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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红楼是一座二层小筑,占地不大,其建筑模式也不出众,放在这杂役聚集的牧人城,极不显眼。
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翠红楼沒有仙,也没有龙,但有凤。
翠红楼的花魁徐彩凤。
四少爷曾经这样说过:“天下群芳皆聚首,不及彩凤百媚生;万紫千红都失色,一支独秀胜春风。”
四少爷说的话,在牧人城就是金科玉律。
牧人城虽说不大,留在这里的也都是没有了前途又心存幻想腌臜货,但四少爷的哥哥可是正儿八经的九峰弟子。
四少爷喜逛青楼,他喜欢逛的就是翠红楼,因为翠红楼有徐彩凤。
徐彩凤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穿着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正坐在妙音亭中赏花。
妙音亭旁边的池塘里有许多荷花,徐彩凤很喜欢荷花,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四少年进来的时候,徐彩凤正看得出神,四少爷的婢女叫了声’彩风仙子’;徐彩凤回过头来,落出歉意的微笑,说了声:“四少爷,你来了!”
四少爷摆了摆手,道:“跟您说了很多次,不要叫四少爷,叫明渊即可!”
徐彩凤掩嘴轻笑,又道:“四少爷听曲?”
四少爷无可奈何,摇了摇头,道:“刚才遇见了个怪人?”
徐彩凤道:“何怪之有?”
四少爷道:“我一扇子沒打死他。”
徐彩凤又轻轻笑道:“你的扇子打不死的人很多。”
四少爷摇头,喃喃道:“但让我觉得怪的人却很少。”
徐彩凤知道这少年的触觉很敏感,偏认了真,问道:“叫什么名字?”
四少爷道:“毛老头叫他唐柏。”
徐彩凤点了点头,有时间我去看看。
四少爷揖首道谢,又从怀中挑出一个玉盒,递给徐彩凤道:“这是您要的七彩玉莲花。”
徐彩凤接过玉盒,却并未打开,而是放在手中把玩。
四少爷起身告辞。
待四少爷离开后,徐彩凤才打开玉盒,盒子中躺着一朵散发七彩之色的玉莲花。
徐彩凤将玉盒盖上,又念叨了二声唐柏,她有些好奇,让四少爷觉得怪的究竟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柏跟在阿吉身后,他开始以为阿吉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结果阿吉很爱说话。
阿吉平时确实不爱说话,他喜欢喝酒,做了三十多年的杂役,换谁都喜欢喝酒。
杂役沒有地位,阿吉种过地,倒过粪,洗过马桶,喂过仙禽。。。他做过很多很多事情,他一想到以后还要做很多很多事情,他就想喝酒,一喝了酒,他就想说话。
“你知道这座城池为什么叫牧人城吗?”
唐柏问道:“为什么?”
“因为在那些修仙的弟子眼中,我们这些杂役就像农夫眼中的牧畜,你知道牧畜是什么吗?是耕地的牛,是研磨的驴,是拉车的马,是让人宰割的猪。”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阿吉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柏,尖叫道:“离开,你竟然想要离开,你知不知道世俗中有多少人抢夺这个差役,不管王侯世家的公子,还是皇室中的王子公主,哪个不是争破头颅的往这里钻。”他不待唐柏,又喃喃自语道:“人间寿尽三尺土,仙家长生万年春;谁不喜羽轮飙驾游四海,天高地阔万里行;谁不愿踏破红尘逍遥游,抛却世事少烦忧。谁不想当凌绝顶春风意,指点苍生主浮沉。天门大陆,有一门三教四宗,大衍宗就是其中的四宗之一,你知道大衍宗有多大吗?”
唐柏摇了摇头。
阿吉激动地道:“大衍宗占地十万顷,有七殿九脉三十三峰,七位引魂,三十七位圣胎,八百金丹,三千化元,万数弟子,传承万年;如此宗门,莫说杂役,只要离修仙成道更近一步,哪怕让人天天倒粪洗马桶,也是愿意的。”
唐柏沉默不语,如果让他去倒粪洗马桶,他是不愿意的。
阿吉喋喋不休,两人走走停停,时有杂役擦肩,行色匆匆;也有人衣色光鲜,嘻嘻哈哈。
阿吉带着唐柏去了极北的一片耕地,这里极其偏僻,一大片土地正长出稻苗,青翠的稻苗在风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稻香。
唐柏喜欢这里,他仿佛找回前世的那种孤独,他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孤单。
土地边源有一间茅屋,破旧的木板上残留着风雨的痕迹,推开破烂的房门,呈现出里面摆放的农具:有挑水的木桶,淋水的木瓢,除草的锄头。。。而后阿吉又领着唐柏往北走,约一柱香的时间,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排低矮的屋舍,还未进去,一股古怪的臭味偏迎面而来。
阿吉停下了脚步,看着唐柏问道;“你真的没有银钱?”
唐柏摇了摇头。
阿吉道:“韩大娘真的有钱,而且很大方。”
唐柏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阿吉道:“没有银钱真的很难过!”
唐柏道:“难过也得过。”
阿吉无可奈何道:“即如此,此排屋舍最里面的一间偏是你的落脚地,以后若有空闲,我请你喝酒。”说完拱手离去。
唐柏朝屋舍走去,沒走两步,屋舍中走出一个高大、强壮、丑陋、结实的男人,他笑嘻嘻的看着唐柏,问道:“来找小春风的?”
唐柏摇了摇头,那人偏收了笑容,走了。
唐柏不知道’小春风’是谁,但他去屋舍时,在隔壁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穿衣衫,她明知道唐柏在偷看,却一点也不在意。
唐柏的房间很臭,也许是毛老头特意安排的,不懂规距的人总要多吃些苦头的。
房间不大,屋角的一个木楔子上挂着一盏油灯,一根粗绳绑着的火折子挂在木楔上;边上靠窗之地,有两张木床,床上铺着半旧的被褥;右边床上的被褥乱做了一团,想来有人占了先。
被褥有些潮湿,散发着霉味,离床不远,有一桌一椅,桌子上已有薄薄的一层灰尘,有些时候没人清扫了。
唐柏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如仙境一般的大宗门,竟然有如此破烂的地方,这让他有些失望。
将杂役的衣衫放于左边的木床,坐在床沿,刚将那本记载门规的小册子翻了两页,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唐柏将门拉开,门外站着他刚才偷看穿衣服的妇人。
这妇人说不上好看,却也不丑,身材丰膩,特别是胸部特别雄伟。
“新来的?”
妇人问道。
唐柏点了点头。
“我叫宋春风,有的人也叫我小春风,认识一下。”
“唐柏”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唐柏点了点头。
“那以后有了银钱多多照顾。”
唐柏又点了点头。
宋春风见唐柏不说话,略微尴尬的走了。
唐柏关房门,脑中灵光一闪,才记起毒丹,毒书尚在欧阳红玉的手中;他叹了口气,回想起两人在山顶相处的时光,在山林中的患难与共,不由有些失神。他呼吸吐呐了一番,真气还是一潭死水,不由暗自叹息。
缚灵丹产生的黑丝就像一个牢笼,哪怕这三年多来坚持着打坐吐呐,也没有一丝半毫的进展。
一阵脚步声传来,唐柏睁开眼来,才知道天黑了,肚子也有些饿了,不知吃饭的地方在哪里?
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点燃了油灯,看到唐柏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憨厚的笑了笑道:“你是新来的杂役?”
唐柏点了点头,道:“在下唐柏,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青年男子挠了挠头道:“俺力气大,吃得多,他们都叫俺憨牛,你也叫俺憨牛吧!”青年男子这么一说,唐柏才注意到眼前的人身高足有九尺高,浑身肌肉,仿佛蕴含无穷力量。
“你还没吃饭?”憨牛说完从怀中拿出两个大馒头来,有些不舍递给唐柏道:“给你吃吧!”
这两个馒头是他今天多做了活才赚的,准备饿了的时候吃,但见到新朋友,他还是很大方的给了唐柏。
唐柏确实饿了,看着憨牛不舍的眼神,他只接过来一个,问道:“杂役平时就吃这个吗?”
憨牛道:“吃的要自己去赚。”
唐柏一愣,有了离开的念头,难怪阿吉说杂役没有银钱很难过。他叹了口气,沉默的咬着手中又干又硬的馒头。
憨牛真的累了,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鼾声起伏不定,时长时短,很有节奏。
唐柏笑了笑,也许简单就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半夜时分,唐柏正睡得迷迷糊糊,只见憨牛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闭着眼睛在空中糊乱的打了几拳,然后又倒在床上大睡,唐柏被其惊醒,却再也睡不着了。
出了房门,屋外漆黑一片,但唐柏双眼一眯,周围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他在离杂役区数十丈的一个山头坐了一晚,想着一个伟大而富有哲理的问题:那就是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天亮之后,他也没有想明白人生的意义。
回到屋中时,憨牛早已不见踪影,但屋中多了一个贼眉鼠眼的年青男子,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个白白的馒头。
见唐柏进来,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唐柏一番,道:“你就是新来的杂役唐柏?”
唐柏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谁怎么进了我的房间?”
“这是你的馒头。”
年青男子从蓝子里拿出两个白馒头递给唐柏。
唐柏并未接受。
”你要还是不要?”
唐柏接过馒头,三二口吃完了,偏道:“再来二个。”
年青男子笑嘻嘻地又给了唐柏两个馒头,然后得意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