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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一队洪流在夜色中向历城方向开去,马嘶如潮、刀枪如林,大队人马,井然有序,正是作为先锋的邓得志部流民兵。
一个探马奔到邓得志面前道:“大人,现下距离历城已近,只是在左前一里处发现许多逃难之人,都躲在左前一处山谷中,大人看如何是好?”邓得志沉呤一下,道:“我去看一看。”策马而去,他身后一百多亲兵也策马而去,向大队的左前方去了。
一路有探马引路,策马奔了里许,略偏了大军行进路线,进了一处松林中,又转了几转,到了两坐小山坡之间,这便是一处小小的山谷,只是到了夜间,除了月光照下来,便只有邓得志身后的众亲卫打的火把了。
松林之下,一个穿着官兵服色的中年汉子从松林的阴影下站了出来,这汉子神色狼狈,手中拿着一把钢刀,紧张看着他面前的上百个流民兵精骑,一时间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林中静而无声,这个汉子脸上流下了汗水,手中紧握住刀,盯着眼前的人众人。
邓得志身边的一个卫士取下弓箭,“吱啦”声中,将弓拉满了,想射死个这官兵。
突然夜色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小脑袋从那个官兵汉子的身子下伸了出来,这是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穿了一身百娃的服色,脸圆圆的,生得红润的脸上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他抱住了这个官兵汉子的大腿,眼睛直盯着面前上百的精骑。
然后是更多的小脑袋从黑暗中露了出来,都是一些孩子,这些孩子有的惊恐,有的向后退缩,都围在这个官兵汉子的身后,无数小脑袋有月光下显现出来,那个官兵汉子虽然惊恐,还是拿住自已手中的钢刀,手不住颤抖。
邓得志身边那个亲兵一松右手手指,弹棉花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支箭飞向了那个拿着兵器的汉子。
“啪”的一声,却是邓得志一甩鞭子,将刚刚飞出的箭卷了下来,然后邓得志突然一转身,一鞭子打在那个射箭的亲兵的脸上,那个亲兵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捂住自己的嘴,扔下了弓。
邓得志道:“把随军的干粮给他们扔一些,马上归队,明晨之前,必须到历城城下。”说完转身策马,马蹄声中,邓得志的身影远去了。
后面的兵士解下自己的牛肉干粮,扔了一些,然后纷纷策马去了。
终于最后一个骑兵也策马走了,那个住官兵汉子大腿的孩子叫道:“华叔叔,他们为什么跑了,定然是怕了你,你是百户官,以前别人都怕你。”那官兵汉子扔下手中的钢刀,对身边的孩子道:“云言,我不是要你带上孩子们向后跑么,怎么又回来了?”那孩子道:“华叔叔,我不怕这些强盗,我放阿灰去咬他们。”那汉子笑道:“好,好,华叔叔也不怕他们,我们这就走。”那孩子道:“华叔叔,爹爹妈妈他们真的在历城等我们么?”那官兵汉子流下眼泪道:“是啊,罗大人还要赔你一条好狗。”那小孩子道:“我不喜欢他,我就要我的阿灰。”官兵汉子道:“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啦。”说完伤神不已。
这官兵汉子正是在长清堡逃出的百户官儿,名叫华世威,他带上这许多小孩儿向北走,不料走到这里,看到大队的流民兵来了,他马上带上这些孩子向道旁走,躲进了这个山谷中,却来料邓得志治军严,被探马发现,当时探马不知道这山谷中有多少人,以来有伏兵在其中,不知道这山谷中躲的,是一个汉子带着一群孩子,才将邓得志叫来,于是有了刚才的一幕。
华世威看了看林子后面通明的灯火,自语道:“历城是去不得了,这地上的干粮加上我自带的,省着吃,够我将孩子们带到泰安,听说泰安的兵马颇强,又几次打败了流民兵,也是个好的去处,只是此进长清堡定然落于敌手,罗大人和其他人,想必也不测了。”想到这里,强打起精神,让孩子们手牵着手,转了个方向,向泰安方向而去。
夜色中,一汉子,一群孩子们摸着夜色,艰难的向泰安城的方向而去。
清晨时分,大队的流民兵已然冲到了历城下。
隆隆马蹄声中,邓得志部流民兵开始抢占城外的高地,开始布防,历城南门为承恩门,护城河水深一丈二,两个大拱门,一个门形的铜门都已然关闭,吊桥已然被吊起来,城墙上到处都是梆子响,警报之声在承恩门上响起,上面无数兵丁呼走,平白为清晨添了许多的紧张气氛。
一个探马奔到城下,晨光中有雾气,让城墙上的人看得不是清楚,那探到策马到了吊桥边,城墙上的守兵向下射箭,几箭都没有射中,那探马奔了回来,奔到二里之外的一处较高的地形处,向邓得志大声道:“大人,官兵真的将吊桥给吊上了,而且护城河水极深,我们的人怕是冲不过去。”
邓得志看了看城头,轻声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城处驻扎的大营的野战军士,如果崔归元将几营野战军放在城外,现下说不定官兵反倒向我们挑战,我军行军一夜,实在不能马上投入战斗,看到崔归元帮了我一个大忙。”邓得志又看了看身后的马队,向一边的马队伍长道:“你们分散,沿城墙奔上三圈,大声呼号,务必让对方不知我等虚实,要造大声势,在马后拴上松枝,要多扬尘土,知道了么?”下面的马队纷纷出动。
过了一会儿,马队奔到了距城墙两箭之外的地方,马兵们在马背后拖上树枝类的东西,大声奔跑,现下是清晨,起了雾,守军更加看不清楚,本来只有几百人的马队奔跑起来,好似成千上万人一般。
邓得志又对身后的步队道:“立时抢占这南门处的三处高地,当即扎营,静候大军前来,我们这一点儿当然不能强攻城,但是等身后的大军却是不成问题的。”
流民兵当即开始挖沟、布拒马、设望台等等,现下后面的大队军马还没有到,现下是最为虚弱之时,当然怕对方来攻。
城头上,祖廷年叹气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崔归元却是无胆之辈了。”
到下午时,大队的流民兵到了历城外,十多万军马,分列于历城四门,现下不搞围三阙一是因为胡权知道崔归元不敢跑,现在崔归元若是跑了,那么失地的责任就要落在他的头上,朝庭常有斩逃亡的巡抚、总督的事例在先,便是经略部堂,有的失地的责任,也逃不了菜市口一刀。
流民兵安营扎寨,而守城的兵马始终没有出击过一次,但是胡权仍然十分小心,四面围阵之后,看到守城的兵士竟然打的旗号竟然是野战营兵的旗号,胡权的嘴都笑歪了。
一天之内,十多万流民兵已然将四门都围了起来,而历城上,也站满了兵将。
按照崔归元的想法,缺少攻城经验的流民兵肯定会休整数日后马上攻城,因为流民兵起事以来,缺少攻打高大城堡的经验,泰安的城防比历城差得远了,历城是省会,而泰安只是一个府,泰安的城墙只有二丈六尺,而历城的城墙高达三丈三尺,且厚度也超过了泰安的城墙,泰安的守卫当时只有数千的民勇和极少量的官兵,但是历城,除了进了城的三万多野战强军,还有城内的守兵一万、编户民勇二两,无论怎么说,流民兵都不可能攻破历城。
崔归元一早上了墙台,身后一群标营兵手持大盾,站在女墙后仍然小心翼翼,后面是他的巡抚节制大旗,将官们都跟在身后,看着远处的流民兵的大营。
色公子现下的官方称方是小明王,色公子自称明王,当然是为了号召天下的白莲教徒,这也是为什么他容不得王应嘉的原因,他想当明王,王应嘉当然不干,不过好在王应嘉被他暗算死了,本来色公子还打着为王应嘉报仇的旗号,因为当初与黄得功约定明,胡一达说要将王应嘉的人头送到崔归元手中,人头会在历城示众,这样的话,色公子兵发历城自然师出有名,且打着为长老报仇的名号鼓舞士气,却没有想到胡一达也没有说实话,胡一达杀了王应嘉,抓了张继祖,并没有将这个功劳往历城方向报,反而向太原吴元济那边去了,色公子这个旗号就打不响了。
胡一达也看出崔归元这官儿不靠谱,人头送到崔归元手上,功劳半点也落不到巴山派和一众江湖人的手上,肯定会被崔归元独吞,胡一达早就通过言家搭好了线,向武党的重要人物吴元济靠拢,这样,好处才能落到巴山派的头上,如果送到崔归元头上,就如同李群山给吴柄章打工一般,功劳都让别人占去了,自已分不到半点,胡一达当然不会这样干。
崔归元看着远处的流民兵大营,心中有些发急,问一边姜弼道:“他们为何不来攻城,这都三日了,我们的檑木、火油、弩石都准备好了,他们为何来不来攻,他们不来攻,这些东西威力如何发挥。”姜弼笑道:“大人神机妙算,想必是贼兵看到大人准备充分,是以不敢来攻,此皆赖大人的筹算。”听到此言,崔归元脸上笑出了花,想想道:“也是,想必他们看到城上我军阵形严实,是以不敢来攻,以本官的意思,还必须城门都堵上才好,你们跟我一起上书献此策如何?”姜弼在肚中大骂,心道:“老杀才,自已怕被科道官儿弹劾畏敌不战,就拖爷出来顶,当爷不知道你的心思么?”脸上却笑道:“都爷,小的只知道冲杀在前,于战阵计策,那是一窍不通的,小的也不会写字,如何献策。”崔归元转头道:“对了,我才想起你们不会写字,那么你们画押如何?”此言一出,祖廷年、龙世忠、贺世功暗骂不已,皆找借口推脱。
龙世忠看到所有人都不说真话,终于忍不住道:“都爷,他们不来攻,不是因为看到我们准备的齐整,他们是打算挖壕围城呢,这几日流民兵到处看查地形,将四面的高处都占了,明摆着是打算用拖的法子拖死我们,然后围城打援。”姜弼急忙笑道:“想必他们先也是想攻的,但是后来看到崔大人的部署,然后才用了龙兄的法子。”崔归元脸皮发红,本来崔归元的想法是引诱对方来攻城,在攻城时杀伤对方,因为在守城上,官兵和流民兵的差距实在太多,就算流民兵再多一倍,也是攻不上城墙的,他精心找的主意就是对方来攻城,然后杀伤流民兵的有生力量,但是岂知对方完全不和他来这一套,来了就挖沟来围,崔的美好想法顿时落了空。
祖廷年心中暗道:“崔归元是把地面的小明王当成傻子呢,如果小明王真的这么蠢,也撑到不今天。“崔归元笑笑道:“龙将军真是真知灼见,本官有些累了,就先回一片,诸位看好城墙,若是出了差错,本官剑下无情。”说完转身,急急下楼下了,这些日子崔归元的想法就是在守城中杀伤对方,但是胡权却不是那样的蠢人,他精心想的法子就这样破灭了。
祖廷年看着远处的流民兵大营,他们围着城墙狂挖一通,现下两条宽达五步,弯弯曲曲的沟壑已在初步成形,看样子对方还要挖第三道沟,无数人挥汗成雨,挑土,垒墙,土墙和壕沟正在在用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长起来,城门数处较高的地方,都屯了兵,聚成营寨,探马在其中奔驰,旗号在各营挥动,兵马到处调动,就是没有见到他们的强攻的想法。
几个城门口,流民兵在弓弩射不到的地方重点挖沟,以队城内守军突然杀出,他们还围了高数尺的土墙,以防骑兵的冲击。
数日后流民兵已然将历城附近的高地全占,并且深挖了数条深壕之后,便将历城围个水泄不通,然后开始的大造攻城的器械。
当着守军的面,祖廷年看着对方在北门外一箭的地方开始筑墙,流民兵是想将墙筑的和城墙一样高,甚至是更高,在更高的地方,发射弩砲,进而摧毁城墙。
守北门的龙世忠当即向北门外筑墙的流民兵发射了弩箭,崔归元听到北城门外的杀声,极为激动,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战争,在他的印象中的战争,其中都是戏台上戏子们交错而过,现下真的打仗了,当然要亲自观摩,但是真的到了北门外,只看到对面的流民兵在地上焚烧牛粪,并且在上面盖上灰,产生许多烟雾,烟卷向城楼,迷到了崔归元的眼,加之流民兵发射的一块石头飞到墙头上,打伤了崔归元的几个参随,崔归元当即吓得回了衙门,再也不敢上城墙。
流民兵便开始在北门筑城,烟雾让以双方都看不清对方,这让守墙的守兵发射的许多弩箭都落了空,即使不落空,射到了也是许多被小明王俘虏的老百娃,色公子将他们分开,然后驱赶他们去挑土,后面派上监视的军队,城墙虽然在弓弩上占了优势,但是射杀的,也多半是被赶来挑土的老百娃。
罗五车也混在人群里,后面的一排拿刀的流民兵监视着他们,一边不有不断冒出的烟雾向这边卷过来,前面是历城隐隐的高墙,在烟雾中看得不甚清楚,不时从烟中飞来一两支长达数尺,重达两斤以上的破墙弩箭,这种箭一旦射在人体上,往往将人射得尸首分离,罗五车便看到他前面一个挑土汉子捂住脚大哭起来,刚才一只沉重的弩箭从城墙上射下来,将这个汉子的脚钉在了地上,他的腿一下子就没了。
罗五车想上去扶两把,他刚放下挑的土,想走上前,身后一股子沉重的力道从屁股上传来,罗五车向前一扑,嘴巴都堵在了泥中,身上秀才的青襟都沾满了泥水,早看不出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
一个拿了一把破刀,戴着一顶旧盔的汉子面色凶恶的上来,骂道:“他妈的,还不快点儿,你若是敢偷懒,爷爷将你砍成十七八块。”罗五车连忙起身,费力的将那挑子放到自己的肩头上,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活计,挑子放在肩头上,顿时保持不了平衡,身子打个转,但是看到后面的那个流民兵将刀举了起来,他连忙稳住身子,但心他砍自己。
那个流民兵拿住了刀,却没有来砍罗五车,走到了那个捂住脚大声哭泣的断腿的老百娃的身边,挥刀下去,这个刚才还在捂住脚大哭的人顿时没有气息,那戴了旧盔的流民兵叫道:“还不快上,想让爷爷再杀几个么?”周围的人都哄一下子散了开,挑土的挑土,没有一个人再敢看一眼。
罗五车也低下头,用力挑上那挑子土,向走奔去,因为地上的死尸和沟壑,他差一点儿摔个跟头,好在终归没有出什么差错,终于将土担到了前面正在垒墙的地方,前面垒墙的又是另一帮人,而且死亡率比他们这些人还要高。
罗五车空了担子向回走,他尽量走慢一点,因为这一段是最轻松的,一旦他回去,后面给装土的马上会给他装上许多,运气不好说不定挑子里会有一块大石头,所以虽然有被射死的危险,他还是最喜欢这一段路,因为现在身子最轻松,是一整天他最舒服的时候。
他想起这两天的经历,眼泪马上流了下来,本来罗一贵的几个亲兵已然带上他出了长清堡,向历城这边拼命跑,几个人到了历城下面,谁知道历城城门竟然早就关了,几个亲兵也混在人群中失散了,罗五车不死心,围着历城四个城门转,想看一看有那一个城门最终会打开,没想到四个城门都没有开,最后流民兵杀来了,他和许多没有逃走的老百娃都作了流民兵的俘虏,色公子俘虏这些人后,从中挑了一些女子赏了自己手下的军将,其他的尽做苦力,于是罗五车就来这里挑土了。
罗五车终于走回到了担土的地方,后面是挖沟的,前面是筑墙的,挖沟的会挖上几条又深又宽的沟壑,以防城内的守军杀出来,他们的安全性最高,因为守城军队射死的,都是前面的挑土的和筑墙的。
一个黑脸的汉子,长得精瘦,看到罗五车来了,脸上咧开嘴一笑,罗五车也笑一下,不料那个汉子突然从将沟中的石头都往他挑子里放,这石头比泥土重了不知多少倍,罗五车顿时张大了嘴,想去拉那个黑脸汉子,那个黑脸汉子马上大叫起来,向一边监视的流民兵叫喊,一个监视的披甲标兵冷冷转过头来,罗五车连忙不敢去拉这个担土地的汉子了,连忙假做要担土的样子,那个黑脸的汉子脸上悄悄露出一丝狡黠笑容。
罗五车轻声道:“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害我?”挑着这样的担子,自然是容易被射死,这担子重,自然就走得慢,在危险的区域呆的时间就长,那个汉子不说话,又往他的挑子里放了老大一块石头,然后盯了一眼那边监视的披甲标兵,双手柱着挖锄,脸上得意的笑了起来。
罗五车暗骂一声:“人心险恶。”不言不语的担起了自己的挑子,向前面杀声震天的地方过去,罗五车心中暗道:“爹爹说人心险恶,果真如此,这却是叫我如何是好?”
他虽然是武将家庭,可是罗一贵却不许他习武,身子骨幸亏根子好,要不然早就就填了沟壑了,罗五车一边挑着挑子走,一边向祈祷不要射死自己。
一边几十个流民兵赶着一群老百娃向这边过来,他们推着一架投石机,这投石机要到相应的距离才可以发挥出威力,远了投的小石头不能破坏城墙,他们到了罗五车身边左近,流民兵便开始赶着这些俘虏转动绞盘,将上端放石头的顶杆放下来,几个流民兵刚将一块百多斤的石头抱上去,不想对面“嗖”的射来一支一人多长的弩箭,那弩箭从罗五车的身边飞过去,将罗五车的头发都激得飞了起来,罗五车吓得一个激灵,这弩箭射透了左边转动绞般的几个俘虏,将他们都串在一起,成了一个糖葫芦,这一串人被箭的惯性带起来,向后飞了几步,都钉在地上,后面的一个转动绞盘的老汉被串在最后,他张大了嘴,想叫出来,但是还没有发出声音就死了,尸体的嘴还是张得老大,眼中也有惊骇的神情,罗五想刚想跪来来吐一些,不想那弩车因为左边失了力道,顿时发出“吱”的一声,车子“轰”了一下,斜倒了下来,项杆弹了起来,变成横扫,那带着千斤力道的项杆刚刚从罗五车的左腰边划过。
这个大扇面内所有人,包括几个监视的流民兵,都在这千斤的力道下被拍翻了一地,只听到“卟卟卟……“的肉响的声音,这一片一下子没有了活人。
一群本来精神压力就重的俘虏们扔下了东西就往回头跑,人群甚至卷倒了几个监视的流民兵,罗五车跪在地上一时间没有力气跑起来,他面前就有一个被翻倒的投石车的顶杆打成两半的人,这个倒霉蛋双腿上的肉都被脱了下来,白森森的骨头和上泥巴,加上这个家伙的惨叫,罗五车一时间有些呆,忘记了向后逃。
突然后面响起了一阵子的叫骂的声音,人群又向前卷了回来,罗五车提起力气向回头看了一眼,一群披甲标兵呐喊着冲了过来,凡是敢和他们面对面的人都被砍翻了,这群督战队下手不容情,罗五车情急生智,往眼前的死人身子低下一扑,假作也是被这翻倒的投石车拍死的人之一,这个扇面内没有活人,想必这群督战队也没有时间来细看。
这一群被后面披甲标兵赶着的人承受不住精神压力,个别能跑的跑过了罗五车的身边,越过了正在筑的不高的土墙,向历城的城门冲过去,罗五车轻轻抬了一下头,看到他们还没有冲到城门下,就被城墙上的守军用箭一个一个射死了,跑得最近一个甚至冲到了护城河边,但是他也就冲到了那里为止了,他的最终被射中,尸体摔进了水中。
罗五车看了看四周,后面好像又有新的一波人被赶了上来,正好混在人群中,趁着人群混乱之际,罗五车急忙起了身,混在新来的俘虏群中了。
到了傍晚的时分,城上已然向下面筑墙的俘虏们射了上千支弩箭,扔了数百块超过磨盘大的石头,但是土墙还是筑到了近六尺的地步,而且因为土墙筑了起来,后面射来的射死射伤的人越来越少,罗五车便是发现了这个规律,得以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天上看到星星了,流民兵这边才停了下来,夜里打火把筑墙是极不划算的,流民兵将这群俘虏赶了了后面的营地中,专门划出一块营地,给这些俘虏来的百娃,现在色公子已然不像刚刚开始那般缺人了,这群俘虏来的百娃中,能在攻城中活下来的人,自然会被吸收到流民兵的群体中来。
罗五车手心攥着发给他的一块面饼,这种粗粮他以前是不会吃的,但是现在却是他的宝,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发粮时扔下了礼仪廉耻,他也抢不到这一块饼,这一块饼是他从一个妇人手中抢来的,他自己的饼让更强壮的人抢走了。他还记得那个妇人哭天抢地的的样子,现在他在自已学的四书五经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能为自己行为开脱的圣人之言,想了半天,终于喃喃道:“苛政猛于虎,小明王的苛政猛于虎。”
走进了营中,色公子才不想给这些俘虏们分什么男女,他将这些人都赶到这一片营地中,营地中只有一些棚子,雨都抵不住,下面的人席地坐着,如果是一家人,则是男人护着女人,小心提防着其他的人眼光。
罗五车跟着人群混到一个棚子坐了下来,趁着转身的时候,猛然将这一块饼子塞进了肚子里,这一块饼子了不小,罗五车剧烈的嚼了起来,然后猛吞下去,肚子顿时让一种充实的感觉填满,这感觉平白升起一股子力量,让罗五车满足的呻吟了一声。
他心满意足的坐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中间,劳动了一天,许多人极累,大多数人倒地就睡,罗五车看了看天上星光,想起了自己的老爹,这个时候不知老爹怎么样了,心中多半知道自己老爹是死了,可是心中总是存着一丝希望,想着他是不是被俘了,投降了,罗五车只想让老爹活下来,如果能活下来,投降色公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心中计算着怎么向身边知道消息的俘虏们打听一下消息,又不能让这些看守知道。
突然一阵子压抑而又轻微的叫声在眼前几步的地方响起,罗五车转头一看,便看见几个人影,正在撕扯什么东西,仔细一看,一个妇人在哭泣着,叫道:“你们放过我女儿,放过我女儿……”带头的一个汉子,精瘦的身形,却很有力量,口中叫道:“我要你,也要你女儿,你们母女两人,一起侍候我们兄弟。”罗五车在夜色中本来看不清,但是一听声音,顿时知道这人就是白天向自己挑子里拼命放石头的人那个黑瘦汉子,现下他身边跟着五六条身影,都是跟着他的被俘虏的老百娃中的青壮年,现下这几人明显成了一个团伙。
罗五车虽四书五经读得多,也知道这黑瘦汉子到底是想干什么,下意就从一边抓起一块石头,想扑过去将这两个女子救下来,但是手拿了到那石头,最终去放了下来。
现在其实有不少人都醒了,可是他们都只是看着,这妇人的丈夫也许是死了,便没有男人来护着,其他的妇人,身边多少有一两上男的,这两个却是单的,黑瘦汉子盯了许久,却是精心挑选之后才下手,没有人愿意多管闲事。
罗五车看了看周围,大多数人看了一两眼,转身就睡,个别睁着眼看着,还露出看戏的表情。
那个妇人的哭泣声音低低的,用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今天刚刚失了丈夫,不想现下就要受辱。
罗五车看到了这个妇人脸上都有皱纹,却努力却回护身后的女儿,那女儿也被捂住了嘴,几个人嘿嘿的笑着,一只手正在猛解她的裤头,其他几个人按住她,都发出笑声,这笑声中带有急促和猥琐,罗五车顿时没有别的想法,张口大叫:“官兵杀来啦,官兵夜袭啦,救命啊……”
声音刺破了夜空中的寂静,许多听到这喊声,睡得正死的俘虏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吓得惊了起来,挣扎起来,四下奔走,无数火把也打了起来。
喧哗声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叫道:“有敢乱动者死。”一排火把从棚头那边亮了起来,一群披双甲的披甲标兵从棚口涌进来,但凡是有人敢挡在他们面前,便一刀斩下去,当他们从棚头冲到棚尾,已砍了一条血胡同,罗五车急忙躲到棚子里,缩成了一团,罗一贵虽然不让他学武,可是他们家必竟是武官世家,许多军事常识都是知道的,流民兵夜里肯定有伏路军的暗哨,而且扎营最忌营啸,他这么一嗓子,却引起了一阵子小小混乱,这些披甲披兵为了防营啸,当然看到乱跑的人就杀。
那个黑瘦汉子也机警,闪身到靠墙的地方,马上扔下两个女子不管,他一个兄弟不懂事,还想去抱着那妇人的女儿,挡在冲过来的这群人的必经之路上,冲过来的披甲标兵看都不看,一刀将他的脖子砍断,然后尸体让一大群人踩了过去。
片刻之后,这一片棚子平静下来,刚才胡乱奔走的俘虏们大都做了刀下亡魂,几颗人头在乱草地上滚来滚去,一个披甲标兵的伙长样子的人高叫道:“都放实点儿,若是再乱动,一个不留。”这一队人转了一圈,向另一处去了。
罗五车看到那个妇人抱住自己的女儿,到了棚子这一边,罗五车便松了一口气,看到满地的血,血腥味在夜中散之不去,罗五车也不知道为了救一个人,死了这么多人,到低值不值,只是他现在也想不想圣人说了些什么,想了半天,也只想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罗五车想了个身,便看到那个黑瘦汉子的睛睛在黑夜中发出狠光,正盯住自己。
罗五车吓了一跳,但是又放下心来,只要他再叫一嗓子,到时这些督视的暗哨又杀过来,他们可没有什么耐心去听谁是谁非,往往是两边都杀了。
刚才的动?乱中,这个黑瘦汉子几个兄弟死了一半,现下想报仇,却不敢动手,要是再闹出声音,死了也没有人埋。
罗五车向远处躲了躲,手中拿了一块石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这黑瘦汉子和他剩下的几个兄弟,慢慢的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