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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破冰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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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你受寒了。”姬萨容掖了掖被我弄乱的被角,语气是难得的轻柔舒缓。“是我的不是,受了姓白的那个小人一番排揎,只管跑马撒气,却忽略了你了。”

    听她这样言语,我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直直看着她眉头微蹙,一遍又一遍替我擦拭着额头沁出的冷汗,半晌方生硬道:“没事…”

    “渴吗?”

    她并未等我回答,转身便拿来一只瓷碗,盛了一勺汤水轻轻吹着。

    我虽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但见她神色郑重,倒也不好拒绝,只好一言不发,由着她一勺勺将水送进我的口中。

    甜甜的,是蜂蜜水。

    “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用绢子轻轻擦着我的嘴唇,突然抿嘴笑了起来。“你一定在想,明明已经派了手下去查我的底细,为什么还是没有查清我的身份,是不是?”

    “——你知道…?”

    “温旗主,你也不想想我是干嘛的。你的手下得力不假,可是在这天下间,罡风旗唯一查不到的,只怕便是我们飞岩旗了。”

    姬萨容摇头笑着,见我仍自目瞪口呆,只好继续道:“我潜伏在刈州城,原是奉了教主的命令。之前之所以与你剑拔弩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你那个一直疑心我的姨娘,以为我是个只懂得撒娇撒痴,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罢了。”

    “即便花姨精明,那么宛秋呢!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激动得连连咳嗽,姬萨容忙上前替我轻抚胸口。

    见我目光仍自幽怨,她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敛了闲适神色道,“玊儿姑娘是未曾对我有过威胁,我也的确对她下过手。只是温旗主,这世上许多事情的缘由,往往千丝万缕,无从溯源。即便我有除掉玊儿姑娘的原因,事关飞岩旗机密,就像教主派我来到这刈州城的原因一样,都是无可奉告。”

    “什么乱七八糟…总之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对我有恩,来日回到刈州,你若再对宛秋下手,我也一样容不得你,你——”

    “——哎呀好了好了。”姬萨容见我情绪激动,便愈发仿若哄小孩一般放缓了声气,“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好,也知道玊儿——”

    “——宛秋。”

    “…宛秋,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我原也没想要她的性命,只是想坏了她的身子,让她离开刈州,不要在你身边而已…”

    “不在我身边?”我狐疑的皱起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原是我多疑了她……”姬萨容神色有瞬息的滞缓,随即又换上安慰的笑容道,“既然你们如今这样要好,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再动她便是,总行了吧?”

    “你…此话当真?”

    “当真。”

    心绪未平,偏偏姬萨容又是这样温软诚恳,我反倒没有了继续发难的由头。她见我缓了声气,便再度坐回榻前。

    二人沉默许久,我方才再度好奇的小声问道:“那,你一个唐唐的飞岩旗旗主,在桃销楼做倌人,不觉得委屈么?”

    “…什么?”

    “——就是…侍奉那些客人啊!你便当真……?”

    姬萨容见我神情晦涩,难以开口,眼珠一转,噗嗤一声便又笑了出来:“你是说这个啊,我自然不会真的让那些男人碰我了!”

    说着,她突然抬起如汉白玉般细腻的手,指尖轻抖,在空中曼妙画了个圈,一缕细微的烟尘便凭空而生。那是一种十分漂亮的粉色,在烛光下氲做一圈,缓缓变幻成各种慵懒柔美,不可捉摸的形状。

    “这是醉心香,是我的独门**。”

    姬萨容水袖一挥将那团粉色烟尘散在空气中,对我莞尔一笑道,“这药粉是以曼陀罗花汁为药底配以十数种秘药精粹而成,涂在手上无色无味。将真气汇在指间,药性便会弥散开来。常人吸入虽会迷乱神志,却不会损害身体。我若遇上客人住局,只消摸一下那些臭男人的鼻子,或是敬上一杯沾过我指头的酒,他们便会美美睡去。一觉醒来,又哪里分得清这一晚的快活是在温柔乡中,还是春光梦里呢?”

    “原来如此…”我惊得目瞪口呆,“那…我和段冥,还有花姨…你可曾在我们身上用过这个!”

    “你在说什么呀…”姬萨容掩住樱口,笑得媚眼如丝,“你和段副旗主内力深厚,又怎会被区区醉心香迷倒;花姨更是比你们两位更精明的人物。能在她的眼底安稳度日已是不易,平白无故的,我对你们下药做什么?”

    “那甘来那次呢?”我忿忿道,“你命福临给我二人送来下了剧毒的什么河豚白子,又是居心何在?”

    “那一次当真凶险,是我失了分寸。”

    姬萨容止了笑,眼中潋滟泛起一层愧疚之色,“原是我觉出花姨对我起疑,便想着做一出好戏。只是我以为你和段副旗主久在江湖,那样寻常的毒物,你们一定是察觉得出来的啊!万万不曾料想,那日段副旗主居然不在,而你竟也浑然不觉。若非福临那个狗奴才贪嘴,吃了毒物暴毙被你发现。我可当真害了无辜性命了……想想都觉得凶险…只是温旗主,以你的经验见识,那日又怎么会没有辨出食物里的毒呢?”

    “——我…”我一时心虚,忙打着哈哈道,“那日原是…原是才和段冥吵了一架。我心情烦闷,这才一时疏忽,忘了检查饭菜。”

    “你们两个倒还真是性情中人…”姬萨容看着我闪躲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我的话。“副旗主敢与旗主吵架,之后还负气离开。旗主更甚,竟还气得……”

    “——你还说我们,”见她越想越疑,我连忙假意质问道,“你让人给宛秋下毒,被我撞见还佯作慌张,居然自己吃了毒药,你不要命了吗!”

    “哈哈,你说那个啊。看来我的戏做得不错,竟连你都给骗过去了。”姬萨容听我此言,再度喜笑颜开。“那一次是我算好了时辰,故意引你撞破的。原是……”

    我正暗喜蒙混过关,津津有味的听着姬萨容道明真相。她却突然噤了声,适才的得意之色也尽然褪去。

    我见她神色凄凄,心中便无端生出些许怜悯,于是悄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姬萨容见我发问,似是也发觉了自己神色有异,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原是我得到消息,说教中风传起仇翁叛教的流言。我生恐这样的话传到教主耳中。加之仇翁失踪许久,便再无心在桃销楼中安坐,想了法子,借口自己中毒生病,离开刈州,调查事情的真相。而那碗下了毒的汤药,自是伤不了我的。只可惜我晚了一步,才查到仇翁在平城被重伤的消息,紧接着就收到了他的死讯。之后便是白晓寒的就任大典。再后来…你就都知道了……”

    我有些恍惚,印象中的姬萨容刁蛮狠毒,不过是一个整天想着如何拉拢男人的青楼女子。

    如今再看她的脸,虽不施粉黛,却仍旧娇嫩欲滴如同花朵一般。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女孩,一个不善表达的善良女孩,我从没有想到,原来她也背负了这许多的不甘和辛酸。

    “萨容?”

    “…”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你是不是还在为仇老前辈的事怪我和段冥?”

    “没有。”

    “什么…?”

    “我不怪你们。”姬萨容再度抬头,眼神却已明澈如溪,“我已经知道,真正杀害仇翁的人并不是你们。”

    “——什么,”我错愕不已,“你又是怎么…”

    “我适才说了,当日我已经查到了仇翁的位置。”萨容眯起眼睛严肃道,“在得知教主派去的罡风旗得了手后,我仍不死心,便暗自派我旗中牢靠的人去飞龙谷查看了一番。他们告诉我,仇翁的确已经身亡。古怪的是,仇翁的尸体完好,遗容安详。我虽未曾领教过你们罡风旗的剑法,却也知道訇襄侓慛两把剑的厉害。仇翁若当真是被你们所杀,身上自该是伤痕累累的。”

    “当日我和段冥的确同仇老前辈交过手。前辈虽然身受重伤,只能施放迷雾躲在亭中,武功却仍远远在我们之上。”我努力的回忆着那天的所有细节,“当时…当时我甚至以为自己要命丧谷中,岂料仇老前辈突然毫无征兆的收了招,同我交谈数句,就驾鹤西去了。”

    “——仇翁同你说了什么!”

    “他说…贵人难逢,小心后生。”

    “小心后生…”萨容喃喃不已,泪眼中含着无限凄迷,“仇翁一定是被人算计了!后生,后生是谁…莫不是那个姓白的?”

    “我不知道。还不等我问清楚,仇翁便已经气绝了。”我摇着头难过道,“当时事情太过突然,我和段冥亦是始料未及,只以为前辈是因为与我们打斗,才力尽身亡的……”

    “不!仇翁是被人害死的!”萨容泪如雨下,声音在这静夜之中听起来格外凄厉。“我的手下验过尸体,仇翁身上虽无血污,却遍布着古怪的伤痕。那些伤痕状如刀剑,就连皮肉,都被炙烤得焦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