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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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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三

    历城中,崔归元看着前来报信的小吏,虽然面上保持着平静,但是文案下的手已然开始抖了起来。

    看到两边站的数排将领,崔归元淡然道:“诸位,此事亦没有什么大不了,现下流民兵来攻,我历城墙高城深,也是不用担心的,诸将各回自己家兵营,不得有误。”下面一排又一排的军将面面相觑,祖廷年笑道:“只是大人,这几日军中兵士又在闹饷,大人也知,若是兵饷接济不上,这些丘八闹起来,可是一件麻烦事。”祖廷年一开口,下面大小军将也阴阳怪气的接起口来,一时间巡抚衙门便只听到一群丘八们的杂声,众将都知道现下崔归元和兵部职方司一干人喝运损,拿回扣拿到手软,下面军将拿到六成都算得上多,本来这些丘八是没有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闹事,但是现在流民兵十多万,汹汹而来,一路上攻城拨寨,大小驿传、堡台被攻无数,从肥城到历城一路上的守兵望风而逃,溃兵哄传流民兵势大不可挡,消息传来,不想打仗的崔归元也不得不应战,一打仗,这些平日里点头哈腰的丘八们顿时就重要了许多,祖廷年先开口,后面大小军将也跟着一齐起哄,就是要逼着崔归元将吃进去的吐出来一些。

    崔归元脸上看不出怒色,突然朝神都方向一拱手,跪倒在地,道:“圣上委任下臣牧守一方,臣无能,若是城破,臣当以死殉国,不得苟活,至于军饷粮草,臣便是卖了全幅家当,也要为众位将军头面人凑齐。“崔归元一番话说得真像那么一回事,下面祖廷年心中冷笑道:“你没有喝兵血,那你在神都的大宅子是那里来的,你没有喝兵血吃漂没,你家的奴才都穿得比一般的官绅好,你没有伙同户部一干人扣火粮的成色,那在齐地为什么看到有你的店面倒卖军粮。”只是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跟着崔归元搞这些事的人有宫里的娘娘太监,也有职方司的小吏,这是一大群人一起拿好处,要是现在祖廷年不识时务用嘴说出来,那就是和一大群人为敌,祖廷年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只是希望崔归元少拿一些。

    下面的军将看到崔归元这个样子,对于文官根深蒂固的恐惧又上来了,几个将官面露迟疑的神色,崔归元一站起来,一个叫龙世忠的参将道:“大人若是有难处,吾等等几天也不是不行,只是大人一定要发下来,兵士们都颇有怨言。”祖廷年暗叫一声糟,龙世忠一开口,几个军官又退缩,他们也都怕被崔归元秋后算帐,这一下,越来越多的人退缩了。

    崔归元冷知一声道:“你说呢?祖将军。”祖廷年之所以硬气一些,不过是因为他是客兵,以后反正是要回辽东的,以后崔归元也管不着自己。”现下看到一群军官的样子,祖廷年知道事不可为,便低头陪笑道:“大人说的那里话,小的只是个武夫,这种军国大事,小的那有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自行决断便是。”崔归元冷笑道:“我看祖将军忠心体国,这样的将领,今天实不多见,本官上表朝庭,将祖将军调到山东地界,以后祖将军便在本官手下为将如何?”这句话说出来,就是脑袋糊涂的军将也听出来崔归元想将祖廷年调到自己下面,到时候想怎么整祖挺年,就怎么整祖廷年,若是胆小的将官,这一下说不定就要被吓得在地上磕头了。

    现下崔归元也等着祖廷年求饶,祖廷年眉头一皱,他也是为国立下大功,马上取功名的人物,文官有一个怪癖,便是折辱有威望、有能力的将领,做给下面的军将看,让当兵明白他们是人下人,现下崔归元正是想折辱祖廷年,让下面的军将看一看,明白在历城在山东谁是当家的。

    崔归元笑道:“大人说笑了,小将与小将下的兵丁,父母妻儿都在辽东,若是要迁小将至此间,朝庭至少得出八十万两白银的安家银子,如此破费,不知朝庭同不同意。”朝庭调武职的军官,常常是连同其精锐家丁一齐调动,如果真的有这种调动,确实要用不少的安家银子,皇帝不可能出这比银子,崔归元一下子碰了个软钉子。

    崔归元笑道:“如此真是可惜了,只是平乱的日子还长,想来祖将军还要在历城呆上许多时日,在本官帐下的时日也还长。”暗示在这段时间内,要整死祖廷年。祖廷年道:“刚刚朝中温阁老来了一封家信,说用不了多少时日,吴大人的大军便要到了,想来那里定然可以平乱,那里小将便可以与帐下官兵同回辽东。”

    几个军将都面有怪色,温阁老是武明训一党,温阁老给祖廷年来信,是什么意思,大家一眼就可以看明白,就是暗示崔归元,祖廷年是有后台的,虽然后台不是什么大树,但也算是有人支持,而下祖廷年没有触犯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反倒是抱一个文官的大腿却对付另一个文官,在官僚群中,就不算是公敌,最多算是投机,所以也不会引起文官群体的整休攻击。

    崔归元笑道:“想来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诸位将军,你们暂且退下罢,本官要斟酌一下用兵方略。”崔归元打仗,是完全不想让武将参与到战略制定上来的,他的方略,大都是在书房中闷头想出来的,下面的军将也没有人敢张口,依次退了下去,明白所谓战略的制定,是不许武将有意思的,武将只许上阵杀敌,人头计功。

    看到下面的众多的武将下去后,身边只有几个亲近的家人,崔归元突然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丘八,你们都是猪、都是狗、你们不过是一群添脚丫子的肮脏货色,竟然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大骂间,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扔,那茶水都飞到一边的下人身上耻,这些下人个个面若寒颤,不敢出一点儿声音。

    骂了半饷后,崔归元手一召,一个下人静静跪在文案之前,也不做声,崔归元道:“你立时向泰安传巡抚大令,要李率孝带全部辽兵回援历城,让他把方元化的乡兵也全部带来。”下面的小吏小声道:“大人,我们已然四个多月没有为泰安提供一粒粮食了,他们怕是不会来。”崔归元大骂道:“用你说么?我当然知道,如果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做炮灰,如果他们不来,本官就上表参李率教,将他杀头,你跟了本官这么久,难道没有看出来。”下面的小官连连磕头,小声道:“方元化是朝庭委任的练兵大臣,他手下的兵,若是不到历城,也参不到他的头上。”崔归元沉呤了一下,这小吏说的却是实情,名义上齐地的官兵都要受到兵备道、巡抚及经略的节制,这是朝庭以文制武的体系,李率教虽然是客兵,可是也被挂在这个体系里,被崔归元管得死死的。但是孙元的练兵大臣的职务,走的另一个路线,各地的练兵大臣都是选取退休在家的朝庭大臣、举人之类的文人所任,他们所练的兵粮饷自给,有的在朝庭中人脉广的可以得到朝庭的接济,他的配合朝庭兵马作战,听不听地方官的调动,要看练兵大臣自己的选择,到时崔归元一声令下,方元化随便扯一个什么晃子不来,崔归元也找不出理由参方元化,到时方元化大可以大咧咧的说“本大臣不同意崔大人的方略,不想派兵。”崔归元也只有干看着没有办法,而且方元化虽算是清流正统,但是方元化在上一次正统派的内斗中失势,他的座师亦被罢免归乡,现下方元化的座师还想借方元化的势重新上台,万万是不会来助崔归元的,到时候若是历城失守,泰安却没有事,那么方元化就格外有功,方元化的座师也就极有可能复起。

    想到这些,崔归元道:“你且尽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前几次粮草送不到不都是因为流民兵劫去了么?这一次不让流民兵劫去就是了,尽量把方元化的兵也带来,知道了么。”下面小吏领会了领导的意思,磕个头,低着头下去了。

    崔元元冷笑数声,道:“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捏死你跟一只蚂蚁一般。”

    胡权的中军大营中,胡权高坐,看着下面一干军将奔走,胡权不时发出将令,调某部某部于某个方向,而且不定时有将官上前为向胡权报告行军中的动态,十多万人一齐调动是一件大事,要求各个方面的协调配合,这种事情色公子是做不好的,色公子一度想让胡权从这个指挥中心的拉置上退下来,可是却找不到可以替换胡权的人。

    下面一个将官进入帐中,大声道:“大帅,我军抓到了历城方向派向泰安求援的马兵,现下正押在营中,看来历城方向已然开始害怕。”下首一众将官也都频频点头,自从决定发兵历城,先断其后以来,连连攻下了几十坐堡垒,里面的官兵不是逃走,便是战死,无一可抬,现下流民兵士气甚旺,也抢到了不少堡垒中的粮草。

    胡权道:“谁要你们抓那求援的马兵的,你们找个机会,将他放走,本将就是要将泰安有限的野战兵全都北调,逼他们与我军在平原阵战,发挥我军势众的优势,你们将使者抓了,不是坏我军大计么?”那个军将吓得脸白了一下,左明玉道:“可以故意放松看守,让这些个使者跑出去,如此便也达到了目地。”胡权道:“正是如此,你等下去办好这件事,若是办不好,人头提来。”那军将领命而下,不敢多言。

    胡权又道:“各部进军,不得求快,但求平稳,本帅要各部齐头并进,若是有人敢抢先出击,虽胜亦斩。”下面军将齐声领命,胡极道:“此时若是一场小败,就有可能损我军士气,我军士气难得,我军到历城下,以崔归元之个性,定然顿兵不敢战,缩全部兵力入城,若是锐意进兵,万一与来不及撤入城的官兵来遇,发生阵战,若有损伤,反倒扬官兵之士气,损我军之兵威,我军只用做出敢战之态,则官兵不敢与我军战,自然退之,此可以不战而胜,若是有人坏了本帅的大计,本帅自然不会客气。”

    这此秦匪到了大帐门口,对守卫说了几句,守卫到了胡权的耳边,低声语了数句,胡权面色一变,起了身,到了帐外,便见到了秦匪,秦匪看到胡权到了,拉过胡权,到了一边,低声语了数句,胡权面色一变,道:“难道真的不放过过天梁么?”秦匪悠悠道:“主上的意思就是这样,早一些办妥才行,务必要做得不留痕迹。”胡权眉头皱了一下,道:“我知道了,只是这般,却可惜了许多能战的兵力,还有损我军士气。”秦匪道:“那又有什么可惜的,攻破了历城,人丁粮草随便抢,士气嘛,暂时瞒着就是。”

    胡权回到帐中,抽了一支将令,对下面大声道:“李顺、过天梁听命,探马回报我军东侧方向发现了孙元化的乡兵和部分辽兵,你二人各带本部,以防官兵冲击我军侧翼。”李顺大声领命,过天梁迟疑一下,也低头领命了,两人接过将令,各自出营,点齐兵马,向侧翼集结开去。

    过天梁出了大帐,回到分营中,聚鼓集将,不多时,下面的伙长、伍长全都到了,过天梁部虽然经过上一次战败,但后来经过几次补充,倒是不减反增,现下有了三千人左右,还有百多骑兵,只是现下胡权却将骑兵统一调用,以致于他现下了也只能和几个亲信的将佐有马可骑,其他的都是步卒,点过兵将后,帐外的兵士便来报告,言到金公鸡李顺部已经开拨了。

    下面的一个伍长道:“大哥,这事情有点儿不对,侧面不一直是扫地王来负责么?怎的今日竟然要我们上阵,是不是主上有疑大哥之心?”下面其他几个将佐也有此疑问,纷纷表示有些不对劲,这几日粮草兵械的供给都下降了,有些不对劲。

    过天梁道:“我亦知如此,只是这一次金公鸡也在身边,就算有什么阴谋,也不会害到他的身上,再说我军若是不打一个胜仗,我们在大军内部的地位就会越来越低,有前还有王长老暗中照应,可是王长老仙去,军中再无照应之人,我等若是不打一个胜仗来证明我等的价值,只怕以后粮草越来越少,兵器盔甲也越来越差。”

    下面一个伍长道:“正是如此,听说正是这方元化的乡兵在荆良庄中伏击了王长老和众位兄弟,斩了上千兄弟的首级,这个仇我们不能不报,大哥,我们这一次若是真的遇上了方元化的乡兵,正好将方元化抓住,为王长老张长老他们报仇。”这个伍长是一个白莲教教徒,自然颇为拥护王应嘉等人,此言一出,下面向个伙长伍长都表示同意,也叫起来。

    过天梁道:“这一仗我们小心一些,料想不会出错,这几日我们与官兵大小接战不少,那一次这些守堡子的官兵不是望风而逃,现下我们营中士气也旺,我就不信会打败仗,我们营立时起营,不过要防着李顺,这家伙心眼多,你们知道了么?”下面一干将佐纷纷称是。

    当下滚滚的流民兵大军中,分出一支三千多人部队,向东出击,在流民军大队之外和李顺所部汇合,两军相聚之后,向东面而去,正是探马所报方元化部的方向。

    李顺部约为数两千有余,多数装配较好,金公鸡李顺早已带兵行在前头,看到李顺部行在前军,过天梁也放下心来,心道:“若是主上疑我,定然不会将李顺部放在前头,定然是让我军做炮灰。”

    下面的探马策马到了李顺身边,那探马大声报道:“过将军,那些辽兵的探马见我了军到来,便向后撤了,现下我军的探子正在追击。”过天梁看了看身边的队伍,按照胡权的要求,现下是常行军,速度不快,流民兵都要保存体力,前面是马兵的斗殴,他们这些兵卒便是赶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等他们赶到了,想必战事也结束了,当下道:“战况怎样?可要支援。”后半句只客气话,要知探马、夜不收都是娇贵的兵,都由胡权和邓得志亲领,一向是将鼻子放到天上的,这个探马也是个马队伍长的角色,那探马道:“且不用,辽兵战技虽强,只是人少于我兵,现下我兵正在追击,定然要将李率教的人头砍下。”胡权道:“你们遇到了李率教。”那探马道:“正是,我们看到了李率教的大旗,他亲自带十多个亲卫来观察我军,被我军探子发现,现下我军上百马兵正在追杀,眼看就可以将李率教的人头取下。”过天梁听到此言,心头发热,这个李率教自从到了泰安,多次以小股的骑兵突袭流民兵,流民兵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在少数,流民军听到李率教的名字,个个都恨得牙痒,要是自己能拿下李率教的人头,那么当真是立了大功,在满营军将中,再也不会有看不起自己,粮草器械一应东西也再也不会短少,想到这里,过天梁转过马,对身后的兵士道:“加速行军,务必要生擒李率教,献于主上之前。”下面的兵士自然应了。

    三千多人的队伍加快了速度,开始急行军,上千人一起急行军,将路面上的灰尘都扬了起来,人马都笼罩在烟尘中,看不清人脸,过天梁在后面大声道:“快、快上前,不要让李率教跑了。”

    众军急行军片刻,迎头便遇上了李顺所部,李顺迎面而来,策马到了过天梁马边,急道:“大哥何必着急,小弟已然派出人马,想必不久便可活捉李率教于此,还请大哥暂且停留片刻。”过天梁心道:“这不拨毛的是想独占大功,我如何能让他如愿,等杀了李率教,我部便立下大功,到时就算色公子真的有猜忌之心,也不敢对我下手,军功在心,若是不重赏,何以服众,到时就是将胡权的军权拿到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当下道:“老弟,李率教定然不是独自前来,后面定然还有接应之人,你部若是前去,定然中了埋伏,你部人少,不若我部人多,我部上前,若是有事,再靠老弟支援。”金公鸡突然大骂道:“过老贼,想与爷爷抢军功么?”过天梁一见对方翻脸,也叫道:“谁能抢到是本事,你又能怎样?”说话间,大队的过天梁部已然开始超过李顺所部,李顺后面的几个亲兵都将兵器抽出来,而过天梁的亲兵也持了弓箭要射,李顺看到过天梁人多,吐了一口口水,骂道:“过天梁,你这天杀的,便只会抢功,你若有本事,只管上前去抢,若是出了事,休要我来救你。”过天梁笑道:“这凭你,我便将话放在这里,我部用不着你,单独也可以擒拿下李率教。”这时探马伍长高叫着策马过来道:“我们将李率教围住了,我们将李率教围住了,就在前面五里之处,我们大队骑兵已将李率教和他手下十多个亲卫围在牛背岩上了。”过天梁抓了那探子叫道:“你且说清楚一些。”那探子叫道:“我们追着李率教,李率教人少,他们弃了马,奔上了牛背岩,守着上山的小径,现下我们正想强攻上去。”过天梁一听,大叫道:“急行军,敌在牛背岩。”

    此时已距流民军大营超过了二十里,进了山丘之中,本来过部兵士经过长时间行军,已然疲惫,但现下一听到这个消息,过部的兵士士气又涨了回来,那号兵吹了一声长号,整个过部上千人刀上兵马齐动,几千兵马奔起来声势惊人,过天梁对后面的兵士道,扔下辎重,全速急行军,我们要赶在探马们攻下牛背岩之前到。“后面的辎重兵们便将赶的大车扔了下来,车上全是粮食,还有许多重甲、大盾,这些重甲原本都是用于阵战之用。

    众兵听到敌帅便在不远之处,个个兴高采烈,过天梁冲在最前,前后上千人,如同一条长长的烟龙,在路上行进。

    一个时辰之后,走了数里,过天梁突然见到前面人影奔动,仔细一看,正是马兵向回奔来,为数约有上百,许多马兵一边策马奔跑,一边将身上的皮甲都扔下了,不成队形。

    这些马兵从大队流民兵边经过时,也不打一声招呼,过天梁大声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奔跑?将李率教抓住了没有?”这些大队骑兵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话,个个埋头狂奔,他们都是马兵,奔得快,不多时,便从过天梁部身边跑开了,从过天梁部的队首奔到队尾,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过天梁眼看这些马兵都跑完了,却没有人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看到最后还有一个没有跑掉,大声道:“挡住他、挡住他。”过天梁手下几个亲兵拉了一条绊马索,拉在两边,最后一个马兵策马而过,那马嘶叫一声,马上的探马跌落马来,不等过天梁吩咐,两边的亲兵早已上前,将那个马兵捆起来。

    过天梁看了看身后,自己属下的流民兵都停了下来,刚才策马而过的马兵让过天梁手下的人也感到一阵子迷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站在过天梁的身后,看着过天梁一众人。

    过天梁走上前去,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李率教呢?”你们是不是放跑了李率教。”那马兵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大批的过天梁的兵士,突然一声狂叫道:“快跑,官兵来了,大队的官兵来了,他们就埋伏在前面,等我们前去,我们刚才正想抓住那个李率教,没有想到一下子冲出了上千的辽兵,他们将我们冲散,许多兄弟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大家快跑。”

    仿佛印证这个马兵的话,前方突然扬起了漫天的烟尘,杀声隐隐可见,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大队的兵马过来的征兆。

    过天梁顿时脸发白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他手下的兵士奔了近五里路,个个喘着粗气,手下的人都不怎么成队形,现在挤在一起,而为了速度,刚才已然将辎重、粮草、甚至是少有的重甲都扔了,现下的兵士手中只有最简单的兵器。

    这个马兵话一出口,下面的兵士就有人开始神色不定,许多兵士都面露惊慌之色,个个都拿眼瞄着后面的路,心中计算着快跑,人人眼中都露出惊恐。

    过天梁咽下一口唾沫,脸上强作怒色,大骂道:“你这厮,敢慌报军情,真是胆大包天。”那个马兵大叫道:“小的没有,小的没有……”他话还没有说完,过天梁一刀挥出,这个马兵顿时身首异处,血溅了过天梁一脸。

    过天梁转过身,对身后的兵士道:“大家不用担心,前面不过几百官兵,这些马兵遇敌即逃,谎报敌情,本将已将他斩了,我们有三千弟兄,难道还打不过几百个官兵们?”过天梁手下的亲兵大吼道:“我们打得过。”后面的个别普通兵士也发出呼声。

    过天梁道:“吴三,你立时派人向后面李顺求援,能求到是多少,张麻子,立时布防,将盾牌,拒马枪都横起来,列满月阵形。”亲兵吴三立时策马向后,向后面的李顺求援,张麻子立时带人开始摆阵,和争在对方冲到跟着时将防御阵形摆好。

    这三千流民兵顿时忙碌起来,亲兵们拿着刀子骂下面的普通兵士,要他们快将阵形摆好,后面一阵子大乱,张麻子奔到过天梁身边道:“大哥,我们的拒马枪,大盾都没有带上来,我看是守不住,兄弟们护着您,舍了这些兵马,我们快逃吧。”过天梁大骂道:“放屁,往那里逃,我们一逃,手下的人立时就要溃乱,对方是骑兵,策马冲过来,这三千多人一个都跑不了,就算我们跑掉了,你以为色公子他们饶了我们不成,现下只有打一仗,扛住了对方的冲击,再徐徐撤退。”张麻子张了口,说不出话,转身去了。

    一阵子极度的慌乱之后,过天梁手下的三千多兵终于摆了一个满月阵形,中间厚,两边薄,过天梁将自己的大旗竖在中间,几千步卒抱成一团,紧张的盯着前面。

    此时的流民兵个个都脸上出汗,眼睛睁得老大,许多人面露惊色,这一片战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说到底,过天梁到底没有打过什么胜仗,之所以在流民兵内部有今天的地位,也是王应嘉等几位长老的提拨,王应嘉利用自己长老的身份,干扰色公子的行政,他强命后勤军需官将送与别部的盔甲粮草转送与过天梁,强命色公子下一些政教合一的政令,甚至还想将色公子最为精锐的披甲标兵据为已有,色公子与王应嘉之间可谓仇深似海,过天梁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王应嘉强行干政的结果,若按胡权的军法,过天梁还打过一次败仗,是万万不会让他升到今天的位置的。

    而且作为过天梁的手下的兵马,其实除了打一些堡寨之外,也没有和官军正面大战而取胜的经验,他们以往的胜绩,是攻打只有百八十人的峰火台、小堡子,成千上万人的阵战,他们是没有经验的。

    众流民兵静静看着前面空旷的砂地,此时稍有小雾,三百步外看得不甚清楚,只隐隐听到马的嘶叫声,还有红色的人影闪现在现中,一个小兵发起抖来,他叫了一声,扔下自己的长枪,便想向后跑,不想过天梁的亲兵早有准备,一箭射过去,那个奔逃的逃兵扑倒在地,抽动几下子身体,便没有了声息。

    过天梁的亲兵王二狗叫道:“谁要是敢逃,就处死,他就是榜样。”刚才正是他一箭射死了这个逃兵。

    他话还没有落下来,众兵便听到战阵前的砂石突然跳动起来,然后是无数的马嘶之声,一个兵士叫道:“近了、近了,他们来了。”众兵都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兵器,拿长枪的都在前面,后面的是拿短刀剑的,本来防马的拒马枪和大盾,强弓都扔在了后里,根本没有带来。

    一队队的辽兵出现在众流民兵的眼前,这些辽兵身上也只穿了轻皮甲,在众流民兵的眼中,只看到这些辽兵策马冲过来,无数马蹄在地面上激起了砂尘,一时间众流民兵的耳中只有马的嘶叫和马蹄的声音,看到的是冲过来的,越来越高大的骑兵的声音。

    一个前排持长枪的小兵将眼睛闭上,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哭声在喊杀声中并不明显,这个小兵嘴上还没有长毛,是一个青嫩的小孩子。

    过天梁只感到心从嘴巴里跳出来,看到对方似是排成数排,向自己这一方冲过来,他们配合默契,冲击时嘴中发出“呜呜”的嚎叫声,这声音似是在牧羊一般,他们已然冲到了已方三十步之内。

    过天梁看到了对方马蹬上青色的铁锈,还有牛皮鞍磨得暗红的颜色,那个辽兵脸上被风吹得有一些干瘦发黑,但是这个辽兵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他的眼中似有着勇气和干练。

    过天梁大吼道:“杀”

    想像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骑兵冲到了二十步时,这些人变魔术一般,突然从中间分成两股,向左右驰去,伴随着转身的动作,是一排双一排扔过来的投枪。

    “呼”的一声,一柄投枪穿透了过天梁眼前一个流民兵的胸膛,就是刚才那个在阵前哭泣起来的小孩子,这个小孩子脸上带着泪水,用手捂住自己的伤口,慢慢倒了下去。

    重头标枪飞入人群中,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惨呼,在“轰轰”的马蹄声中,骑兵们将手中的标枪扔向了人墙,他们策马而过,决不冲击流民兵抱成一团的大阵。

    越来越多的流民兵被投枪穿透,王二狗大叫道:“稳住、稳住,他们不敢冲击我们大阵,他们最多上千人,硬冲是他们吃亏。”王二狗一边叫,一边用刀鞘猛打敢回头的兵士,混乱之中,流民兵的大阵竟然没有崩溃,只有一片混乱的叫声,甚至还杂有哭泣声,重头标枪一支又一支飞入了人群中,不断将人扎成糖葫芦,后面的人哭天喊地,有的抓住前面的人尸体,只是这样的,终归是硬着头发挨打,没有反击之力。

    过天梁看着手下的惨状,张口嘴,说不出话来,前几次打官兵的小堡子,完全没有这个状况,那时只要三面围住一个小堡子,然后用力攻打,架一些长梯,蚁附而上,外层的人便大声鼓叫,里面的官兵就会很快逃跑,而且官兵会很识相的将里粮草兵器留下,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将里面的东西留下了,流民兵就不会来追逃兵,若是不将里面的东西留下来,那么也许流民兵就会追个不停,将他们的人头砍下来,堡子里的东西,都是用来换命的,过天梁也一度以为,天底下的官兵,都是这样的,对于这样的官兵,他充满信心,和许多流民兵的军将一样,认为可以轻松取胜,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如果天下的官兵都是这样的,他的夺取天下的坐江山的设想,就完全不能成立,上一次的失败他归根于被突袭,可是今天有一定的准备,仍然发生这样的惨状,过天梁终于在心中接受了自己的兵马弱于官兵的事实,只不过是这一支官兵。

    过天梁将头别回去,大喊道:“李顺的援兵怎么还不回来。”没有人应他的声,因为现下流民兵之所以没有崩溃,不是因为他们战斗力的纪律,而是在因为脑袋暂时性的失用,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金公鸡李顺已将阵形列好,他后面的一排超过一人高的牛皮大盾,后面拒马枪列了三排,再后排重甲兵,再后排抛射手和直射手,还有两翼机动性骑兵都列得端端正正,后方一百步,是他的大旗,不过现在不止他一面大旗,还有一面“邓”字大旗在一边,这边的大阵,人数竟然超过了五千人,两边的骑兵就超过了八百。

    特别是在阵后,一群披着棉甲和锁甲、手盾小盾,神色冷静的甲士按行伍列好队,偶然有背步弓和弩和甲士在其中,这些人默然不作声,但是行动极为迅速,没有一丝杂音,只是冷冷看着前面的友军。

    过天梁知道,这些人就是披甲标兵,虽然他们是自己的友军,可是他记得在一年前一次和官兵的阵战中,他带着兄弟们和官兵冲阵时,敌不过官兵的压力,向后逃跑,这些人从后面冲过来,看到有人敢和披甲兵面对面、便一刀砍死,然后就是一小队人就冲破了官兵的阵形,当时他们杀的友军比杀的官兵还多。

    邓得志看了看前面的烟尘,又跨下马来,对两边的骑兵道:“你们都下马来,少用马力,若是等一会儿对方打过来,你们的马力及不上对方,到时候眼睁睁让对方追上砍死。”他传下命令,两边的骑兵都迅速下马,将马牵在手中,李顺道:“确实,如果不是上一次跟邓老弟合作一次,我还不知道这打仗有这么多道道,我还以为猛冲上去便是了。”邓得志脸色坚毅,缓缓道:“有时候一个小的错误,就可以让全军尽墨,尤其是和这些辽兵打仗,他们和女直人打了几十年,虽然一直打败仗,可是放在内地,打我们这些兵是绰绰有余了。”李顺叫道:“辽兵还没有打过女直人,呵呵,想不到强中还有强中手。”邓得志冷冷道:“辽兵燕兵,自从几十年前朝庭将统兵之权分到经略、巡抚手上时,他们便一打一个败仗,我现下担心的是,我们将边兵都打光了,若是女直人和突厥人杀来如何。”李顺笑道:“邓老弟你多心了,想来我等得天下还遥遥无期,这些事还以以后再想。”邓得志摇头道:“我便是担心为突厥人女直人做了嫁衣,等公子坐了天下,我便替公子来挡这些北面草原上的兵马,不让他们杀入中原。”李顺道:“想来他们也是不可能的。”邓得志道:“胡权元帅原先便是边兵中一个不得志的将校,胡权元帅所练的精兵—披甲标兵你看到了么?”李顺道:“我如何没有看见,这样的精兵,想必是北边的女直人也不能挡。”邓得志冷冷道:“你错了,胡权元帅私下与我讨论时都说过,现下的披甲标兵可以胜过女直人的披甲,但是胜不过女直人的白甲,胡权元帅练披甲标兵的法子,其实是仿照女直人白甲兵的练法,女直人的最精锐的一支兵马,就叫做摆牙兵。”

    两人正说话间,前面一骑飞奔而来,这个骑士拼了命的打马,也不顾透支马力,脸上带着惶急的神色,看到前面列好的大阵,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这人正是过天梁派来求援的吴三,他大声叫道:“过天梁将军前面遇队、请快快援助、请快快援助……”

    “嗖”的一声,一支射闪电一般飞入了他的嘴中,带起一溜血花,吴三的眼睛睁得老大,然后他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打起一片尘土,然后他看到越来越多的箭支飞了过来。

    邓得志看着李顺收住弓,忍不住道:“人说金公鸡百步穿杨,我起先还不信,这下子信了,这里距那报信的骑兵少说也有一百二十步,李将军能一箭射中,真是了不起。”李顺咧开嘴笑道:“以前就靠这本事吃饭,要不然,早被官兵捉去了。”李顺说完,对后面的兵士喊道:“官兵伪装成我的兄弟,竟然来赚我们,大家要提高警惕。”邓得志自然是知道这中间是怎么一回事的,但是也没有张嘴说话,只是对身边的亲兵道:“等会儿给那人收尸,也算是一条好汉。”

    过天梁现下在张麻子、王二狗的拥簇下挤着人,拼了命向后逃。

    他们前面二十多步的地方有一匹马拴在杆子上,看马的人早被官官一投枪给穿死了,现下那马还是拴着,马儿惊叫着,不时扯着拴自己的缰绳,嘶叫着,马现在也知道要跑了。

    洪水一般的人潮正拼了命向后涌动,这马拴在过道旁,不少向后逃的兵士都发现了这马,一群人向那边涌过去。

    现在过天梁的旗子在倒在地上,无数双脚从上面踏过去,逃兵们个个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他们向后,向左向右,拼了命向山丘那边涌过去,相互推搡着,过天梁看到一个兵被人群踩倒在地上,那个被踩倒在地兵在地上乱滚几下,然后他就落进了无数双脚的下面,逃跑的兵个个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争先恐后,后面催命的辽兵呼啸而来,他们分成小股,加剧着混乱。

    王二狗脸上露出狠色,几个挡住他的兵都让他砍倒,三人挤向了不远处的马,同样奔向这马的人还有不下十个。

    王二狗大叫道:“张麻子,你护住大哥抢马,我来挡住他们。”王二狗嚎叫着,抡起大刀,挥动起来,几个乱兵都让他砍倒了,张麻子也抽出刀,将几个乱兵杀散,现下有兵器在手,逃跑也方便。

    那马就拴在乱石堆上,现下就指望冲过去,几个乱兵冲到那马边,那向个乱兵也相互争起来,还有一个兵不知道怎么骑马,他跑到了发狂的马的后面,马一抬蹄子,这兵就飞了出去。

    王二麻子乱刀之下,往这边涌过来的乱兵看到这里有这样一个杀神,他们本能的调转了方向,向另一侧跑,张麻子拖着过天梁已冲到了拴马的地方。

    王二狗惨笑了一声,他的刀已砍得缺了口,现下如同一个血人,让乱兵不敢往这边冲,但是终于看到过天梁跑掉。

    然后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站在过天梁身后的张麻子一刀戳进了过天梁的腰子里,然后带动刀柄,在过天梁身上身上开了老大的口子,过天梁往地下一弯,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肠子似是流了出来,张麻子用脚踏上了过天梁的背,熟练上了马,一刀砍断了牛皮缰绳,又砍倒了几个奔到自己跟前的乱兵,将马一拉,那马早被束缚的不耐了,绳子一松开,便狂嘶一声,向回头狂奔而去,只留下一溜儿烟尘。

    整个过程中,张麻子都没有看这边的王二狗一眼,他专心而又细致的杀了过天梁,抢马,奔逃,没有浪费半点时间,此时过天梁还在地上痛苦的打滚,乱兵的脚终于踩上了过天梁,王二狗大骂数声,用力挥着刀,想挤过去,乱兵没头没脑的挤过来,王二狗用尽了力气挤到过天梁身边时,只看到地上的肠子,还有过天梁没有闭上的眼睛。

    王二狗大骂道:“张麻子,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