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刈州皇城?元武殿
若非离寒生乱,所有大臣此刻都该是在各自家中,守着炉火,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然而皇上急召,谁又敢抱怨一句。
不但不敢抱怨,便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皇上忧心边境,正是气盛之时,偏生有两个没眼色的,在这种时候上奏京中西市风寒频起,东市民医纠纷等等琐事,惹得皇上龙颜震怒,直骂的各人屏息敛气,再不敢胡乱开口。
这种时候,也唯有蠡侯,还敢站出来上奏,说出请求皇上收回五皇子带兵出征南境圣旨这样的话。
依照皇上开国以来的旧例,大衷初立,根基不稳,君臣应时刻勤勉,兢兢业业。故而元武殿虽为议事之殿,然夏不得供冰降暑,冬不得生火取暖。以求百官头脑清醒,慎思笃行。
此刻殿中的温度,已然降至了冰点。
“那依蠡侯所言…”许久,皇上方才开口,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大殿中幽幽荡荡。“皇五子不宜带兵,又当选何人呢?”
“陛下,此番离寒生乱,漠人的筹划远比我们事前预测的缜密周详。”侯爷躬下身体,不卑不亢道,“我朝合该派遣有领兵经验的将才出征,而不是让尚且年幼的五殿下前去试炼立功啊!”
“蠡侯所言在理。”皇上的声音便如这大殿中的漆金浮雕龙纹柱一般冰冷坚硬,“可是同样在这元武殿上,日前曾有人进言派寰亲王出兵平乱。朕记得也是你极力阻拦,说帷儿虽是将才,然而到底只是亲王。今后再以他为将,使之军功累累,恐惹东宫动荡,百官异心。你这数日之间便有两幅说辞,却又叫朕如何取舍啊?”
“陛下息怒。老臣日前确有所言。只是当时,臣同陛下一样,并不知道南漠此番来势汹汹。他们若是虚张声势,那我朝只需派出一位身份贵重之人——哪怕不是五皇子,便是太子殿下,老臣也绝无二话!”侯爷字字掷地有声,“当日有人进言寰亲王出兵,老臣反对,而兵部与刑部上谏派太子与五殿下出兵,老臣则未置可否,这便是缘由所在了。”
蠡侯再度躬身拜下,随即缓缓起身。他已是年过七旬之人,如今肃立廷下,仍如狂风之劲松,矍铄而立,无半分塌腰驼背,佝偻老态。
“老臣今日求陛下收回五殿下出兵之成命。却也并非自相矛盾,反求陛下派寰亲王出兵。”侯爷声如洪钟,如神兵利器相击般铮铮摄人。“老臣请旨,请陛下封老臣为镇南大将军,赐我三万禁卫军将士,老臣愿以一己残躯,同禁卫军男儿为大衷戍守边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皇上也不复适才的怨怒凌厉,只瞪圆了眼睛,定定望着蠡侯老迈而坚定异常的面孔。
“蠡侯…”皇上的声气弱下几分,“你已年过古稀,如何受得了带兵打仗的辛苦——”
“——陛下多虑了。老臣虽是老骥伏枥,却也壮心不已。昔年若非老臣同漠国和谈,何来今日北境的太平盛世!禁卫军一向养在蠡府,又有何人能比老臣更有资格带领他们!”侯爷朗声道,“陛下!太子身份尊贵不容有失,寰亲王军功累累不得不忌,五殿下年幼无知不懂兵法。眼下大衷能够震慑漠人的唯有老臣一人,还请陛下,准老臣所请!”
侯爷低沉的声音在这阔大的元武殿回荡,却久久不曾消散。便像是他悲壮的决心,震撼心弦,叫人久久不能平静。
——
在我知道朝廷最后的决定是派侯爷于正月十五领禁卫军南下离寒,做什么都是为时已晚了。
我苦求宫帱许久,他也没有同意我送侯爷出关的请求。而再次去蠡府,侯爷也以不日大队人马便要出征,府中纷乱为由拒绝了我的探望。无奈之下,我也只好求助同行的温召,替我好生照顾年迈的侯爷。
毕竟,他是相当于替宫幡顶下这杀身之祸的。
正月十五当天巳时,侯爷便披起数十年没有穿过的战甲,带着温召和三万禁卫军将士先行入宫请辞,然后在百姓的一片欢呼中出了刈州的城门。而我被宫帱圈在府中,直至酉时方才来了轿辇,接我入宫赴元宵团圆之宴。
这一此宴席不比万寿节人多,便设在了皇上日常的书房宬玄宫。时值岁末,北有寒潮涌入刈州,竟带起一片来势汹汹的疫症。短短数日之内,京中已有千余人染病,患者皆四肢无力,咳嗽不已,重症者更是发热不退,呼吸困难。而若是身上生出一片片红色的疱疹,那便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才送别了侯爷,皇上本就兴致不高。席间又频频来人上报京中各户大员感染疫症,众人便愈发烦闷心悸。黎贵妃等后宫嫔妃各自回宫后,气氛便愈发低沉,简直憋得人胸口发闷。
“听闻此次疫情,最先还是大嫂发现的呢。”宫幄打破沉默,做出一副客气礼敬的嘴脸,“若非您发现尸身不妥,及时让丫头请了仵作查验,我们只怕还没那么早发现其间的厉害呢!”
我今日本因侯爷南征气闷眩晕,正自低声清着嗓子,听宫幄对我说话,才欲回话,不想一时卡了嗓子,便连连咳嗽了起来。
“新妇还看过病人的尸身?”皇上眉头一皱,声音便沉下了几分。“你出身民间,不知忌讳。往后不要再沾染这些,晦气不说,也免得过了病气。”
我一听皇上不悦,心中一急,愈发咳得满脸通红,眼泛泪花。我看见隔席宫幡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慌张之际,却听宫帱向皇上笑道,“父皇的教诲连儿记下了。父皇放心,疫情一出,儿臣的太子府便焚艾熏醋,严防下人进出。时至如今,府中还无一人发症,安全得很。”
“正是,眼下京中疫症蔓延,最是不太平的时候。儿臣不敢懈怠,已经叫下人严加戒备了。”我缓过咳嗽,为免众人注意到宫幡的神色,便转首对宫幄笑道,“倒是四殿下要当些心了。您不常回澂郡王府,反而常在寰亲王府与禁宫两下奔走。可须得千万小心,免得带了病气到寰亲王府或是宫中啊。”
“大嫂多虑了。”宫帷忙道,“疫情一出,我府里便同太子府一般戒备起来,四弟在我这里,断然不会有半分不妥。而回宫一路,轿子又盖得厚实,未进宫门便泼了姜豉汤,自也不会对宫中有所威胁了。”
“虽说每次走动都有防范,但不走动才是最好的防范。”皇上白了一眼宫幄,“老五虽不成材,在宫里却也老实本分。你三哥若没别的事,往后你也少往寰亲王府跑,留在宫里多教教你五弟道理也是好的。”
皇上的话不轻不重,宫幄却已是心惊肉跳,忙站起身来扯出一张笑脸:“父皇教训的是……”
“老四懂得的不过是些丹青书法,野史杂诗之流,又能教五弟什么呢。”宫帷也赔笑道,“倒是在儿臣府中,儿臣能同四弟讲些农桑税务,兵法国策,于他而言,也算是有进益的。”
“他既非国君,又非储君,你平白教他这些做什么?”皇上将酒盏重重一搁,已是发怒了,“各人天赋不同,身份也不同,你可觉得老四是学习国策的料子啊?”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得跪在地上。皇上的话再明显不过,明显是借宫幄为由头,谴责宫帷越俎代庖,身在亲王之位,却有胸怀天下的野心。
“父皇息怒!”宫帷声音发颤,额间已逼出一行汗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
“——父皇,三哥不是这个意思。”却听宫幡替宫帷解围道,“父皇若是指责儿臣一无是处,自然没有半分错处。父皇若是指责四哥不务正业,四哥也当认错。可是三哥勤勉聪慧,为父分忧为国尽忠,若他也有错,儿臣等便当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倒自知。”皇上冷笑一声,随即舒了口气,似是怒火稍减,“好好的元宵佳节,外头不安生也就罢了,宫里的一个个也不争气……都起来吧,太子亲王的,跪成一地像什么样子。”
“五弟尊父敬兄,也担得一个孝字了…”宫帱边起身边赔笑道,“父皇,咱们兄弟几个虽还不算成器,但到底对你都是一片孝心啊,您——连儿当心!”
宫帱一声大叫,连忙搀过起身之后一阵眩晕,软软便要倒在地上的我。众人俱是一惊,我看见宫幡几欲冲过来扶住我的样子,心中一乱,便再度歪在宫帱怀中咳了几声。
“这是怎么了?”
“大嫂…大嫂她——”
我看见宫幄一脸惊惧的指着我掩着口鼻的手臂,众人的目光齐齐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我宽阔的袖口因为手臂举起滑下寸许,而露出在外的白皙手腕上,俨然生出了一片红色的可怖疱疹。
“连儿…这!”
“是疫症!”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望向宫幡,而在他的脸上,我看见了一如此刻自己脸上的,无可言喻的震惊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