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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阳城已有二十多天没有下过雨了,中秋后的暑气一直郁郁不得退去,每个人都烦躁的要等到夜半时分,得到几缕凉风的安抚才能入眠。
若溪冷静的等到后半夜,待其他人都睡着了,她却悄悄的起来,恰好听到外边打更的梆子一快三慢徐徐而过,已然是四更天了。若溪加快了脚步,从御膳房后院的寝院一路沿着廊子来到丁香园,为了避开巡逻守卫,若溪不再敢沿着廊子走,而是在花木丛中来回闪躲。过了丁香园,西墙根下有一个月亮门,若溪已经找了好几天,终于距离太后寝宫芳华宫只有一墙之隔了,过了这个月亮门,那边的宫墙就是芳华宫的东墙了。
这高高的宫墙本也是若溪的一道难题,她思来想去找不到可以进入芳华宫的办法,于是想起来七王爷说过,有困难找胡庖长,想来胡庖长毕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主意肯定要比若溪多一些。于是她就去向胡庖长请教。
“这高高的宫墙,看起来是密不透风,其实是漏洞百出。这往大了说,宫中各位娘娘私自联络外臣,各位主子偷偷密会娘家人,往小了说,婢女幽会宦官,下人们传递赃物,这是每个宫里都不可少的,所以每个宫墙都有办这些事情的暗门,但因我素来跟芳华宫没打过什么交道,所以这具体该怎么进入芳华宫,我就不得而知了,姑娘得需找芳华宫的人才能悄悄的打探清楚。”
“多谢胡庖长指点。”
浣若溪在得到胡庖长的指点之后,有意接触芳华宫的婢女和宦官,但是他们对芳华宫以外的人都颇为警惕,若溪一直得不到接近的机会。
直到那有惊无险的一天。
那一日,早已嫁人的静姝公主进宫来看望她的皇帝哥哥,礼节上向太后行礼问安之后,她们本也没什么话可数,公主也就知趣的从芳华宫出来,随后到了皇帝所在的承乾宫。
兄妹二人相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于是皇帝吩咐御膳房赶紧做些妹妹喜欢的菜肴,打算中午一起用午膳。
可还没到午膳时间,就出了大事。只见公主与皇帝相谈甚欢期间,突然就面色肿胀,呼吸急促,见此情景可是吓坏了皇帝,赶紧命人去传唤太医。
其实不传太医皇帝和公主也是知道的,因为这个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了,太后有时为了惩罚静姝公主,也会故意这么做,但他这个哥哥都已经当了皇帝了,还是不能保护妹妹周全,就让他异常恼火了,他拿起刚刚公主吃下去一块糕点问:“哪来的花生,今日谁负责御膳房,不知道公主不能饮食花生吗?”
而这花生酥,却是浣若溪所做,因这阴差阳错所有人的疏忽和公主的突然到访,大伙全都忘记要提醒这个新来的小帮厨这个要命的事情了。
浣若溪被传唤至承乾宫内,胡庖长得知此事也赶紧赶过来一并跪在大殿上。
“是小的没有嘱咐到她,是小的失职,她就是一个新来的帮厨,望陛下和公主殿下赎罪。”胡庖长揽过所有的责任。
“皇兄,我好些了,不要吓到他们了。”在太医用药调理之后,公主确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皇妹可是吓到朕了。”
“都是打小就有的毛病了,她一个新来的,可能是不知道。不知者无罪,让他们都下去吧。”
“皇妹宅心仁厚,不与你等计较,还不快快谢恩。罚胡庖长月钱三月,罚你个,你……?”
“回陛下,婢子小溪。”
“罚小溪月钱六个月。”
“多谢陛下,多谢公主殿下。”二人赶紧谢恩退下。
过了一会儿,公主身边的婢女走到公主耳边,低声耳语道,“殿下,我认得这个帮厨。”
“哦?你认得她?”
“嗯,她是七王爷身边的人,七王爷上次请殿下去品尝西域洋酒的时候,我见过她,那身材容貌,和七王爷之间的一来一往,绝非普通婢女那么简单。”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怪不得刚才看她就觉得有几分眼熟呢。你去御膳房打探一下,看看她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都去打点一下。”
“是。”婢女屈膝退下。
“这个老七,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公主心里思忖着。
静姝公主离开皇宫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径直来到了朝阳王府。这位公主表面柔弱,但内心是极其坚强的,她从小和哥哥在芳华宫里长大,虽在下人面前算是半个主子,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实他们还不如奴才过的快活。
范皇后因没有自己的子嗣,所以看见这兄妹两个就心烦,经常随便寻个由头就打骂一顿,公主小的时候还反抗过,其实也就是怒气冲冲的瞪了范皇后一眼,说了句,“要是我们母妃活着,肯定不会这样待我和哥哥的。”结果当场就遭来一顿掌掴,当天晚上的饮食里还故意加了许多花生,导致公主犯病后还不准让人去叫太医,那一晚,公主在哥哥怀里,差一点就死了,而成通也是哭了一整晚,幸好只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第二天早上就好些了。
自打那以后,成通为了保护妹妹周全长大,对范皇后是唯命是从,没有丝毫的反抗,但是妹妹静姝却是在心底埋藏下了复仇的种子。
在宫中长到十九岁,先皇和范皇后做主,将其嫁给了死了原配夫人的廷尉张严敏,成通本是不同意的,张严敏比妹妹静姝大二十二岁,况且还是死过老婆的,但是静姝却说,“只要能从这宫中出去,嫁谁都可以,况且这远比和亲嫁给外藩好多了,到底还是留在了康阳城,时常可以借助请安的由头来看望哥哥,虽不能相助,但相互守望也是好的。”
成通见她这般说,却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气。
先皇想当年将公主静姝嫁给一个不惑之年的廷尉,却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那年春猎,先皇带众皇子和大臣都在康阳城北的蒙南猎场,三皇子成珧那年二十出头血气方刚,谁知道他的马突然就失控跳起来,将成珧摔倒在地,在皇帝和众大臣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于是他立刻差人去把今日养马之人带来要当场问罪。
养马的人带来后,仔细检查了马匹的情况,最后发现马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右前掌踩住了边缘比较锋利的石子,于是就跪地求饶。
春猎在即,先皇也不想扫兴,于是让廷尉张严敏处理此事。张严敏却说:“此事乃是意外,并非马倌疏忽,罚今日负责草场清理的人三日工钱即可。”
“你说什么?他们,差点摔死我,你什么廷尉,懂不懂律法?”转而又向先皇求情:“父王,儿臣今日是有父王庇佑,没有大碍,倘若要是儿臣摔断了腿或者受了其他的伤,父王就不心疼吗?”
“你这不是没有什么大伤吗?况且,出来狩猎,就是要锻炼内心和体魄,摔打摔打有什么不好?依朕看,就按照张廷尉说的来办吧。”
那一段时间正是贵妃每日吵着要将成珧立为太子的时候,先皇正为此时烦心,张严敏这一个打压,虽是小事,也正合了先皇的心意。
后来先皇得知了张严敏原配夫人去世,想着要笼络这个耿直之人,于是就将静姝公主嫁给了他。
而公主在答应这门婚事之前,对这段轶闻也是早就有所耳闻,这也是她爽快答应的原因,人老,丧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善良和正直。
公主胡思乱想着,马车却已经到了朝阳王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