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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
华世威领着罗五车,两人身后还跟着十多个强壮的人,都没有盔甲,但是手中都有一些单刀之类的轻兵器,他们不是第一线的精锐,但是今天是全体动员,所以原本看押俘虏的他们也拿上兵器上阵了。他们都处于人山人海的阵势中,看不清前面的情形,不过因为后面的地形较高,也略可以看到前面。
华世威踮起脚,叫上一个工头手下,趴在他的背上,大叫道:“狗日的,他们来了,人好多。”从华世威的眼光看过去,便看到如蚁群样的着红头巾、黑色服的人海向这边缓缓流过来,人群之上飘着各色旗帜,阳光从后面照过来,箭支不停在人群的上空飞舞。
罗五车也看了一看,叫道:“华叔,他们是想鱼死网破呢?原本就是我们占着优势,那胡权手下的兵,如果不战,便要跑完,他宁愿手下的兵都战死,也不愿他们都跑完。”华世威道:“他们人多,好像比我们还要多,你看。”罗五车看了两眼道:“叔,你再看一看我们自己这边。”华世威转过头看一看,只见左右前后,远处的山岗上都站满了官兵,远远看过去,目之所及,莫不是顶盔贯甲之士,旗色飘扬,莫不是官兵之气势,耳中所闻,也尽是擂鼓助战之声,远处乌云漏了一处缝隙,一缕阳光照下来,正照在中军大旗之处,阳光之漏处,都是一队队的甲兵,盔甲映日光,正应了”甲光向日金鳞开“之语,无数的人脸重合起来,一时让人不可分辨谁是谁?华世威喃喃道:“我觉得还是我们这边的人多。”
后面的长号号吹了起来,低沉有力,罗五车大叫道:“叔,叔,要放弩了,你快下来。”华世叔急忙从那工头的背下跳下,便听到头上一阵阵“嗡嗡”的刮风之声,天上布满了小黑点,对面的流贼将手中的盾放了下来,从这边看过去,几里之外突然翻出无数绣了猛兽图案的盾牌,然后这些盾牌翻倒了许多,原本齐整的战线如同狼牙一般凹凸。
罗五车道:“如果是我的铁盾拿在手里,那这一次便射不中我了。”华世威叫道:“你终于是逃了出来,别想着以前的事情。”弩的声音一直不停,对面却也硬气,一直前进,甚至有较远的位置开始了两人一组交替掩护射击,罗五车认和这就是他在流贼营中训练的两人一组交替射箭的法子,对面的弓箭虽然密度不大,便是双甲都是用的硬弓,那些箭支从天上飞下来,也射倒了前排不少的官兵。
这时足弩中又杂了车弩的吱吱之声,但是对面一直有硬气的前进,胡权这一次再也不是将精锐藏在后面,而是将双甲精锐放在最前,就是要和官兵抢一个士气,如果流贼一直有这个战心,那么打败官兵,得到撤退的机会不是不可能。
这边鼓声急了起来,中军红旗挥动一下,中间近万的一线肉搏兵齐呼“虎”突然从地上站立起来,人海顿时长高了一截,罗五车和华世威等人的眼光顿时被拦住了,再也看得不清楚。然后上万人在鼓点的催促下向前压过去,同时官兵的左右两翼也齐整的向对方压过去,罗五车等人跟在身后,华世威虽然是个百户,却从来没有上过战阵,紧张的不停的晃手中的刀,他只觉得嘴里发干,这一小队人夹在人海里,跟着大队前进,官兵这一次同样将精锐都布在前方。
罗五车实战经验最丰富,大叫道:“都不要理别的事情,跟着前面的人走就是了,万万不要回头。”十多个工头中也有上过战阵的人,都知道要是扰乱的队形,说不定就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中,华世威还想看一看后面的人怎么样了,罗五车一把将他别过来,叫道:“华叔,不能回头,你一回头,后面的督战队一刀就砍过来。”华世威吞了一口唾沫,艰难的将头转了过去,现在前后左右都是“哗啦哗啦”的脚步声,所有人都阴沉着脸,不时有箭支从头上飞过,中箭的人倒在地上,也没有人管。
罗五车现下自觉的替代了华世威,走在最前,双方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对面的脸,罗五车大吼道:“虎”他只是自觉喊了一声,不想后面数千人也齐吼了一声“虎”罗五车再吼一声“虎”这一次是上万的官兵齐声发“虎”华世威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的慌乱也少了许多。
双方到了一箭之处,对方的弓箭也猛烈起来,罗五车向后面叫道:“手里有盾的支起来,斜支起来。”队伍中一个人太紧张,绊了一跤,后在的人马上将他扶起,防止他落后而扰乱队形。
双方到十丈时,都可以看到对面的挤在一起的人群,罗五车叫道:“要开干了,大家都要小心,记住相互支援,不要往后逃。”这时双方都停住了弓箭,后面的急号吹了起来,成千上万人口中叫着小号,踏着小步,向前挺进,甲叶相击,“轰轰”之时让人一时想不起别的东西来,对面的流贼亦是如此,这一次,他们是将全部精锐开到了前面,中间有少许的普通甲兵,百步之内,只有无数喘气之声和脚步踏击之声,还有甲叶相击之声。
还有三十步,双方便要撞击在一起。
后面突然叫道:“流贼逃啦、流贼主将逃啦、流贼的主将舍下大军逃啦……”声音瞬时传遍了整个战场。
对面的流贼大阵顿时突然一滞,前面的人还在向前冲击挺进,后面的人部分停了下来,向后张望。
官兵的前锋瞬时和流贼的前锋撞击在一起,在罗五车的眼中,便看到对面流贼的中军大旗一倒,然后一面“李”字旗在上万人的目光中,绝尘而去,周围发出了无数惊异之声,各人的表情各异,都绝没有想到这一幕。
平常舍弃一般的流贼、炮灰也就罢了,甚至有一定情况下舍弃甲兵,但是绝对没有舍弃披甲精兵的道理,因为这是流贼的核心,没有他们,流贼就再也聚不起来,再也不能打硬仗。
两声号声传扬,是催骑兵出击,在罗五车的眼光中,便看到大队的骑后向对面追过去,左右翼同时发力,对面的侧后同时崩溃,人流向后卷起来,前面的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呆在原地,后面的人已然向逃了,旗子在人流中放倒在地,所有人流贼舍下自己的红色头巾,方向各不相同,但是除了前面的一部呆在前面的精兵,后面的人无疑是逃了。
这时呆在武传玉身边的张冲低声道:“主子,方大人的计策真的见效了。”武传玉叹道:“我听方元化大人说起过,没有想到方大人早有这般的安排,只是那李顺作恶多端,不将其杀了,吾如何对这一方百姓和死于战火中的人交待,现下李顺却降了方大人,方大人来信要我们好好对李顺,来一个金千市骨。”张冲低着头,不多说,武传玉道:“你且放心,我不会轻易放过这作恶多端的李顺的。”
漫山遍野,都是向后奔逃的流贼溃兵。
胡权在上百骑家丁的护卫下向后奔逃,他的旗子早已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只有他和他的亲卫们有马,当然逃得快一些。
大队的溃兵正向黄沙岭的方向而去,胡权向后面望过去,官兵正在猛追,溃兵们也挤向了黄沙岭的方向,李顺早已带上他的本部人马奔向了历城,胡权不用猜就知道,现在李顺要趁消息还没传到,带着他本部的上千人马,突然冲进历城,将小明王拿住,甚至砍下人头,献给官兵,立下绝世大功。
一边的家丁叫道:“大爷,我们现下往哪里去?”胡权道:“前面可是黄沙岭?”家丁道:“正是,现在溃乱的兵马正在往那边儿逃,我们有马,可以先一步过去。”胡权迎天而哭,大叫道:“天欲亡我精兵,这黄沙岭,一定有官兵的精兵早到一步,埋伏于此间,正待伏击我方的溃兵,等到我方的精兵突围到了黄沙岭之后,他们一起发动,将我部的精兵全部歼灭。”家丁们听闻此言,个个面作惊色,不知所从。
胡权环顾左右,向左右叫道:“你们,跟我冲回历城,斩杀了小明王和李顺,凭我有军中的威望,想必也是不难的。”左右都是胡权的亲信,听闻此言,也没有一人指责胡权要背主。
胡权叫道:“你们现下便开始收拢溃兵,尽可能聚集更多的兵马,最好能集中精兵,听到了没有,还有,将我的旗子在官兵看不到的地方立起来,收拢溃兵,马上,听到了没有?”胡权手下的亲兵家丁都是精兵中的精兵,听闻此言自然知道胡权的意思,当下便有人将胡权的旗子扬起来,大多数的溃兵不管不顾的向黄沙岭的方向逃了过去,但是也有少部分的人开始向胡权的身边聚集过来。
胡权道:“走,趁官兵没有追过来之前,我们绕路回历城。”数百人马跟着胡权奔逃而去,后面是一望无际的溃兵,这些溃兵都是流贼中的精锐,如今也如丧家之犬一般,向黄沙岭的方向而去,因为那一条路,是向历城最近的路。
罗五车和华世威一伙人聚集好在一起,他们这些工头现下便在后面追赶,原来凶悍敢战的流民披甲精兵,现下四散而逃,有的则跪在地上,将兵器托起来求饶命。
华世威叫道:“这么容易就打败他们了,真是奇了,不是说他们战力很强么?怎么一冲就散了?”罗五车笑道:“是他们的主将,临阵之时逃了,古时肥水之战时,也是这般的情况,后面吼一嗓子,全军溃乱,不过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胡权也会有这种时候。”这时后面的一个军旗过来,华世威认得是方应龙,方应龙带着一群人大叫道:“把流贼的溃兵赶向黄沙岭,把流贼赶向黄沙岭?”
方应龙身后的兵士们将跪在地上的流贼的都绑起来,看到方应龙走过来,华世威小心的低下头,因为方应龙平常杀气重,所以华世威都是小心翼翼,方应龙走到这一队工头前面,看到一队人站着,大骂道:“还要爷请你们么?马上追溃兵,向黄沙岭的方向追,地上的盔甲装备自己拾起来穿上,只要不戴那劳什么头巾,没有人会把你们当贼。”罗五车听罢,当即从地上拾起头盔,住头上一套,又熟悉的将一套双层披甲往身上穿,罗五车长时间在流贼效力,这披甲标兵的装备运用他最是熟悉,当然用得快,方应龙一见,大喜道:“这小子有出息。”罗五车后面的人也开始将地上的盔甲都拾起来穿上。
罗五车穿了盔甲之后,又拾了一手?弩一盾,寻了一长柄刀,要不是头上没有红色的头巾,便要让人认成一个流贼,罗五车向后面的人叫道:“跟我前进,所有人不要分开。”方应龙道:“好,好,你们马上跟着我,向前追击。”一群人跟着方应龙,向前小步前进。
罗五车便看到漫山的流贼,一路上不停的有落单的流贼被绑住,有的想要反抗,人多打人少,当然是被砍下的首级了。
同时追的还有其他数十支官兵,都极有默契的将流贼的溃兵往黄沙岭的方向赶过去,罗五车一见,心中顿时明了黄沙岭肯定有官兵的伏兵,追击官兵的数量上其实还赶不及溃兵的数量,骑兵也没有影子,罗五车顿时明白骑兵是先行一步,绕行到了黄沙岭去了,又追了许多时候,前面已然可以看到黄沙岭。
前面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方应龙大叫道:“赶上去,不要让流贼们逃了。”一行人追了半日,又累又渴,方应龙坐在马上,自然又是不同,可是没有人敢抱怨,所有人都鼓起力,向前奔过去,罗五车体力较好,冲在最前,冲过了拗口,转了两道山梁,便看到黄沙岭的岭下的状况。
官兵从山岭上冲下来,山下的流贼们聚在一起,不知所措,大多数人四下狂奔,这些流贼虽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是已然奔了半天之久,而埋伏于此间的官兵早已准备多时,力气充足,那里会怕这些扔了兵器和甲仗的败兵。
许多流贼跑得没有力气了,便坐在地上,任冲下来的官兵杀。
方应龙在众人身后,挥着一柄长柄虎牙大刀,这种刀最适合战阵厮杀用,方应龙在后大吼道:“不要放跑了一个,一个人头二两银子。”无数的旗子在他身后升起来,正是其他数支官兵,看到胜利在望,莫不士气大振,齐向对面冲将过去。
罗五车亦跟在方应龙身后,一路踏过伏在地上的尸体,冲向对面。
流贼尽墨于此间。
胡权冲回历城时,城中烟火四起。
一伙人扯了头上的红头巾,明显是李顺手下的人,正在四下撕杀,明显这些人占了上风,城门口已然被控制住了。
胡权大叫道:“冲进去,先一步控制住小明王,拿下他,献给官兵,现下只有如此,才有我们一条活路。”他的手下齐齐答应了,便冲向城门口,现下原来的巡抚衙门正在发生激战,李顺一回城,便大肆意宣扬大败,城中的原来还有不少守兵,听到这个消息,当即逃出城不少。
李顺当即带兵冲向巡抚衙门处,不想邓得志早一步防着他,不让他带兵进门,李顺当即翻脸,双方当即在巡抚衙所处的南街口拼杀起来,李顺的手下便四下放火,抢占四门,等待官兵杀过来。
胡权当即带人冲向巡抚衙门,他的手下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胡权大叫声中,带着精兵一路冲击,路边拼杀的两方看到一群红头巾的精兵冲将来,不约而同主了开,又看到了胡权的大旗,李顺一方的人马当即士气大跌,邓得志一方的人马则士气大振,原本李顺冲进城之后,放出消息说流贼大败,原先占着优势的邓得志所部立时散去不少,除去守住衙门口的一部人以处,其他人大多亡命而逃,李顺也放任这些逃去,他的目标是拿下小明王,对方人越少他当然越高兴。
胡权一路回来,收容的溃兵已然近上千,加上他精锐又多,在军中威望也高,顿时扳回了不少劣势。
胡权一方一旦加入,优势顿时向这一方了,邓得志的人趁机大喊“大军得胜回城。”李顺一方的人马顿时顶不住,四下溃散。胡权又亲自指挥追杀一阵子,李顺抢先一步跑出了城,胡权也没有追,便带集部下,向巡抚衙门这边过来。
胡权向左右道:“等会儿见到了小明王,你们一拥而上,将邓得志杀了,然后生擒住小明王。”一边一个亲卫道:“胡帅,若是拿住了小明王,我们怎么和官兵沟通,我们之前也没有和官兵沟通过,要是对方不认帐怎么办?”胡权道:“到时我便将历城一并献上,同时还有小明王的人头,我就不信对方不动心,这样的大功,我也不指望别的,能保住我等性命便最好。”左右亲卫皆应声,一边又派出人,向城中忠于胡权的兵马传信,就等着马上的发动。
内间秦匪与小明王相顾失色,两人听到外面的杀声,自然是忧心忡忡,秦匪看了看色公子的寝殿之后,还有数十个身着彩衣的女子跪倒在地,都发出悲泣之声,此时色公子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色公子喃喃自语道:“秦匪、秦匪,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明明就要得天下了,怎么一场大败,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十万大军呢?我的悍将呢?怎么全都没有了?”秦匪倒是不慌乱,道:“公子,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有柴烧,此时我们溜之大吉便是了。”李红娘上前道:“公子,有数位姬妾在战乱中为乱兵所杀,臣来告罪。”此时色公子那里能想这些,便听到前面一阵子盔甲相击之声,便看到邓得志带着一大群卫士前来,他身上的还沾了许多血迹,地上跪的许多姬人看到杀气腾腾的军士过来,以为又是乱兵,惊得叫了起来,有几个便往色公子身后藏过去,色公子也只是一脚踢开,叫道:“你也来反我么?”邓得志大声道:“主上,末将怎敢,只是胡权带兵,正想围住巡抚衙门这边,公子此时不走,只怕性命难保。”色公子从一边的侍卫手中抽出长剑,怒声道:“便去宰了胡权这白眼狼。”他身后的姬妾都抱住他,个个哭声动人,秦匪亦道:“主上,早走才是。”
前院突然响起了喊杀之声,兵器相击之声,后院众人亦是大惊,邓得志叫道:“众侍卫,护住公子先走。”几个卫士上前抱住色公子便向外走,色公子也知道此时大势已去,手上这一点儿人,只怕济不得事,也闪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对邓得志道:“将地上的跪着的贱人们都杀了。”早有兵士抽刀杀人,邓得志面有不忍,别过头去,与一群人拥色公子而去。
此时城中大火起,经过上一次的兵乱,原本人口已然减少了不少,如今,满街乱奔的都是乱兵,普通老百娃反倒少了。
邓得志护着色公子到了承恩门口,便看到大队的乱兵涌在一起,原本委任的守城兵士早已逃了,倒是有不少乱兵在城门仓库中寻一些粮食、财物,看到大队人马从这里过,人又多,倒是不敢打主意。
邓得志护着色公子一行人出了城,后面便是胡权的大旗,胡权在军中威信远远高于色公子,他的旗子一展,普通的兵士就往他的旗子下面聚集,然后胡权命令他们杀向色公子,此时色公子跟本与这些乱兵说不通,这些乱兵也不管这眼前的人是不是“明王”现下兵乱,众乱兵只习惯性的服从于一向服从的人。
出了城,后面的乱兵便追了出来,邓得志带上自己的亲卫与乱兵且战且退,不想一下子又撞上了李顺所部,双方又撕杀一阵,李顺被胡权赶出了城中后,不敢立时向官兵那边投诚过去,便想着看有不有机会,看到大队人马出城,他哪里不知道胡权的心思,现下流贼大势已去,明眼人都看到流贼的末日到了,内部都起了将色公子抓到,献于官兵的想法。
邓得志与众亲兵且战且退,色公子被几个侍卫扶住,向北边奔走,此时夜色已深,只能看到城中的火焰四下流布,夜色一深,追兵倒是暂时息了下来,夜中不分你我,倒是容易误伤。
色公子在一群人的扶持下,拼命逃去,邓得志带着一些亲兵护卫在后,此时色公子舍下了黄袍,只穿了一个小兵普通的甲衣。
一行人在黑夜中拼命奔向,只在听到后面有一点喊杀之声,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整个夜里竟然然没有休息。
到了东方出现了鱼肚白的时候,众人都听到了河水发出的咆哮之声,原来众人一夜奔驰,竟然到了黄河的河口边。
邓得志走在最前,策了马,奔到前方一看,便看到一条浩荡大河东流而去,阳光下雾气点点,东方的日出正照在河面上,声势一时无双,河水的“哗哗”之声一时竟然让邓得志忘记了撕杀之事,邓得志站在河堤上,突然想不想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想起了当年自己投身军旅,因为没有后台,屡屡立功,功劳却被别人占去,直到后来投了流贼,小明王破格重用,自己连连立下大功,让天下都知道流贼中有一员大将名号“一匹狼”,“一匹狼”的名号,也成了大周朝官儿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即使如此,也终是让自己扬名天下。
自己扬名立万的心愿似是得到了满足,以前睢不起自己的人都要用膜拜的眼光来看自己,心中升起了一丝快意。
却不料今日一朝惨败,大事未成。
秦匪在后面叫道:“邓将军,你看这里也没有船,我们怕是过不去了,只怕追兵马上便要到了。”
邓得志转过身,下河堤,看到一群人围住色公子,因为常年战乱,这黄河上的船只早已不见了踪影,邓得志到了色公子面前跪下,道:“主上,只怕追兵马上便到,胡权精于兵法,用兵之力不在末将之下,小将这便带剩下的卫士与追兵一决死战,请主上早些逃离此间。”
此时南边烟尘高高扬起,看上去便知有大队的人马向这边杀到,无论是那一边,都不会放过色公子。
秦匪看了看高高的河堤,若有所思,邓得志站了起来,正欲招呼所剩不多的手下,去挡后面的追兵,秦匪却笑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邓将军慢走,我有一计可以退敌。”色公子一听,大喜道:“你且快快说来。”
邓得志退了回来,到了两人身后,秦匪用手一指黄河的河堤,笑道:“公子,反正如今大势已去,我等争天下只怕是不行了,既然天下与我等无干,不如将这河堤挖开,让大水向南冲去,来一场水淹七军,哈哈,到时千里泽国,不但胡权和李顺这些乱贼要死,便是后面追过来的官兵也要死。”
此时的黄河,由于长年的河道泥沙淤积,河床反倒是比地面高,形成一条“地上河”朝庭每年都会拨下银子来治河,还设有河道太监来管事,不过这河道太监在王开平起事时就被流贼所杀,后来战乱一起,再也没有人来管河道,这山东地界的河道却修得极好的。
色公子听闻此言,拍手大笑,狂笑道:“好、好,就这样办?邓得志,你立时带上手下的人将河堤挖了,要趁早,要是他们杀过来,大事便了。”
邓得志闻言,如五雷轰顶,叫道:“主上,如此做法,千里泽国,只怕这方圆千里,除了鱼,再也没有一个活物,主上,这如何使得。”他声音顿时高了起来。
色公子不高兴道:“怎么使不得,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天下若不是我得,便是变成地狱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莫要多言,快快带人挖堤。”此时色公子手下只有几个内侍,挖开河堤是一项较大的工程,当然要邓得志带领手下兵士去做。
邓得志跪将下来,叫道:“主上,此事万万不可,末将不敢奉诏,若是如此做法,末将死也不心安。”
色公子叫道:“你想做什么?你莫不是也不听我的话了。”
邓得志叫道:“末将万万不敢,除了此事,主上便是让我上刀上,下火海,末将也是万死不辞,可是如此做法,当真是荼毒生灵,末将万万不能奉诏。”
色公子站立起来,从一边的卫士手中抢过一单刀,怒道:“你若是不做,吾便杀了你。”声色严厉,色公子一拿起刀,不想跟在邓得志身后的众军士大叫道:“邓爷,咱们抓了这劳什么小明王罢,这小明王只会作威作福,咱们抓了他,向官兵投诚……”说这个话的正是邓得志手下的兵士,他手下的兵士自发的向这边聚过来,围成一个圈,个个脸色不善,这些人个个都是善战之士,色公子身边虽然有几个近卫,但是和这些杀了大半夜的精锐比起来,那是远远不如了。
色公子脸色大变,以手指邓得志,道:“好、好,真是好,想不到我提升的人也反了我了,邓得志,你也有此心么?你护我这么久,是不是想将我押送到官兵面前,好独占大功,你真是对得起我。”说话间却往后退,秦匪则早钻到人群中去了。
邓得志跪着不起来,叫道:“主上,小将怎么会忘忘你的大恩,若不是您的提拨,小将还只是一个哨探,如此能名震天下,主上之恩,小将万死难忘,只是除了这一件事小将做不到,其他的事情,只要主上下令,小将万死不辞。”
色公子半饷无语,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邓得志,眼中透出怀疑的光来,此时秦匪钻出来,奔到色公子身后,低下头来,在色公子耳边低声私语数积句,色公子看了看邓得志,突然嘿嘿笑起来,怪声道:“真的么?”
邓得志沉声道:“当然是真的。”
秦匪突然与色公子两人对望一眼,两人心有默契,秦匪怪声道:“这河水不知深不深,主上欲趟水过河,便请将军跳下,为公子探一条水浅过河的路罢。”
色公子看一眼那几乎是了无边际的大河,也道:“对,你说对我忠心,就从这河堤上跳下去,让我看一看这河水深不深,好方便我过河。”原来色公子是想命令邓得志自杀,只是如此一来,他身后的那多兵士只怕没有一个会答应,只怕当下便造起反来,黄河辽阔无际,要邓得志从黄河堤上跳下去,他怎么也活不了。
邓得志身边的众兵士皆怒,便有人持刀怒吼,要上前将色公子剁成肉酱,邓得志却站了起来,双手一张,将欲上前的兵士挡住,背对身后的众兵士,道:“你们听好,我死了,你们可以自行散去,只是不得为难主上,你等可听清楚了。”他身后的亲兵怒吼起来,一亲兵叫道:“大爷,何必如此,你是名动天下的英雄好汉,何必听命于这狗一般的东西,这狗屁小明王,在我等眼中,当真是狗屎不如。”后面的众后士也激动起来,便有人抽出自己的兵器。
邓得志怒道:“我说的话,你们不听了。”他一发怒,身后的众兵士都不敢再作声了,邓得志在这些兵士中间,威望甚高,众兵见到他发怒,当即不说话了,只是眼中却有恨恨的目光。
邓得志又对身后的兵士道:“你们听好了,我死了,你们自行散去,各自寻自己的老家,不要再出来打仗,更不许与主上为难,回乡之后,平平常常过生活,这是最后一道军令?”众兵士皆不语,个别兵士眼中有泪水。
邓得志看到后面没有声音,便又大声道:“你们听到了没有?”这一声中已然带有怒意,邓得志是不发怒则已,一发怒,声音如同雷响,缩在一边的色公子和秦匪吓了一下,色公子好似听到天上打个雷一般,惊得身子一抖,手中正端的一个杯子“咣”一声掉在地上。
身后的兵士们三三两两答道:“是”“遵命”之类,邓得志听闻之后,上前两步,色公子担心他是想逼宫,退了一下,邓得志走到色公子面前,朝地上“轰”一声跪下,他身上盔甲甚重,声音甚大。
邓得志磕了两个头,道:“末将拜别主上。“秦匪在身后皮笑肉不笑,道:”邓将军不送。”色公子不想看邓得志,只是不理。
邓得志立起身,将自己的头盔扶正,系了系身后的披风,便往河堤上阔步而去,众兵士自发跟在他身后,围成一个要团,兵士个个面带愤恨之色。
邓得志走到了黄河边,看了看东流而去的大河,大喝一声:“邓某葬身此处,幸哉。”猛然纵身,一道沉重的身影向下跳下去,身体砸进水中,发出哗啦水声,众兵士只看到邓得志身后灰色的披风在河水闪现几下,便再也没有看到邓得志的人影。
当即有兵士伏于河堤上,大哭不已,众兵士皆站在河堤了,久久不语。
此时南边的喊杀之声越来越大,正是追兵杀过来的征兆。
便有兵士扔了自己手中的兵器,或是将身上的盔甲扔下了河中,三三两两,便四下散去,仍有个别两三个,守在河边,不肯离去。
色公子怒道:“你们都走吧,都走吧,没有你们,我照样能成事,我照样能成事……”又转身对秦匪道:“叫上人,我们将河堤快快挖了,我要看水淹七军。”秦匪低身道:“是”正想回身命听话的内侍去挖河堤,不想一转身,才发现身后的众内侍转身便逃,色公子原来担心内宫之中的卫士他的姬妾相通,是以刚刚夺了历城,便搜罗青年,施以宫刑,作为太监,这些人哪里有胆心呆在此间,看到众兵士散去,当下也扔了一大堆的仪仗、旗帜之类,四下逃散,两人坐在原地,只看到这些内侍奔跑的屁股。
色公子怒吼一声,跃将起来,从地上拾了一扔下的长刀,挥刀砍翻了两个奔逃的内侍,惨叫声传来,不想别的内侍听到这惨叫之声,越发恐慌,越发不肯回来,色公子怒吼道:“都给我回来,都给我回来……”声音远远传了开去,却没有人理他。
秦匪叫道:“主上,我们也逃罢。”色公子转过身来,大叫道:“我们两个去将河堤挖开来,我们两个去,抢时间一定来得及。”秦匪叫道:“公子,仅只有我们两个,怎么够,您看,那边追兵已然杀过来了,我们还是快走罢。”说话声中,例看到一面大旗,上书一个“李”字,正是李顺带兵杀将过来,他本来兵就多,只是在黑暗之中,让邓得志利用黑夜跑掉而已,现下正向这边逼来,发誓要将色公子抓住,然后献于官兵,自然可以立得大功。
色公子哭道:“没有挖开河堤,吾心不甘,秦匪,我们走罢。”两人扔下自已自上有特征的一些东西,金银珠宝也不要了,扮成两个溃逃的乱兵,便向旷野中摸将过去,色公子一边走一边泣道:“让他们占了便宜,我好不甘心……”