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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海半卧在地上,屁股朝天,手里拿着一个筒形器物,圆筒的一端是庞大海的右耳,另一端插到地里,远处一个青年男子策马向他奔来。
男子举起手里的黑旗,庞大海用剩下那只手举起手中的白旗。
男子勒马停住,将黑旗插在地上,并仔细的画着什么标记。
庞大海还没有适应南粤湿热的气候,此地又偏偏是个连树荫都没有的空地,跟着这青年折腾许久,早已是汗流浃背了。
不过他很高兴自己可以为子衿阁做些什么。
子衿阁个个都是奇人,他们让他见识到了一个非凡的世界,他们让他知道了原来这星辰是有律可寻,并不是杂乱无章;他们让他知道了这山河可改,改过后可滋养苍生;他们让他知道了只要驾驭得当,这世上万事万物都可以被用来造福百姓,庞大海认为子衿阁无所不能。
正当庞大海认真倾听之时,他忽然听见了什么,虽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还是欣喜的举起了手中的黑旗,可抬头一看,远处的青年胡乱舞着白旗,好像是给更远处的人看,庞大海直起腰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鄢凌儿策马踏来。
“大海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好找。”鄢凌儿马也不下,焦急的问道。
“秦公子让我跟他……?”庞大海一手举着手里的筒物,一手指着远处的青年。
鄢凌儿冲着从远处正赶来的青年说:“你这‘测音器’算是有眉目了?”
“你今日不来捣乱,就有眉目了。”青年略有不满的答到。
“今日我找大海哥有要事,还必须得给你找麻烦了,大海哥,上马。”说着鄢凌儿冲庞大海摆了摆手,后者赶紧听命。
鄢凌儿冲青年微微一笑:“秦离,你自己回去吧,我们先行一步。”
庞大海坐在鄢凌儿身后,马儿疾驰,随之飘散的空气中生出淡雅的清香,他感受着鄢凌儿身上的气息,心里有点儿不自在,感觉像是在冒犯凌儿。
“凌儿,我们这是去哪里?”庞大海问道。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鄢凌儿只顾赶路,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心事。
远远就听见前方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样,庞大海随着鄢凌儿下马,剥开人群,向里走去。里边一位老者看见鄢凌儿来了,热情的迎过来:“鄢藤主来了,鄢藤主来了。”
人群一听老者的话,自动给鄢凌儿和庞大海让出一条路来。
鄢凌儿领着庞大海随老者登上台阶,只见台阶下方是一个巨大的长圆型的深坑,坑中有一个庞然大物,用红布遮着。
庞大海问鄢凌儿这是何物?
”船坞啊,这就是造船的船坞,你眼前的就是要下海的大船了。”鄢凌儿笑着说。
只见这红布之下的大船长有三十余丈,高有数十丈,船头可隐约认出一个龙头的形状,船身绘满金银珠宝,龙鳞水波,却唯独这龙眼无珠有些奇怪。
引领他二人的老者敲了几声铜锣,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老者清清喉咙对众人道:“今日安涛坞新船入海,我们请来了子衿阁鄢藤主来开龙目,实在是安涛坞一件幸事,此船必定乘风破浪,平安远航。”
待老者语毕,另有一执礼人高声喝道:“吉时已到,开——龙——目!。”
八名青年抬着猪头、羊头郑重地供上祭桌,四名壮汉随即点亮红烛,一群盛装的舞者拥着鄢凌儿走到船头,鄢凌儿提起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金墨毛笔,郑重的在指定位置上画出炯炯有神的龙眼。
人群中沸腾起来,高声喝着:“木龙睁眼了,木龙睁眼了!子衿阁开龙眼,此船一定能招财进宝,顺利归来!”
老者高声朗诵了一段祭文,执礼人紧接着一声:“揭幕!”
船坞左右另各有四人,手里是与遮盖红布的相连的绳索,分别从龙头向龙尾奔跑,随着他们手里绳索的缠绕,红布犹如波涛般翻滚着徐徐掀开,一艘三桅帆船映入众人的眼帘。
执礼人领头,其他人跟着一起喊着号子:“摇橹喽——吼嘿!起锚了——吼嘿!出了海——吼嘿!破风浪——吼嘿!”
众人齐心协力应着号子推着大船沿着船坞中心的滑道坡度缓缓向下,直至把整艘大船推至海中。
“礼成——!”人群里又是一阵锣鼓。
老者高兴的领着鄢凌儿和庞大海来到庆贺的宴席之上,南粤管理船只的官员,当地的几位族长,造船的匠人,渔村的村民,无不兴高采烈的喝酒吃肉。
席间有人倡议道:“难能请到子衿阁的藤主,应当让藤主为今日大船入海题字。”众人纷纷叫好。
鄢凌儿却也丝毫不扭捏,对于能够参加如此盛事,她内心是十分自豪的,子衿阁用奇思妙想给南粤人带来的改变,与她内心的追求相契合,让她觉得内心富足。
众人早已备好笔墨纸砚,鄢凌儿看着席间人人神采奕奕,又看了看在海湾停靠的大船,她提起笔来,颇有一股女侠的风度,只见笔下跃然而出几行字:
青山挑破千层崖,
前世玉龙踏雪飞。
换而今,驾波涛,
酒阑扬帆磅礴挥。
众人纷纷鼓掌,称赞好词,秒句。
席毕,鄢凌儿拉着庞大海找到刚刚的老者,问道:“宁伯,你认识一个叫庞小海的吗?刚刚从大浦孟州来南粤跑船的,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长得,长的像他。”说着一把就拉过来庞大海。
老者看了看庞大海,后者一脸尴尬,他没办法解释虽然自己跟小海是亲兄弟,但长相上却不甚相似,小海比他更有魅力,不像自己这般黑瘦矮小,而且,按照原计划,庞小海也不会用这个名字在南粤生活。
但是对于鄢凌儿的热心,庞大海是十分感动的。
老人仔细打量了庞大海一会儿,摇头道:“鄢藤主要找的人我未曾见过,要不我以后替鄢藤主打听着,有了消息就去禀告鄢藤主。”
“那多谢宁伯!”鄢凌儿感激的笑着,那笑容让庞大海心里暖暖的。
大船入海,即将远行,承载的是众人的希望,留下的却是亲人的牵挂。
齐乙铂此刻也是牵挂着家人。
他看着小卢璧拿着一个木棍在地上玩着蚂蚁,他走过去问:“璧儿在做什么?”
“回外公,璧儿在帮蚂蚁回家,他们跑的太远了,璧儿怕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卢璧单纯的眼神让齐乙铂内心刀割般痛苦。
他一把把卢璧拉到怀里,轻抚着孩子的后背说:“会回来的,会回家的,卢璧不要怕,有你娘跟你在一起,外公也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卢璧懂事的点点头。
此时齐寒烟走过来,对祖孙俩道:“爹,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齐乙铂起身回头对女儿说:“你好好照顾自己和璧儿,康阳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能解决。记住,出去以后莫要说你是我齐乙铂家的人,等风雨过去,我会去找人接你们,倘若这风雨太大过不去,我也一定会去随你们一同前往南粤。”
“女儿知道了。”齐寒烟行礼告辞。
昨夜子衿阁柳藤主亲自来带来密报,大浦已经抓住了他几个铺子的掌柜,那些私盐已经被查没了,不日就会查到他这个东家身上,为保家人平安,齐乙铂让女儿带着外孙连夜逃往南粤,自己则留在康阳城处理后事。
看着马车飞驰远去,齐乙铂将目光收回,眼神由慈爱变得坚毅而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