎么了?”
徐世昌见徐滢不像是有什么大碍,貌似纯属在这里睡觉的样子,声音便严肃起来,道:“滢儿,你怎么在这里睡觉?银屏呢?”
银屏是徐滢的丫鬟,徐滢在花园里睡着,银屏却不见人影,徐世昌自然要问。
徐滢还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道:“银屏吗?我让她去给我拿点儿吃食,我要到四方亭上喝茶纳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